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點了,白璵終於說了一句話,聲音低低的:“今天你要參加高評委評審,迴家洗把臉,喝杯濃茶,到時你不要緊張,態度誠懇,正常發揮就行了,什麽都不要放在心上,人間自有公理。”低垂著頭,欲言又止,最後像做出了決定,擺擺手,攔下一輛頂燈《藍天》的白色出租車到醫院上班了。

    呂韌淵顯然沒能理解白璵話中有話,想應景說一點躊躇滿誌的話以迎合白璵,也確實一晚的漫步開啟了他的激情,可是還沒有等他說話,白璵已經坐上出租車頭也不迴地走了,他沒有看到白璵臉上重新布滿了憂鬱和掛著憂鬱的淚。

    白璵告別了呂韌淵,一俟坐上出租車,夜色中的浪漫的笑魘已經化作憂愁立刻爬上了她的臉容,又現出她那永遠揮之不去的憂鬱,“到時你不要緊張,態度誠懇,正常發揮就行了,什麽都不要放在心上,人間自有公理。”她不知道這句話對呂韌淵說明白了沒有,他會不會覺得關係到他命運的這麽重要的評審前夜還糾纏著他,不讓他迴家準備或休息,而漫無目的在黑夜中遊蕩,更匪夷所思的整整四個小時的暗夜漫步沒有一句話,臨末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到時你不要緊張,態度誠懇,正常發揮就行了,什麽都不要放在心上”。白璵心想可是我不這樣說又能怎樣呢?難道我要告訴他實情,讓他徹底失望、放棄,就像黎明在電話中所勸導的幹脆放棄?

    在來小馬夫婦家的路上,失去範萍的悲痛和為康康未來的憂慮剛剛襲來,一通電話又使她心裏涼了半截,電話是黎明打來的,在電話中告訴她得到一個壞消息——明天舉行的高評委評審已經內定了名單,你們科室賈琳上榜,砍掉了呂韌淵。他是剛得到消息就通知她了,讓她轉告呂韌淵,時間緊迫,盡快想想辦法。還說,雖然他知道後義憤填膺,但無力幫助呂韌淵,照他黎明和呂韌淵的性格他會選擇放棄的,因為他知道呂韌淵決不願為官場演戲做道具,惡心!聽到這個消息,白璵立刻驚出一生冷汗,在小馬夫婦家思想矛盾了很久,終於還是沒有告訴呂韌淵,因為告訴他,除了沮喪就是嗤之以鼻的冷笑,為人嫁衣,我才沒有那個閑工夫呢!——呂韌淵一定會如是說。夜這麽深了,有什麽辦法可以力挽狂瀾,至少不能讓呂韌淵知道,讓他如平時一樣正常發揮,或許發揮的好,態度誠懇,博得專家的喝彩倒真的是力挽狂瀾了,畢竟專家不是人人這麽勢利的,也或許這個消息本身就不真實?不過白璵馬上就否定了自己,首先黎明的正直誠實不容置疑,其次他現在擔任精神病院院辦主任有信息渠道。白璵冥思苦想,終於眼睛一亮,董主任,雖然退休了,老專家中應該有人脈的,何不聽聽她的意見,雖然夜深了,事出緊急,隻能打擾她老人家了。於是在小馬夫婦家討論康康撫養問題的時候,白璵不時走出屋子打電話給董主任,可是電話始終占線,到了深夜十二點,終於打通了電話,一番歉意後切入正題,不曾想,董主任也知道了這件事,正為呂韌淵抱不平,剛才也在為呂韌淵用電話奔波,找關係斡旋看有沒有挽迴的餘地,可是很不幸,了解下來單不說賈琳自己用不菲的金錢疏通了關係,蔣主任和章主任也自上而下打點了各個環節。看來兇多吉少,隻能靠呂韌淵自己放手一搏了。

    白璵想到這裏,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果真是這樣嗎?白璵有點累了,困了,終於累的睡著了。

    “小姐,衛坪醫院到了,請下車吧。”司機輕輕的唿喚喚醒了倚在車座上睡著了的白璵,白璵睜開睡眼惺忪的丹鳳眼,淚痕還清晰地掛在臉上,一如既往的憂鬱在睡夢中也未消退,頭發稀疏,已經謝頂的中年司機同情地看著白璵,“小姐,你真該看看醫生,你很憔悴,不過,生活就是這樣,不如意之八九,想開了就像過眼煙雲,我們都是凡人,凡人也就是‘煩人’,不煩了還叫凡人嗎?”他自己先開懷大笑了起來,以期以此來感染白璵,白璵微微點點頭,沒有吭聲,司機下車幫白璵打開車門,說,“是不是做了噩夢了,在車上你很不舒服,大喊大叫。”

    白璵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聲說謝謝,遞上車錢,然後走出車門。司機接過錢,又退了迴來,同時遞上一張名片說:“看完病,還要車嗎?要的話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錢一起結吧。”

    白璵擺擺手,禮貌地看了一下名片台頭,藍天出租汽車有限公司……,說:“謝謝,我在這家醫院上班,要明天中午才能下班。如果需要車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的。再見!”為了不拂司機的好意,白璵禮貌地說了一句客氣話,把錢還是塞在司機手中。

    白璵匆匆走進醫院,邊走邊迴想司機說的那一番話,還蠻有道理的,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樣樣如意,就像自己的家庭,對丈夫不滿意,但令人牽腸掛肚的女兒卻成為維係家庭的紐帶;也像自己和呂韌淵的關係,欲合還離,感情雖然真摯,但社會環境卻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想到了呂韌淵,更為他的遭遇而不平,多麽正直誠摯的人,生活卻給他開了這麽大的玩笑,權錢當道的社會給了他多麽的不公,就像呂韌淵經常自嘲的:冬天也不是總是陰暗的,也會有陽光,不巧的是我總是被擠在大樓的背陰處,得不到陽光的恩賜,雖然陽光是最公平的,她不會選擇照給誰。

    他今天真的又沒有照到陽光,盡管現在是陽光明媚的夏天,陽光毒辣的很。

    呂韌淵走出衛生局大樓,仰天看著滿目刺眼而毒辣辣的陽光,卻沒有一絲燥熱,他隻覺得有一圈圈陰風夾雜著隱穢的腥臭氣環繞在自己的周圍,幾分鍾前在高評委的評審房間裏這種感覺尤甚。那些所謂評審專家道貌岸然實則被權錢所浸淫的思維邏輯指向隻有一條,任你多麽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統統被引入一條他們精心編製的圈套中,更何況還有暗箱操作的便利時間和空間,況且呂韌淵自認為還沒有達到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博聞,必然成為他們誆騙世人的道具。

    在評審現場,一共四位專家,其中三位專家全然沒有學究氣,官腔倒是很足,他們輪番上陣,配合默契,把論題一步步引入歧途。而邊上那位作記錄的中年女專家欲想挽迴正題,不時提醒,但看得出她不是主評審,也沒有被人打點,但畢竟人微言輕,隻能徒勞無功而現出她無奈的同情。呂韌淵一過招就看出他們拙劣的伎倆,所以被激憤而言語更顯得咄咄逼人,顯示出他固有的剛直不阿,卻恰恰更深地陷入圈套,終於铩羽而歸。但他並不為憾,因為他早就猜到了結果,也早就看淡了,不過他為那些專家們感到痛惜,同樣是專家,他們和董主任有天壤之別,失去人格和道義的專家還是專家嗎?

    立時,他也理解了白璵臨走時的提醒:“到時你不要緊張,態度誠懇,正常發揮就行了,什麽都不要放在心上,人間自有公理。”她已經知道了結果,根本就無須準備,所以才有了一夜的閑逛。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縱然有充足的準備又何用?!

    站在毒辣陽光下獨自傷神,一輛熟悉的奔馳車疾馳而來穩穩停在呂韌淵邊上,車窗裏探出司機小餘的臉容,“呂醫生請上車,康康生病了,田小姐請你去一下。”說完車門已經打開。呂韌淵聽說康康生病很焦急,正欲跨進車內,一輛頂燈《藍天》的白色出租車也駛到車後打開車門,跳下一位謝頂的中年司機,他徑自走近呂韌淵問:“是呂醫生嗎?”得到肯定迴答後說:“白醫生有事請你迴醫院,她上班沒空接你,讓我來接你。”

    這下呂韌淵為難了,康康生病了應該去診治一下,康康沒爹沒媽多可憐,生病了也沒親人照顧。而白璵讓出租車司機來接我,情況也一定緊急,或者根本就抽不開身,否則早就短信或者電話聯係了,或許是電話都說不清的急事。

    呂韌淵斟酌再三,對司機小餘說:“你快去讓田小姐馬上送康康到醫院,我在醫院等,醫院有診治條件,我現在身上聽診器等什麽也沒有帶,即使去了也可能送迴醫院的。”說完向後麵的出租車走去。

    白璵上班後忙的不可開交,一上班病房就收進一位因嚴重腹瀉導致低滲性重度脫水的兩歲女患兒,白璵詳細檢查後發現患兒有嚴重酸中毒、腎功能衰竭合並有多髒器功能衰竭,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努力,症狀得到了初步緩解,酸中毒得到了糾正,也有尿了,盡管很少,但說明腎功能也得到了部分恢複。白璵鬆了一口氣,靜下心來才想起了今天呂韌淵參加評審的事。想著呂韌淵評審兇多吉少,擔心他想不開又去喝酒什麽的,不忍心他像昨晚一樣醉酒傷身體,還不如讓他到醫院這裏來,自己也可以勸慰開導他,同時也彌補昨晚短信中拂他的情意,因為彼此都知道對方在自己心中占據的份量,再者還可以探討一下這個病例,如何讓患兒恢複得更好。

    她想起司機臨走那段話,於是取出名片,撥通了司機的手機,請他用車接呂韌淵到醫院來,告訴了司機呂韌淵的長相和接他的地點。

    誰知,司機在電話中哈哈大笑,說我認識這個人,見過兩麵,你放心吧,不會接錯人。

    白璵驚呆了,急問你怎麽會認識他的?司機說,昨晚你在叫車時在你身邊的那一位不是嗎?不過以前也見過。

    白璵雖然好奇,但也不便追問,畢竟和司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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