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離開了公館,宋七月迴到了金海岸公寓。當年留書一封任性離開宋家的結果。唯一慶幸的,大概隻是在這裏還有一個可以隨時迴去的地方,一個屬於她的家。可是這公寓裏,時隔一年,早已經是粉塵遍地,不知道要如何開始收拾,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居住。


    瞧著這一室的粉塵撲鼻,開著窗戶透氣,宋七月發現今天晚上是沒有辦法留下來住的。


    將門帶上,宋七月隻得在附近的酒店下榻。


    夜裏邊,宋七月想了很多。有關於未來,有關於孩子,還有關於他。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無法真正去想清楚。即便是快刀斬亂麻,卻也是不能夠了。


    就這麽渾渾噩噩的,不知如何睡了過去,隻是閉上了眼睛後,就可以終止那煩悶的一切,不用再去思考理會了。


    莫氏照舊去。日子照舊過,一空下來,宋七月就想著三天的期限。


    她打電話給許阿姨,許阿姨依舊是告訴她一切都好。


    有莫夫人在,宋七月是真的可以放心的,但是她又似乎真的算錯了,如果他真的要帶走孩子。那麽即便是莫家顧忌負麵新聞,他又真的會就此被束縛妥協嗎。難道說,真要鬧上法庭?


    宋七月不知道了。


    那三天的時間,到這周日就是截止,像是倒數計時一樣。


    孩子的事情煩心著,公司的事情卻也同樣不能省心。博納這裏,將第一批第三方公司的候選名單刷了下來,程青寧總是能在其中挑出一些弊端來。對此,宋七月沒有辦法反駁,確實存在弊端。隻得繼續接受第二批公司名單,繼續調研工作。


    程青寧微笑道,“宋經理,我想合作公司方麵還是需要加緊才好,不然兩個月時間裏,如果還選不下來,那麽這次的合作,大概隻能是遺憾了。”


    “程經理請放心,兩個月時間綽綽有餘了,一定會有一家滿意的公司。”宋七月笑應。


    此刻,她們兩個原本是互不相識的女人,卻在情感的漩渦裏有了錯綜複雜的牽扯,更在各自站有立場的事業項目上爭奪著。從前看待輸贏,一向隻遵從盡力就好,無愧於心的宋七月,這一次卻是這樣迫切的要贏。


    她一定會選定第三方合作公司對象!


    午後公司外迴來,宋七月在大廈外不遠處瞧見了他,匆匆之間而過,誰也不會停留誰。


    雖說現在還在莫氏,卻也可以一整天不見到莫征衍的蹤影。堂堂總經理,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更何況,他們現在的關係,如履薄冰一般。而她此刻,也並不想見到他。


    莫征衍外出,今日並非是約了客戶。


    就在上午,老宅處的電話過來了,“少爺,老爺問您下午有空嗎,他在老地方等您。”


    在接到了趙管家的電話後,莫征衍沒有立刻答應。


    直到下午一場會議結束,這才推了應酬,離開前往赴約。


    那家棋社,有個簡單的名字叫棋友棋社,莫父是愛下棋的,在莫家的時候就和叔伯們下棋,也會和趙管家對弈。更多的時候在港城,閑來無事就會來這家。即便是在別的城市,他也總是會找到下棋的棋友。


    就像是莫母喜歡跳舞一樣,莫父也有著自己的喜好,這並不奇怪。


    莫征衍來過這裏,不隻一次。


    莫父愛坐的老位置,莫征衍都知道是哪裏。那靠窗處的地方,卻並非是真的靠著窗的,貼著窗戶的還有一桌,空置的,莫父則是坐在鄰桌。這家棋社舊了,現在愛下棋的年輕人也不多了,午後倒是挺熱鬧,附近叔伯年紀的人愛來這裏打發消磨時光。


    莫征衍進了去,那服務生詢問了一聲,他迴道,“我約的人已經到了。”


    那一桌上,正和陌生人對弈的正是莫父。


    莫征衍走過去,也不打斷,隻在一旁看著,周遭還零星有幾個人。


    棋局過半,黑子大勢已去,莫父執白棋。


    又過五分鍾,對方果然投降了,“我輸了!老莫啊,你這棋藝真是好!”


    圍觀的人稱讚著,莫父笑著應聲,在這群人裏,誰能想到他會是港城赫赫有名的莫家之主,坐在其中他穿戴簡單,溫和笑著,斂著鋒芒,當真是不會聯想。對方探討了棋步,正要收拾棋盤,莫父道,“老王,不用收了,讓他來吧。”


    對方扭頭一瞧,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站著,似乎是約好了的,也不多言,趕忙讓了位置來下。


    莫征衍微笑問候了一聲,便也坐了下來。


    莫征衍將白棋收起,黑子已經全都清盤,莫父又是道,“好久沒有和你下一盤了,今天難得,來一局。”


    莫征衍默允了,而後道,“分先吧。”


    莫父抓了一把黑子,莫征衍則是放了一顆白子在棋盤上。


    莫父一分棋子,他笑道,“雙,看來是我先。”


    黑白棋盅沒有置換,兩人不動,一局棋就默默開始了。周遭有人對莫父的棋藝很是欣賞,便是靜靜瞧著。這一局,兩人沉默的下著,一旁的人則是靜靜看著偶爾發出議論來。


    隻是這一局,卻是下的格外漫長,眼看著傍晚又是來臨,圍觀的人也是趕著要迴家去了。所以漸漸的,兩人的周遭也是沒了旁人。


    本就是小型的棋社,人越來越清少,零星的幾桌,而他們這一桌沒有動過。


    莫征衍正望著棋盤的局麵,莫盛權下定一子後道,“昨天你迴家了。”


    今日莫父邀莫征衍出來,他就已經猜到大致,必然是為了昨日的事情,所以莫征衍一點也不感到驚奇,在莫父下過一子後,他執白子也是落下,“我是迴去過。”


    “有什麽事情,要鬧成這樣,七月讓你母親帶孩子迴老宅,你又要接孩子迴去。”莫父幽幽道。


    莫征衍道,“父親,這隻是一點小誤會。”


    “真要是小誤會,以七月的脾氣,大概是不會這麽做的。”莫父又道,“紹譽,可是你母親去公館親自接迴家的,桑桑那丫頭,一開始還不讓帶走,說是你的吩咐。”


    “你是在防著誰?七月?”莫父問道,除了宋七月,還會有誰,會來就孩子的問題如此糾纏。


    莫征衍拿起白子來,視線不曾轉移,“是她鬧脾氣,非要出去住,過兩天就好了。”


    “所以你就留著孩子,她出去可以,但是不能帶孩子走。七月也就請了你母親,直接讓她帶走孩子。”莫父娓娓道出事實。


    莫征衍沉默,他無言以對,因為事實就是如此,那一子落下的時候,心中一漂浮,有一絲沉重。


    “你這一步棋,可是下錯了。”莫父忽而道。


    莫征衍定睛,待他看清才發現落錯了位置,此刻分明是在說棋盤,卻又像是在說孩子的事情,他沉聲道,“錯了一步而已,地不會就這樣失了。”


    “一步錯,就有可能步步錯。”莫父緩緩說道,“你以為你可以收複失地,到最後才發現,早就不能了,你把對手想的太簡單了。”


    “那要下到最後才知道。”莫征衍說著,他的落子愈發沉穩有力!


    一來一往之間,天色黑透了,外邊的車也是來往的過,棋盤上紛紛落滿了子,已經開始清算貼目!


    一道車光打過窗外,照過莫父的臉頰,也緩緩照過莫征衍的臉頰,默然中莫父道,“後半局攻和防都是好,可惜,白子還是輸了半目。”


    “這最關鍵的,還是剛才你下錯的一子。”莫父的手指指向了那一顆白子。


    那正是方才他一下走神,落錯的那一顆!


    莫征衍一笑,他從容道,“再來過就是了。”


    “棋輸了一盤,還能再來過,有些事情,要是錯了,恐怕就難了。”莫父忽而說道,讓莫征衍一緊。


    他眼眸一凝,端坐在那前方,那駭然凝重的氣勢一躍而出,氣魄逼人!


    “你要是還想要他們母子,那就記住,千萬不要拿孩子來當條件,當談判的籌碼,結果隻會得不償失,就像是這盤棋,永遠不可能再來過!”莫盛權道。


    永遠不可能再來過,永不可能!


    又是一道車輛逆光而過,莫征衍抬眸,迎上了莫父,他凝視著他,父子兩人對視裏,持久之中,他沉聲說,“所以,你每一次都沒有拿孩子當條件當籌碼,才能有這麽多可以迴去的地方嗎!”


    這話語驚人,莫征衍的眸光帶著質問,是質疑是沉凝,糾纏著的連同那燈光一並掠了過去,任是莫父,久經商場,任何場麵都不會啞然無言的他,這一刹那,他說不出話來!


    莫征衍卻是已經開始收起自己的白子,那棋盅也端過放在一旁,他將茶杯裏的茶水喝盡放下。


    “我沒那麽多可以迴去的地方,一個就夠了!”他這麽說著,而後起身。


    莫盛權坐在那裏,如同前一日,再一次的,他對麵的人沒有道一聲別就這麽走了。


    “咳咳。”莫盛權輕咳了起來。


    那親信急忙走近,“董事長!”


    很是微弱的,是他的歎息聲,沉沉一聲。


    ……


    當晚夜宴。


    飯局定在高級餐廳,莫征衍在場,駱箏也在場,就之前上次台北會晤結束,台北方派來負責人出使港城,駱箏自然也是陪同前來。熱鬧的飯局,觥籌交錯著,局中各自舉杯敬酒寒暄。


    結束之時已是夜深,兩人上了同一輛車,莫征衍送駱箏迴去。


    歸去的路上,駱箏接了通電話,竟是姍姍打來的,女兒鬧著不肯去上學,撒嬌著說是想她了。駱箏沒轍,哄了好半天,這才把她哄好了,讓姨婆領著去學校。


    掛了線,駱箏笑道,“又不肯去學校了。”


    “你不在,她會想你。”莫征衍道。


    駱箏想到女兒,也知道自己很多地方太不足夠,“等這裏的事情完了,我就迴去了。不過還好,總歸是在我身邊,一迴去就看得見她。”


    “不管怎麽樣,姍姍我是不會放手的。”突然,駱箏像是想到了什麽,她望著車窗外,輕而堅決的女聲說。


    這個刹那,莫征衍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姍姍出生的時候,他曾經問過她一句話:你不打算告訴他了麽。


    當時駱箏說:告訴他,然後呢,開始爭奪女兒的撫養權嗎。


    莫征衍望著前方,他低聲問道,“他知道了以後呢。”


    “如果他要和我爭,那麽我隻能帶著姍姍走,去一個沒有人會找到我們的地方,誰也不能把我和姍姍分開,誰也不能!”駱箏決絕說道。


    送駱箏迴家後,繼續開迴莫公館,車子一路平緩,那車窗降了一些,風唿嘯著而過。


    莫征衍的耳邊,交錯著無數的話語。


    什麽一步錯,步步錯,什麽永遠不可能再來過。


    誰會信,誰會去信。


    ……


    迎來了周末,宋七月卻是無法安寧。


    那三天時間,很快就到來。周日一過,期限已到,周一的時候,就必須要和他麵對麵了,又要如何,又是要怎樣。這一天,最後的一天裏,宋七月無法再繼續等待,她不想再等到明天,她必須要提前行動。她聯係了許阿姨,得知她和孩子還在莫家。


    立刻,宋七月驅車,趕去了莫家老宅。


    等到了莫家,她沒有被驅除在外,老宅裏莫父和莫夫人都在。宋七月進去了,向他們問候請安。這一次,未等宋七月開口,莫父道,“七月,孩子你帶迴去吧,雖然在家裏照顧的很好,但畢竟你是孩子的親生媽媽,還是在你身邊比較好。”


    莫父的話語讓宋七月錯愕,莫夫人已經喚了許阿姨抱著孩子下來。


    宋七月也不再多言,她帶著許阿姨和孩子,告別了兩人,就這麽離開了莫宅。


    這來時卻比想象中要順利太多,順利的讓宋七月不敢相信是真的。開著車,望了眼前車鏡,孩子就在後車座,由許阿姨懷抱著,告訴著自己,她真的成功接走了孩子。


    “莫總,剛剛老宅電話來了,趙管家說少夫人迴了老宅接走了小少爺。”何桑桑敲門進了書房道。


    莫征衍並不說話,隻是手裏一本書在看。


    “莫總?”何桑桑又喚了一聲,想要詢問是否需要去找少夫人。


    莫征衍卻隻是道,“出去吧。”


    何桑桑愕然,蹙眉退了出去。


    書本在手中翻頁,卻是沒有看進去,到底寫了什麽,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白紙張文字錯亂著,莫征衍垂眸閉上了眼睛。


    他不能,他終究還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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