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不喜歡江燕兵這種太過鋒銳的性格。


    因為在末日來臨之前,他隻是一個“一般社員”。


    而所謂的“一般社員”,就是習慣了和同樣是一般社員的人相處的普通人。


    他們見麵之後會互相寒暄,無論對一個人的觀感如何都不會直白地寫在臉上。即便是討厭一個人,也隻是會偶爾和自己相熟的人發發牢騷,在麵對對方的時候,絕對不會讓對方感受出來。


    類似江燕兵這種做法在“職場”上是大忌。一般如果一位老板想要挖牆腳的話,會先向對方展示出自己的“誠意”,然後不動聲色等對方給自己答複。


    而不是像他這樣,直白地告訴你:“來做我的狗吧。”


    這打亂了王晨的計劃。


    在他原本的規劃裏,應該是江燕兵他們擺上一場“鴻門宴”,大家在酒桌上商量一下“合作”的事——當然酒也可以沒有,在農莊上他就知道酒這個東西如今是奢侈品了,所以哪怕有幾瓶果汁兒也是可以的。


    然後在這場“酒宴”上,大家“賓主盡歡”,王晨還能借機了解一下這處庇護所裏的“山頭”劃分,方便之後在庇護所裏的行動。


    他習慣了華夏的酒桌文化,沒想到碰到了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江燕兵,以及這個已經成為“半私人領地”的磐石庇護所。


    “當然可以。”


    不過江燕兵似乎並沒有表現得太過不近人情。


    聽說王晨有自己的私事要處理之後,他十分大度地表示了允許,甚至還給他派了一位導遊:“既然夏先生你是和竹琴一起迴來的,那就讓她帶著你在庇護所裏逛一逛吧。


    如果遇到需要幫忙的的事,那就讓竹琴給我打電話——對了,我建議你還是晚一點再去處理那些私事比較好,因為咱們晚上還有一場宴會。


    而且竹嶼和竹琴已經好久沒見了,最好還是留一點時間給她們比較好。”


    原來“鴻門宴”的安排還是有的,隻不過這場“鴻門宴”的性質不是什麽“招聘雙選會”,而是他拜入磐石庇護所的歡迎宴和江竹琴他們迴家的慶功會。


    另外江燕兵的“誠意”也是有的。


    因為當聽到江燕兵安排江竹琴給王晨當導遊之後,那位被他稱為江竹嶼的姑娘立刻把頭轉了過來,眼神中滿是警惕。


    好像王晨就是一隻“大灰狼”,而她懷裏的妹妹是那個童話中的“小紅帽”。


    隻要她一鬆手,“大灰狼”就會把“小紅帽”拐走,然後吃幹抹淨。


    “我一個人走走就可以了,因為我隻是想打聽打聽幾個熟人的下落而已。”


    麵對這種“護犢子”的目光,王晨直接退卻了。


    他向江竹嶼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染指”江竹琴的意思,然後轉頭向江燕兵說道:“晚上的宴會我會準時赴約,隻要江先生您告訴我吃飯的地方在哪就可以了。”


    “導遊還是必須要有的,畢竟夏先生你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都不方便。”


    江燕兵微微眯起了眼,“而且既然是找人的話,那就更不用急了。你把你要找的人的詳細信息告訴我,我讓其他人去幫你找就好了。


    庇護所裏的人都是詳細登記了信息的,我們幫你找,肯定要比你的效率要高。”


    “這樣啊……”王晨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


    眼看江燕兵這麽執著地要給他派“導遊”,王晨才發現原來他和江竹嶼都誤會了江燕兵的想法。


    這一次江燕兵使出的並不是“美人計”而是“反間計”。


    他讓江竹琴跟在王晨身邊隻是為了實時監控他的行蹤,而不是為了“考驗老幹部”。


    所以他也就放棄了要自己在庇護所裏逛一逛的想法。


    “那就請吧,夏先生。”


    江燕兵微微側身,擺出“請”的手勢,“我們先去實驗室那邊看一看,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就入席。”


    “好。”王晨點了點頭,然後跟在領路的人的身後走出了甕城。


    在他們身後,那些被萊拉“遣返”迴來的人正興致勃勃地和他們的家人、同伴講述在教會中的所見所聞。


    而其中又以江竹琴的聲音最大。


    小姑娘抱著姐姐的胳膊,臉上的笑容從來沒有停過。


    江竹嶼則是時不時抬頭瞥一下走在前麵的王晨和江燕兵的背影,然後偶爾嗔怪似的點一點江竹琴的額頭。


    江燕兵迴頭瞥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江竹琴和江竹嶼,帶著一點無奈地口吻向王晨說道:“我妹妹給您添麻煩了。”


    “你妹妹?”


    王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得一愣,然後陡然發現,原來江竹琴和江燕兵都姓江。


    “是我遠房堂妹——如果我沒算錯的話。”江燕兵點了點頭說道,“竹琴和竹嶼的父親和我爸是堂兄弟。”


    “這樣啊。”王晨點了點頭,“說實話我也搞不清那些堂親、表親。”


    “每年一過年,我爸帶我迴老家,就要給各種各樣的長輩磕頭。”江燕兵的臉上露出一抹緬懷的神色,“竹琴和竹嶼還好,跟我算是同一輩的。但有些比她們還小的人,我見了還得叫叔叔、伯伯,甚至是爺爺。”


    “那還真是……”


    王晨一想到像江燕兵這種已經長出了白頭發的老男人,卻不得不給比自己小了幾十歲的小男孩兒磕頭,就不由得想笑。


    但感覺有點不合適,所以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夏先生要打聽的是自己的親人嗎?”江燕兵接著問道。


    王晨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是一個孤兒,在末日之前也沒有結婚,所以要打聽的隻是幾個熟人而已。”


    “孤兒嗎……”江燕兵微微一愣,隨即陷入了沉思。


    “怎麽了?”王晨有些奇怪地看向江燕兵。


    孤兒的身份有什麽值得在意的地方嗎?


    “哦,沒什麽。”江燕兵搖了搖頭說道,“隻是突然有些羨慕你。”


    “羨慕?我?”王晨愕然。


    他著實不知道他有什麽可羨慕的。


    “因為夏先生你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啊,所以我們這種失去了很多的人才會感到羨慕……”


    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江燕兵那挺直的脊背似乎彎了少許。


    他的神色變得落寞起來,讓王晨覺得他麵前的這個男人的確是符合他年齡的一個老人,而不是一個朝氣蓬發、野心勃勃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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