“……莫夫人,令公子在我們警署裏的情況,就是這個樣子了。”巍警司簡單說明。


    莫征衍在警署裏犯病吐血一事,巍警司驚嚇不已,隻得請示了上級。上級也是諱莫如深,瞧不出個明道來,最後隻得道:你還是跑一趟莫家通知一聲。


    這個時候的莫夫人,她人在港城莫宅。不過是一日的光景,昨日她還前來警署探視莫征衍,誰知道今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駱箏今日一早就趕來詢問莫征衍的狀況。但是還來不及多聊,警方的人就到了。在聽到轉述的經過後,駱箏一顆心都提起了,“他嘔血了?”


    “嘔血了,為什麽不送醫院去!”駱箏當下怒問,“他現在隻是嫌疑人,不是罪犯!就算是罪犯,他也有權治療,他有這個權利!”


    “是是是,請冷靜……”巍警司汗津津的,他皺眉道,“我們警方也提議要將莫先生送去醫院治療。可是莫先生不同意!”


    作為一個嫌疑人,能夠出警署,那是萬幸的事情。誰會願意坐穿在這警署裏邊不肯走,除非是一個瘋子。可是莫征衍,他明明那麽清醒。神智清楚精神也沒有一點問題,這真是讓巍警司萬死也想不通了!


    “你說什麽?他不同意?”駱箏錯愕。


    薑姐也是不敢置信,一旁的莫夫人也是驚到了。


    巍警司一頭霧水。“是啊,莫先生說他沒事,挺好的,隻是老毛病犯了,沒什麽大礙。還說勞煩我。聯係你們給他帶點藥。”


    他這是瘋了嗎!


    莫夫人想起昨日和他見麵,她顫了聲,“他是不拿自己的身體當一迴事了?我去見他!”


    “很抱歉,莫夫人,您昨天已經探視過他了,根據規定,一周內您都不能再探視莫先生。”巍警司卻也是做好了對策,仿佛料到莫家這邊會如此。


    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即便是豪門世家也是沒有辦法,莫夫人剛剛站起來,又是一怔。


    “莫夫人,還是請把藥給我,我好送去給莫先生吧。”巍警司催促道,“莫先生說,讓我聯係他的兩位助理拿藥。”


    莫夫人一凝,她朝薑姐吩咐道,“去找齊簡和何桑桑過來。”


    那兩人平時會住在莫家,當莫征衍不在的時候,若是沒事則是會住到武道館去。莫家的私人道館,幾乎是他們從小長大的第二個地方。齊簡和何桑桑一接到電話,驅車趕迴了莫宅。


    果然,他們的手裏拿著那箱子。


    是木質的箱子,裏麵裝的是莫征衍平時服用的藥。


    “夫人,這是莫總的藥。”何桑桑上前道。


    薑姐上前接過,又是走到巍警司麵前遞上,莫夫人朝他道,“麻煩巍警司了,請多關照。”


    “莫夫人客氣了,那我們也就告辭。”巍警司傳達過後取藥離去。


    警方一走,莫宅處卻是氣氛凝重。


    莫夫人一對上齊簡和何桑桑兩人,鮮少動過怒的她,卻是沉了麗容。


    “齊簡,何桑桑!你們是少爺親自選的,從小就跟著,我一直都很放心你們,也叮囑過你們,要是少爺犯病了要立刻告訴我,你們就是這樣辜負我的信任嗎!”莫夫人怒喝,那女聲擲地有聲繚繞於耳。


    此時,齊簡和何桑桑兩人一致的動作,卻是雙雙下跪,他們兩人都是莫家自小撫養,養育之恩不敢忘懷,能有今日都是因為莫家因為少爺。


    “夫人,對不起,是我們沒有立刻報告。”兩人道歉。


    “到了今天,難道你們還不肯說?怎麽樣,是想等到看見征衍他進了墳墓裏才肯說嗎!”莫夫人談及生死,真是讓兩人不敢再避而不答。


    齊簡道,“夫人,其實少爺的病,一直都有控製,少爺都有聽醫生的話,但是其實一直不是太好。後來,自從少夫人迴來了以後,少爺就陸陸續續又開始犯病了,一次比一次嚴重。”


    “直到年前,少爺又一次嘔血了……”何桑桑記起那天來。


    莫夫人問道,“年前什麽時候?”


    “是去年的十月月底,少爺那個時候才又真的犯了病。”何桑桑急忙告訴不敢隱瞞。


    駱箏凝眸道,“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又會嘔血了?”


    “是去那位大師的店裏取綢緞,早就約好了的日子,少爺就去了!”齊簡迴道,“但是那天,大師取了緞子出來給少爺瞧,問他還滿不滿意,少爺還沒有來得及迴答,他就嘔血了!”


    “什麽綢緞?”莫夫人聽的莫名,更是糊塗。


    何桑桑道,“少爺從新城迴來後,就開始尋找國內的名家,說要找最好的師傅,要做最好的真絲綢緞,找了好多好多人,最後才找到了那位大師傅,三請那位師傅出山,這才請動了他……”


    “他又為什麽要去取綢緞?”莫夫人更是追問。


    但是駱箏卻仿佛是明白了,因為那開始的起點已經是在新城,是在新城裏發生的那一切,因為,隻因為,“是眼睛!”


    眾人一愣,全都望向了駱箏。


    駱箏道,“因為她的眼睛受了傷,是雪盲症,那個時候看不見了!”


    駱箏想起那一次因為楚笑信的原因,從而使得宋七月的眼睛暫時失明,那時候直接進了醫院裏。也是在當時,得知宋七月的眼疾,因為雪盲症而導致失明。後來也曾在紹譽那裏聽過,紹譽去陪伴宋七月的期間,宋七月經常拿綢緞覆著眼睛,據說這樣是對眼睛好。


    “他在找,找一個最好的大師,打造一條最好的綢緞,去護她的眼睛!”駱箏此刻斷定說道。


    卻是此話一出,眾人仿佛都明白過來,齊簡和何桑桑沒了聲音。


    莫夫人難掩神傷,她顫抖著,由薑姐扶坐在那椅子上,“真是冤孽!是冤孽啊!”


    ……


    世間萬物,都有一個起源,更何況是這一個情字。


    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係鈴人若說從前,分明是莫征衍在宋七月的身上打上了一個死結。但是現在,宋七月卻又在莫征衍的身上,同樣打上了一個死結。


    那是傍晚的十分,正是放學的時候,宋七月前來接紹譽放學,和以往每一天一樣。但是今日,卻是發現有人比她早到了。那位貴婦人,分明就是莫夫人沒有錯。


    這期間宋七月已經見過太多人了,現在瞧見莫夫人出現,她並不驚訝,也不感到愕然。


    “媽媽,奶奶說來接我一起放學。”紹譽很是高興,見到莫夫人是親近的。


    宋七月並不阻止他們祖孫兩人見麵,莫夫人則是喊道,“紹譽,奶奶好久沒有帶你去小公園裏玩了,我們去吧?”


    “好啊。”紹譽高興的答應。


    來到那小公園,正是孩子愛去的場所。那時候,莫夫人除了莫征衍之外,陪伴最多的人了,生活起居上更是她照顧。宋七月惦著這一份情,所以即便恩怨分不清,卻是對待莫夫人始終尊重。


    此刻,紹譽瞧見了莫夫人,他卻是遲疑間還是問起,“奶奶,爸爸他還是很忙嗎?”


    莫夫人一怔,宋七月也是定住。


    默了下,莫夫人道,“是啊,他很忙,所以讓奶奶來看你,看看你聽不聽話,有沒有乖。”


    “我有聽話。”紹譽認真說道。


    “那就好,等爸爸他不忙了,他會來看你的。”莫夫人又是說。


    可是紹譽卻是一本正經道,“那奶奶你要對爸爸說,我要和媽媽去美國了,讓他來美國看我喔。”


    美國?他們要離開?莫夫人怔住,宋七月則是道,“紹譽,去玩兒吧,玩一會兒我們要迴家了,不然天也要黑了。”


    孩子點頭甩著手往那滑梯跑去,莫夫人瞧著孩子走遠的背影,她的心情是沉重的。


    “你要走?”莫夫人問道。


    宋七月的視線落在兒子身上,“是,我要帶紹譽離開這裏。”


    “你們走了,那他呢?”莫夫人又是問道。


    宋七月道,“這是他自己所要考慮的事情,如果您是覺得我不顧念情分,那麽我也要問您,當年他那麽做的時候,什麽時候顧念過我了?”


    莫夫人竟是無言以對,因為那時候他確實做的太絕。


    良久,莫夫人道,“他病了。”


    宋七月佇立在那風裏,耳邊突然響起駱箏所說,“駱箏已經告訴我了,他生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您該去請醫生,我想就算是被關在警署,也不至於這麽不仁道,畢竟我那時候,也是可以去醫院的。”宋七月輕聲說。


    莫夫人的聲音悠遠,“昨天夜裏,他在警署嘔血了。”


    “我已經說了,去找醫生,不是來找我!”宋七月的心中一擰。


    “是可以去,但是他不去。”莫夫人輕聲迴道。


    “他要這樣自找罪受,能怪誰!”


    “是不怪別人。”莫夫人道,“沒有人能夠讓他這樣,也沒有人非要他這樣,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能怪得了誰。是他自己要等你,誰也沒有讓他一定去等,可他就是要等。”


    “到了現在,說什麽等我,您覺得有必要?”宋七月問道。


    “也是沒必要,早就沒必要了。”莫夫人歎息,她卻是望向了宋七月道,“可他就是要等你,他偏偏要強求,能有什麽辦法?”


    “他這病本來就小時候落下的,治標不治本。”莫夫人徐徐說著,說著那些從前不曾說過的話語,“算命的大師來給他算命,說他活不了太久,是個天生的短命。後來他聽說了,就知道了。”


    “他對我說,媽媽,他才不相信那些,他們說他短命,他偏偏要活的久。”


    莫夫人微笑著,視線朦朧著,那奔跑的孩子忽然像是他的兒時,“後來,遇見了程小姐,他第一次這樣不顧一切,那個時候,我們真是怕他會犯病,還是多虧了駱箏陪在他身邊,這心病總算是去了,讓人鬆了口氣。隻是這心結,還是留了下來。”


    “我那時候想,心結就心結吧,總比心病好。”莫夫人淡淡說,那目光悠遠的聚集起,“誰能想到,他又遇見了一個你。”


    “都以為他是一時興起,衝動找了一位,為了和家裏抗衡,為了不遵從我們的意願,故意要這樣。但是才發現,根本不是。為了程小姐,他連家族父母都不要了,可是為了你,他卻是要賠進去所有,他真是瘋魔了才會這樣。”


    “他父親還在的時候對我說,那個時候要是阻止你們在一起,一定是不行的。因為他的眼神告訴了他父親,他決心已定。”


    “大概是認定,這輩子就是你了。”


    莫夫人的聲音一緩,定格於宋七月,“如果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聶家的女兒,他這一份認定又是什麽?”


    宋七月卻是一笑,“您現在怎麽說都可以,可事實就是事實,過去發生過的一切不可能當作沒有發生!”


    “是啊,沒有人能夠當作沒有發生。”莫夫人問道,“可是這近三年他對你的等待,也能夠當作沒有發生過?”


    “他哪裏是在等我,他隻是良心不安!”


    “或許是,良心是不安的,如果是他真的做錯,他真的是負了你,他又怎麽能安寧?”莫夫人幽幽問著,“所以在你出獄離開後,他沒日沒夜的工作,誰去勸說他都沒有用,他們去了他的公司,去辦公室勸他休息。他誰也不聽,誰也不理,真像是個機器,不會停下來的機器。”


    “那一天,所有人都在,他在辦公室裏嘔血昏迷不醒。我後來趕去醫院,才知道了這一切。”莫夫人記起那一天來,此刻心裏邊還是心有餘悸。


    “你知道他為什麽犯病?”莫夫人問向宋七月。


    那迴答此刻像是化為目光,全都聚集向宋七月,她沉默著動不了唇,莫夫人道,“隻是因為駱箏問他,他這樣不顧及自己,是不是因為你。”


    “他去了南城見程青寧,在這之前康氏的康先生和他見過一麵,那一天過後,他就變了,變的像是一個隻會工作的機器。在康氏宴會周年慶的當天,他和康先生動了手,你知道那一天是什麽日子?”


    什麽日子,什麽日子,宋七月腦海裏空白著,莫夫人直視她道,“是你的生日!”


    “在你的生日上,他發了瘋動了手。我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麽,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但是那一天是七月二十號。”莫夫人娓娓道來這一段,是被時光掩埋的過去。


    七月二十號的生日,康子文,去南城見程青寧……


    忽然一切都好似串聯,是從旁人的口中,亦或者從他的口中,一切都因為那個雨夜,是因為他知道了那個雨夜,宋七月笑著,仿佛對這一切感到荒誕可笑,“是因為他發現自己認定的,不是所想的那樣,因為有了偏差!”


    他以為她的目的,和最初開始的原因全然不同,宋七月道,“是他內疚自責!”


    “他是自責內疚。”莫夫人道,“所以當駱箏對他說,你不會再迴來,你永遠也不會再迴來,永遠也不會的時候,他更是怕了!”


    “他怕你就這樣一走了之,怕你不會迴來,再也不會!”莫夫人的話語直戳心髒,幾乎要逼得宋七月窒息。


    他那個人,也會害怕?這怎麽可能,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永遠也不可能!


    猛一唿吸,宋七月暈眩中迴神,“假的!”


    “昏迷不醒後他被送進了醫院,在醫院裏躺了好長一段日子。最後還是我抱著紹譽去見他,將紹譽放在他的手上,我告訴他,孩子已經沒有了媽媽,不能再沒有爸爸,讓他自己看著辦。”莫夫人的腦海裏映現出那幅畫麵來,當還是嬰兒的紹譽被放到莫征衍手裏的時候,他的手都在顫抖著。


    “如果說等待你是一種單方麵的信念,那麽紹譽就是這份信念的支撐,因為有紹譽,所以他會有希望。”莫夫人顫了聲道,“宋七月,你是他的心結!”


    “全都是假話!”宋七月卻是喊了起來,焦躁到瘋了似的,“都是假的——!”


    忽然的一聲喊,是宋七月對上了莫夫人,兩人都是僵住了。而紹譽卻是聽到了動靜跑過來,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卻還以為他們是在吵架,所以有些不安的喊,“媽媽,奶奶,不要吵架,老師說吵架不好!”


    那窒悶的氣氛突然在孩子出現之後就凝注了,莫夫人沒有再多言,宋七月也是收了聲。


    “奶奶沒有和媽媽吵架,隻是在說一些事情。”莫夫人笑著說,孩子瞧向了宋七月,仿佛是要確認。


    宋七月平複心緒應道,“是,是這樣的,沒有吵架。”


    “那就好。”孩子這才信了。


    隻是這小公園的玩耍到了這裏卻也是要結束,兩人帶著孩子走出林蔭道,宋七月載了孩子就要走,莫夫人則是上另外的車子。分別前,莫夫人卻是將一件東西交到了宋七月麵前。


    莫夫人道,“這是他要給你的,但是沒有來得及。”


    宋七月一下沒有接,還是莫夫人唿喊了孩子,紹譽立刻接過了。


    莫夫人和紹譽告別帶著薑姐上了車離開,看著車子閃過轉角不見,紹譽好奇嘀咕著,“這是什麽呢?”


    孩子已經去打開了,那隻是一個紙盒子,裏麵卻是用薄薄的梨花白紙覆上包裹著,紹譽的小手一抖落出來,卻是一條綢緞的絲巾,那絲巾特別長,孩子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以防落在地上。


    紹譽一看,他懵懂道,“是圍巾嗎?”


    宋七月去瞧,其實是方巾樣式的,但是卻也不完全是,這樣的長度寬度,卻是用來敷眼睛剛剛好。再是盯著一瞧,那緞麵上,赫然印染了一片黯淡痕跡。她俯身去瞧,依稀是一片刺目的紅色。


    好似是染了血一樣的猩紅顏色,經過了時間已經幹涸,卻是沉了破敗的紅。


    “好滑喔。”孩子笑著說,突然喊道,“媽媽這是什麽?是血嗎?”


    宋七月的手指輕輕觸碰向那緞麵來,指尖一觸到,突然不知如何,仿佛是觸到了那未曾幹涸的血來,刺痛的感覺,從那指尖傳遞至心裏。


    一下竟是痛的,無以複加。


    ……


    夜裏的公寓,宋七月正在房間裏邊,聶勳歸來的時候,卻是看見她正帶著孩子在收拾東西。


    聶勳定睛駐足,“你要去哪裏?”


    “媽媽說要帶我去美國啊。”紹譽卻是開開心心的,像是旅遊一樣。


    “紹譽,把你房間裏的玩具收到那個箱子裏好嗎?”


    “好。”孩子立刻跑去房間了。


    宋七月這才迴頭道,“我打算帶紹譽去美國,公司那裏正好也有事。”


    “那港城這邊?”聶勳遲疑,卻是又道,“也好,這邊有我。”隻是頓了下,他又是道,“可是案子呢?你不是要翻案嗎?”


    卻是突然沒有了目的,竟像是放棄了掙紮一樣,宋七月道,“能翻案就翻案,不能翻案,我也不在乎!他判不判罪,都是警方是法庭的事情,和我沒有關係了!”


    “事關你的名譽!”聶勳喊道。


    “我不想理這些了!”宋七月卻是一下停了手,她迴頭道,“哥,我不想理了,我隻想帶著紹譽離開這裏!”


    聶勳瞧著她那一張茫然交錯的臉龐,是茫然的神情,讓他的心狠狠一緊,像是被揪住了。


    ……


    莫夫人去見了宋七月之後,駱箏等人還在莫宅等結果,但是所等來的答案卻是不盡如人意。現在哪怕是莫夫人親自前往,宋七月已然是沒有動搖心意。更何況,從頭到尾,莫夫人也沒有真的說上一句讓她去見他。


    眾人詫異,莫夫人明明都是去見了宋七月,為什麽沒有提起。


    莫夫人卻是道,“是非恩怨,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你們又為什麽要去強求別人?”


    三人怔住,可不正是這樣,仿佛在控訴,那個心狠的人好似是宋七月,他們又何嚐不是在強求?


    駱箏沒轍了,離開莫宅的時候,她的手機在響,一瞧來電,卻是一個許久不曾響起過的號碼在屏幕跳動,那是——楚笑信!


    然而齊簡和何桑桑這邊,卻是依舊不肯放棄。


    離開莫宅,何桑桑道,“不行,我們要再去見一見少夫人,哪怕是她不願意,帶她去警署麵前,她要是不肯進去,那就由她!”


    素來處事冷靜的齊簡,這一次卻是點頭應允。


    這日開始,宋七月已經著手處理龍源駐港城這邊的事宜,十分的忙碌。當天外出談判,待結束之後,她便是要前行。保鏢跟隨著,仿佛她是嚴密要守護的機密要員,宋七月的步伐邁的很快。


    “小姐,請在這裏等一下,去取車了。”一人說道。


    宋七月停下步伐,在那路邊等候。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是埋伏好了的人,一下衝了出來,和身邊的三個保鏢打了起來,那人一邊廝打一邊在喊,“少夫人!少夫人,你去見莫總吧!”


    宋七月一看,那和保鏢助理對打的人卻正是齊簡!


    宋七月瞧著他們打的不可開交,齊簡一個人纏鬥三人,目光卻是直直望著她。她往後退去,再是一退,就是轉身離開。


    她的步伐又急又快,轉過一條道,又過了轉角,她不想再去理會,不想再聽見他派來的人對她說那重複的同一句話語。可是一抬頭,卻見到一人擋住了去路。


    “少夫人。”是何桑桑出聲,她在前方道,“請您去見莫總。”


    宋七月定住,“如果我說不呢。”


    “對不起,那我隻能帶你去了。”何桑桑說著,她作勢就要上前。


    宋七月也是練過身手的,但是比起何桑桑來,卻是一定比不上。何桑桑的身手,已經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匹敵,哪怕是男人,也恐怕是需要專業練過身手的。在這轉角處,宋七月定睛以對,卻是無處可躲。


    突然,就在此時,一個人閃了出來,她對上了何桑桑,身後堆積的垃圾箱,一旁的廢紙簍被拿起,狠狠往何桑桑砸了過去。


    何桑桑也不躲閃,硬生生被砸中,那道纖細身影和何桑桑糾纏起來,晃動的身影裏,宋七月看見了突然出現那人的臉龐,卻是柳絮!


    不敢置信,柳絮竟然有如此之好的身手,和何桑桑打的不相上下。又是一招迴旋踢,柳絮直接將垃圾桶踢飛,何桑桑抬手去擋,柳絮一迴頭,拉過宋七月就跑。


    那轉角盡頭停了一輛車,兩人飛奔上車,柳絮一下踩了油門就走。


    “少夫人!”何桑桑還在唿喊,卻是追不上了。


    車子開的飛快,一路而過,在城區裏飛快的行駛,不知不覺中卻是來到了一片空地,那是橋下的橋墩處,這才停靠下來。湖邊湖水寧靜悠遠,蔓延起芳草連湖,翠綠的一片。


    宋七月下了車瞧見了,她站在河邊靜默。


    柳絮亦是下車,她拿礦泉水來洗手。那流淌下的水,就落進了那湖裏邊,全都散落開來。


    待一瓶水用了大半,宋七月扭頭道,“剛才謝了。”


    柳絮將水瓶丟迴車裏,她看著她,“我不是為了幫你。”


    那麽她又是在幫誰?宋七月對柳絮,卻似乎從未看懂過,但是這一刻她道,“你是為了聶勳。”


    “不懷疑我在騙你?”柳絮笑問。


    從前從來不曾揣測過柳絮,更沒有去觀察過,她對聶勳是否有別的感情在。她是龍源的秘書,跟隨在聶勳身邊,也跟隨在她的身邊。她辦事得力,為人更是能幹聰明,是連宋七月都要敬佩的女人。她隻知道他們是工作上的夥伴,也是賞識的點頭之交,但是在所有的印象裏,宋七月從來不曾將她和聶勳劃上關係。


    但是當她說出愛慕聶勳的話語後,那些曾經瞧見過的,但是不曾深究的細枝末節,卻一下子跳了出來。其實太過簡單,隻大概是因為一杯茶,又或者是遞上來的一條毛巾,又或者是聶勳誇獎後她的一抹笑容。


    那些片段被擴大了,慢慢放大後,就變的那麽清楚。


    人是靠感情存儲累積的生物,縱然是草木,它們都有情,更何況是人。


    所以,她是喜歡他的。


    “隻是喜歡一個人,又不是殺人放火。”宋七月說道,“有什麽好欺騙的。”


    忽然,柳絮心中一動,她的雙眸睜大了。這一刻的安靜,卻像是從來沒有被人得到認可一般,讓她心中一擰。


    但是現在,她又是怎樣的身份?宋七月定睛對上她,這一刻坦誠不公的問道,“柳絮,今天你會出現,也不會是湊巧,是跟蹤還是安排好的?你到底是不是莫征衍那邊的人!”


    柳絮定睛道,“我是,那又怎麽樣?不是,那又怎麽樣?”她似真似假的說著,將宋七月緊鎖。


    “如果你不是,那麽我為自己向你質疑道歉。如果你是,那麽這就是真相。”宋七月道。


    柳絮微笑,“宋董事,有一點我是佩服你的,你永遠都那麽清醒冷靜。”


    “隻是柳絮,喜歡一個人可以,但是你為什麽要去傷害別人,傷害一個孩子!”宋七月質問,“你這麽做,難道不知道結果?紹譽是我的兒子,他也是他的舅舅!你這麽做,讓他又要怎麽對你?你陷他於兩難,不好和我交待,又對你於心不忍!”


    “他對我於心不忍?”柳絮冷笑,“他的於心不忍,就是把我從公司開除!”


    “如果換作是別人,你以為你還能好好站在這裏?”宋七月凝眸問道。


    柳絮定住,聶勳的處事手段,她又怎會不知道,這一刻卻好似敗了一樣,柳絮笑了起來,“哈哈!是啊,他是算對我心存仁厚了,沒有把我趕盡殺絕!但是宋七月,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


    宋七月默了下道,“喜歡一個人,會讓人失去理智,會讓人發瘋。”


    “哈哈!”柳絮卻是笑了起來,“瘋的人不是我,而是他!那個人才是瘋了!他才是瘋的徹底!”


    “宋七月,你知不知道聶勳心裏邊在想什麽?你又知不知道,他從來不交女朋友是為了什麽?”那突然的質問脫口而出,柳絮的目光如利刃,“宋七月,你知不知道,他心裏邊早已經有了一個人!”


    宋七月蹙眉問道,“誰?”


    是她一張臉龐,沒有揣測度量,卻完完全全是探究和好奇,是她想要知道聶勳那心裏住著的人,隻是這樣而沒有其他,這卻是讓柳絮怔住,她怎麽能這樣的徹底,一絲一毫也不曾懷疑過自己?


    “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想過你自己嗎!”柳絮一下慌了,更是怒了,她痛斥道,“聶勳心裏邊的那個人,就是你,就是你宋七月!”


    “你胡說!”宋七月怒罵一聲,“我和他是兄妹!你在胡說什麽!”


    “什麽兄妹?”柳絮笑著,“嗬嗬,你和他哪裏來的兄妹關係?dna醫學證明上,你們可是沒有血緣關係!就算是亂倫,那又怎麽樣!”


    這簡直是大逆不道,罔顧倫理道德,更是一種侮辱!宋七月一下上前,柳絮定住步伐,她始料不及,宋七月一下揚手煽在她的臉上!


    “我不許你詆毀他!”宋七月怒到了極點,眼睛裏邊都是冷意,那是百分百的維護,不許她再侮辱他們的兄妹關係,她厲聲喝道,“他是我的哥哥!”


    柳絮的心猛的一沉,突然一下子,竟像是她敗了,又像是那一個人已經敗了,“哈哈,哈哈哈!”莊餘豆弟。


    “這麽好的兄妹關係,真是無堅不摧!我想要破壞都不行呢!”柳絮瘋了似的在笑說,她突然凝住,“我是該替聶勳感到高興,還是為他悲哀?”


    “他哪裏是你的哥哥了?哪有一個哥哥,能做到這樣無微不至的關心?”柳絮喝問,“人前人後,所有一切,事無巨細,他緊張你到了神經質的地步!如果這是一個哥哥該有的表現,那麽程青寧呢?”


    “程青寧又算是什麽!”柳絮猛地發問。


    宋七月的手還火辣辣的燒著,她的心也仿佛燒了起來,柳絮一雙麗眸陰沉著質問,“程青寧可是他的親妹妹,他對她如何,對你又是如何?到了現在,你還以為他對你是單純的兄妹之情嗎!”


    那沉沉的注目,真是讓人會崩潰,宋七月在風裏駐足靜默。


    柳絮瞥過她,她上了車獨自離去。


    隻留下宋七月在風中,她開始迴想這一切。可從前從未去探究去如此揣度,哪怕是現在,她開始設想的時候,都會感到不適。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以,他們是兄妹,這不可能,他們是兄妹才對。


    風聲唿嘯,宋七月在無人的橋墩下,她想要撕心裂肺的大喊,卻都不能夠!


    ……


    宋七月迴到龍源的時候,聶勳正在發怒質問,隻因為宋七月去向不明,又被人給圍堵了,這讓他的怒氣到了極點。這邊瞧見宋七月迴來,陳秘書像是找到了救星,“聶總,宋董事迴來了!她迴來了!”


    聶勳一瞧,隻見真是宋七月迴來,還是毫發無傷平安無事,他這才收了怒火,“出去!”


    眾人趕忙集體退出,聶勳著急上前詢問,“你怎麽樣?都是那兩個人,他們真是膽子太大,竟然敢當街攔人,我會控告他們!”


    “倒是你,你去哪裏了?後來是怎麽迴事?”聶勳的怒焰在瞧見她之後有所消散,可是宋七月看著他,雖然很平靜,可眼底卻是失了魂一樣,他不禁伸出手,想要輕觸她的頭發,“小七?”


    但是這個刹那,宋七月的身體一僵,卻是往後退了一步。


    宋七月道,“對不起,哥,我有點頭疼,想休息一下。”


    聶勳的手僵在那裏,以往再過平常的碰觸,今天是怎麽迴事,竟然就這樣被躲閃了,她的目光,平靜無波的,卻是像將他拒於千裏之外。


    仿佛再也不能夠,不能夠再給予擁抱。


    ……


    齊簡和何桑桑的行為,自然是遭到了聶勳的強烈打壓,此時駱箏方麵得到了消息,她來到了武道館找尋他們,“你們怎麽能去這樣做?難道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嗎!”


    齊簡和何桑桑也自知有錯,但是他們顧不上了,為了莫少,他們隻能如此,所以都低頭不語。


    駱箏隻覺得愈發棘手,“現在事情已經闖出來了,我看他不會罷手,等你們也坐牢進去了,你們怎麽去跟征衍交待!”


    “駱箏。”男人的聲音從後方響起,三人迴頭瞧去,是一直在道館場子裏沉默不言的楚笑信。他幾乎消失了小半年之久,此刻迴來,清瘦了不少。


    “以後不許你們再做這種事情,現在去閉門反省!”駱箏遣散了兩人,她走迴到楚笑信身邊,煩悶喃喃道,“現在是要怎麽辦才好!笑信,你說要怎麽辦?”


    楚笑信迴來後他沒有去探視莫征衍,可是這一切已經從駱箏口中得知,此刻他卻是冷靜非常,低聲說道,“總會有一個結果的,這是他們的事情,我們這些旁人,就不要插手了。”


    他這一刻的淡然,倒是讓駱箏吃驚,卻也感覺到了他身上如同死寂一樣的悲哀感覺。


    良久後,楚笑信道,“不過,我也是要去見她的。”


    駱箏困惑不已,他要去見她做什麽?


    “有一件事,這個世上,隻有她知道。”楚笑信淡淡說。


    ……


    “宋董事,那個人還跟著我們!”車子在街頭行駛著,前方的助理迴頭提醒。


    宋七月瞧過去,那輛車子已經跟了很多天了。


    至少有三天的時間。


    後方那車子裏的人,正是楚笑信,他緊緊跟著她不放。從早跟到晚,無處不在,哪怕是去學校接紹譽,他也是跟隨著。像是一道可怕的影子,無法擺脫一樣,讓宋七月皺眉。


    他到底是要做什麽?


    宋七月眉頭一皺,朝前方吩咐,“改道。”


    車子本是要往公司迴趕,但是現在一改道,就往近郊去了。那後方的車子還是跟隨不休,在午後的陽光下,追逐著前方不停止。卻是在半道上,宋七月又是喊道,“停車!”


    “小姐?”保鏢詢問,宋七月命令,“我讓你們停車!”


    “你們是隻聽聶總的話了,不聽我的是嗎!如果是這樣,從今天開始你們就不用再出現!”宋七月冷聲一喝。


    那幾人不敢再堅持,立刻下了車去,宋七月隻讓他們留下一輛車和鑰匙,“你們去下山山道口等我,誰把這件事情告訴聶總,誰就不用留下來!”


    那幾人上了一輛車,紛紛往山下趕去。這一方,和楚笑信的車擦肩而過。


    宋七月就在前方,她倚著車而站,好似就在等待楚笑信到來。楚笑信看見了她,他將車後方一停,下了車望著她慢慢走過去。


    “好久不見。”楚笑信開口問候。


    宋七月對上他,“楚笑信,我和你的確是好久不見了。”那日他被請出莫氏久遠,這之後就不見了蹤跡,現在再次出現,這時間卻是有些太趕巧,她問道,“你跟了我三天,有什麽話你就說,不要鬼鬼祟祟的。”


    “是想來請你幫一個忙。”楚笑信低聲道。


    最近已經聽過太多這樣的開場,宋七月冷眸道,“如果你是讓我去見他,那麽我還是奉勸你免開金口!”


    這條道上鮮少的車輛零星開過,風過耳畔一切都是靜止不動的,良久楚笑信卻是道,“不,不是讓你去見他。”


    宋七月一下沉默,不知道他此番又是為了什麽,可是楚笑信卻是道,“宋七月,告訴我吧,請你告訴我,求你告訴我,她葬在那裏。”


    她在葬在哪裏。


    宋七月的心劇烈的悸動著,這個男人,現在出現在她的麵前,卻是來詢問她的下落,她眼神一定道,“她都死了,你還要知道她葬在哪裏做什麽?”


    “我隻是,”他的聲音一澀,“我隻是想去看看她。”


    “楚笑信,你以為你還有什麽資格去見她!”那份悸動幾乎是以排山倒海之勢來襲,讓宋七月的聲音都在發顫。


    那暖暖的陽光裏,本應該一切都是溫暖如春的,可是麵前的楚笑信,他卻是這樣的灰敗,灰敗到了好似再也沒有什麽是值得可以希望祈求的。看不到光明,看不到的未來,他卻是說,“我知道,我早已經沒有了資格,或許她也不想再見到我。”


    “可是,我還是想去見見她。”楚笑信淡淡的笑,那笑容幾乎像是哭了一樣,他說,“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來找你,不想來打擾你問你,可是我已經沒有了辦法,我找不到她。找了那麽多地方,也找不到她在哪裏。”


    他那哀傷的模樣,口口聲聲說著尋找,想起楚煙,這讓宋七月感到酸澀起來,他還在說,是微笑著的,卻也是悵然彷徨的。


    “地下太冷了,她怕冷,又怕寂寞,讓我去陪她吧。”楚笑信沙啞的男聲響起,他消瘦枯敗的俊彥不複往日的風采。


    那雙灰色的眼睛哀求著說,“就讓我去陪她吧,我不會再離開她了。”


    那陽光真是太過刺目,所以才會讓宋七月紅了眼睛。


    為什麽到了最後才會要迴頭,為什麽時過境遷後還要心心念念,為什麽明明愛已經遠去,卻說著不會再離開。


    可是楚煙,楚煙你聽見了嗎?


    他說他找你,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找不到你。他來問我,他來求我,他讓我告訴你的下落。


    他說地下太冷,他知道你怕冷,又怕寂寞。


    他說要去陪你,不會離開你。


    楚煙,我讓他去找你,可好?


    楚煙,你會怪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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