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他的眸光裏邊,流轉過太多的情緒。是憤怒,是憎惡,是惆悵,是思慮,是焦灼,又或者是懷念……太多的不可捕捉,隻在兩人對視的時候,才會瞧見的眸光,一下子侵入程青寧的眼中。


    隻在四目相對的時候,她定睛看見了,他眼中的恨。直接的。注視著她!


    這樣的突然,不能躲閃!


    他的舞步一停止,在那尾聲的樂聲裏邊,他的手扶住了她的腰,那是攔腰而下的動作。


    她也是後仰而去,就要畫下這一曲舞曲。


    可就因為他的注視,他那眼中的恨,讓一切都曆曆在目重現,讓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那個雨夜裏,是他赤紅了眼睛。


    當時他說了什麽?


    雨水太過淅瀝。太過細碎。


    可是她卻記的清楚。


    那猶如宣誓在耳邊,此刻再相逢,少年是他,他就是那個少年!


    程青寧突然覺得心口一悸,忽然之間,竟然是沒了力氣,胸口一陣的窒悶,讓她仿佛連喘息都不能夠,這迴憶太過兇猛!


    那腳下的高跟鞋,原本安好的步伐,隻在這刹那間,突然的顫栗,她的足下悄然一滑,閃躲著往後,仿佛是要逃開那過往來!


    “啊——”身體就要往後麵傾倒而下,她不禁輕聲唿喊!


    “啊!”那人群裏邊。圍觀注目的賓客們們也是心驚膽戰,女人就要摔倒!


    李承逸更是凝目,他作勢就要上前。


    宋七月卻是來不及反應,脫口而出,“征衍——!小心——!”


    那女聲猛然傳來,男人的手已經落下,莫征衍敏捷而且迅速,手下一用力,扶住了程青寧,更是將她從攔腰的姿勢裏挽救迴來。他扶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再搖擺跌倒。可是那暈眩的感覺卻太過厲害,程青寧頭暈目眩,忽而倒向了他。


    就這麽,倒向了他的胸膛。


    眾人眼中,隻見她依偎在他的懷裏,他扶住了她。


    李承逸瞧見了。


    宋七月更是瞧見了。


    李承逸的步伐更是一快。來到了他們麵前,他的手握住了程青寧,莫征衍一定,這才鬆開了,李承逸已經扶過程青寧。


    此時,宋七月也走到了莫征衍身邊,“李太太,你沒事吧。”


    那仿佛是虛驚一場,程青寧臉色還有些微微的異樣,她搖著頭道,“沒事……”


    “還好?”李承逸凝眸追問,將她泛白的臉龐看入眼底。


    “沒事,就是不小心沒有站穩……”程青寧輕聲說道。


    “我看還是去看一看吧,要是扭傷了腳,那就不好了。”莫征衍開了口,他低聲道。


    “真的不用了……”程青寧微笑迴應。


    “我扶你去休息一下。”李承逸已經摟過程青寧,他朝眾人道,“各位,我們失陪一下,你們請繼續。”


    眾人也都是理解,隻讓他們趕緊去處理。


    李承逸便扶著程青寧去了,繞過了大廳,往側邊迴廊一過。


    大廳裏邊主角退去,管家立刻讓音樂再次響起,賓客們依舊繼續舞動著。宋七月動了動唇,想要開口說一些什麽,可似乎又不能。莫征衍扭頭,瞧向了她道,“來吧,繼續跳一支。”


    他又是再次領過她,往那舞池裏而去。


    音樂繚繞,香檳美酒,一切都是混沌的,宋七月看著他,她告訴自己不想多想,可是又發現自己不能夠。


    今夜的生日宴,這樣的撲朔迷離。


    過迴廊,偏廳處有休息室,李承逸扶著程青寧到了這裏,讓她坐了下來。他的手握住她的腳,程青寧蹙眉道,“我真的沒事!”


    李承逸的手,卻是強行按住她,在她的腳踝處觸碰,好似要找出異樣來,一隻腳過,又是另外一隻腳。


    “李總,這位是皇庭的醫生。”管家帶了皇庭裏的醫務員過來,李承逸沒有迴頭,隻吩咐了一聲,“出去。”


    兩人默然,隻得退下了。


    李承逸放開了程青寧,他低聲道,“你的腳沒事。”


    “我都說了沒事。”程青寧道。


    “你要是有事,那恐怕有人就要擔心了。”李承逸忽而道。


    他話裏的意思,程青寧聽的清楚,她並不應。


    李承逸又道,“你要是在莫總的手上,扭傷了腳,莫總一定會很內疚。”


    “我現在沒事。”程青寧隻是一句。


    “可惜了。”李承逸沒由來的又是一句,程青寧蹙眉,他又是道,“還是小心點,下次跳舞的時候,你該認真一些。”


    “我知道了。”程青寧輕聲迴道。


    “那走吧,迴大廳去。”李承逸又是道,程青寧拒絕了,“我想在這裏休息一下。”


    “累了?還是受驚了?”李承逸反問,程青寧道,“都有。”


    “那你休息一下,十分鍾後再出來。”李承逸微笑說著,站起身來轉身。


    程青寧坐在沙發椅裏,她聽見門開啟的聲音,那遠處的大廳音樂傳來,她不禁用手掩麵,想要安撫自己的情緒。


    李承逸重迴宴會,大廳裏歌舞升平,依舊是談笑風雲。


    這邊莫征衍和宋七月跳了幾曲,終於停了下來,兩人各自被賓客們相邀,卻是散開了,各自有舞伴。宋七月禮貌的和男人跳舞著,她的視線在人群裏穿梭,隻在樂聲裏,宋七月卻沒有再找到莫征衍的身影,往一旁望去,依稀看見,正和李承逸站在一起,兩人在閑聊。


    一旁的傭人端來酒盤,李承逸取過一杯,莫征衍手中原本就有一杯。


    “莫太太舞技出眾,怪不得這麽多人想要和她跳舞了。”李承逸道。


    莫征衍看著那舞池裏,宋七月的身影,優雅的搖曳著,是非常漂亮的纖細身影,“讓李總見笑了,我太太也就是個人愛好。”


    “對於剛才的事情,我很抱歉,也是我疏忽了,所以才讓李總太太差點扭傷。”方才來不及道歉,此刻莫征衍道。


    “莫總不用自責,這純粹是意外。”李承逸道。


    “那麽李太太,腳還好嗎?”莫征衍問道。


    李承逸道,“沒什麽要緊,隻不過有點受驚,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那就好。”莫征衍迴道。


    一曲結束,宋七月和舞伴道謝,而後走向了他們,“李總,李太太好些了嗎?”


    “多謝莫太太關心,她沒有事。”李承逸迴應。


    宋七月也是放了心,她舉杯朝他敬酒,相碰一杯後,李承逸說道,“莫太太,我可以請你跳一支嗎。”


    “莫總,不介意吧?”李承逸緊接著又是道。


    “當然。”莫征衍道,“李總邀請,去吧。”


    這也是推卻不了的,宋七月放下了酒杯,便和李承逸複又進了舞池。


    莫征衍站在原地,有女人前來邀舞,他卻是拒絕了,“抱歉。”


    女人隻得姍姍來離開,很是惋惜。


    舞池裏李承逸攜著宋七月跳的這樣出彩,讓眾人再次矚目。


    莫征衍握著酒杯的手一緊。


    卻是此時,一直在休息室裏的程青寧慢步而出。因為她從迴廊而來,靜悄悄的,在眾人身後,而眾人又在觀舞,所以一時間也沒有人察覺她。


    她往前,忽而又停步。


    “太太。”管家喊了一聲,那聲音傳來。


    莫征衍側目,望過去,程青寧正站在側方,凝視著他。


    不算遙遠的距離,記憶又是深刻的而來。


    又重迴到那個雨夜,是他發誓一般,這樣堅決狠戾的說:程青寧,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


    程青寧僵住,他卻是迎麵走了過來,她迴神,也主動邁開步伐,往他走去。


    “李太太,李總說你的腳沒事,真的可以?”莫征衍問道。


    程青寧已然拿起一杯香檳,微笑說道,“如果有事,還能走到莫總麵前?”


    “說的也是。”莫征衍微微揚起唇角。


    “還多虧了莫總,出手快,所以才扶住了我,不然,我恐怕真的是有事了。”程青寧輕聲說著,她望向了那舞池,隻見李承逸正和宋七月在起舞,她說道,“還是莫太太的舞技好,和誰跳都是這麽完美。”


    “她當然是好。”莫征衍道。


    “所以,莫總才會娶她的吧。”程青寧忽而說。


    莫征衍望著她起舞的身影,目光幽幽一流轉,瞥向了程青寧,“不僅僅是跳舞,每一個方麵都很好。”


    舞池裏,那翩然的兩人,擁舞的他們,受眾人的向往注目,一個迴旋的舞步,李承逸接的完美,宋七月微笑。


    起舞之中,李承逸忽然說,“莫太太,莫總向你提起過我太太麽。”


    那音樂聲愕然截止,宋七月的耳邊唯有這一局,她定睛望向了李承逸,不知他為何會這麽問。


    下一秒,李承逸又是說,“我有種感覺,他們從前就認識。”


    “你說呢。”李承逸微笑道。


    宋七月的舞步繼續,卻是慢了半拍,側頭望去,隻見莫征衍的身邊,不再是空無一人,是程青寧在側!


    ——他們正望著對方!


    燈光綽綽,那一方角落——


    “莫總的眼光不錯,不比從前了。”程青寧笑道,像是欽佩,“知道什麽樣的女人,才適合當自己的妻子,就該是這樣大方優雅的,帶出去才有顏麵。”


    莫征衍舉杯,敬向了她,徑自淺抿一口,“這麽說來,李總的眼光好像不怎麽樣,看人就像是看事情,不看透本質怎麽行,隻能貽笑大方了。”


    程青寧不動杯,隻是握著,她忽然喊道,“莫征衍。”


    這還是她初次,沒有再稱唿莫總,而是直唿名字。


    莫征衍側目瞧向了她,她的目光幽幽,程青寧忽然問道,“你還恨我,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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