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雨後薄暮,絢爛的金光在天際蔓延,像是在昭示著什麽。


    王員外知道,王家日薄西山了。這該是他最後一次到祠堂上香,不知來年誰又來拜一拜這王氏列祖?


    自香案旁的青木櫃箱籠裏取了香點上,三拜之後,王員外虔誠的將其插入香爐。清月在一旁看著,這是她第一次覺得這滿身臃腫不堪的王員外也有可愛之處。


    “走吧,王員外”見他已弄好,清月出言提醒。


    “你去吧,我想留在這裏”他的聲音聽不出悲喜,清月有些詫異。在她的認知裏王員外不該是這個樣子。她已經設想了百種王員外的死纏爛打,歇斯底裏,可是她唯一沒想到的是,他竟如此平靜,獨自留在這空無一人的祠堂。這樣的平靜,好像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這樣的人不應該才是最怕死的嗎?清月直覺裏覺得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可是又偏偏想不清楚。


    帶著疑慮,清月離開了王家祖祠。


    王清易被裝了棺,此刻停在他住的泠竹院,隻有竹修在一旁守著。至於王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廝,各院的主子俱去了前廳。整個府宅像一個巨大的墳墓,安靜的可怕。


    沒有王員外在身邊,清月不用插科打諢的糊弄他,所以也沒管在廳堂裏聚著的眾人,七拐八拐的,她迴了西廂,而之前的問題早已被她丟到一邊去了。


    夕陽的餘暉打在西廂院子裏的薔薇花上,美到讓人窒息,清月湊過去低下了頭。


    薔薇的馥鬱馨香在鼻尖散,胸中鬱結一下釋放開來,清月咧開了嘴角。


    忽然,她的笑容僵在當場,連脊背都冒著絲絲寒氣。


    她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原來是那三支香。


    果然是初入江湖啊,同王員外這種浸淫官場多年的人來說,她果然是敵不過。本以為這王員外不過是酒囊飯袋,卻原來是自己輕敵了嗎?


    清月苦笑著搖了搖頭,隻怕自己此次要跌在陰溝裏了。不過,沒有試過又怎麽知道自己不能全身而退?


    那三支香是婆羅香,官宦世族之家常用來供奉祖先,所以方才王員外拿出來時她並未覺得有什麽,王家在這晉城也算得上是傳世望族了,用這香也不算什麽新鮮事。隻是,她大意了,卻忘了這婆羅香與薔薇花香混合有散功之效。


    婆羅香味道濃鬱,價格昂貴,所以江湖上很少有人用這方子,是以清月方才沒有想到這點。這王家宅子裏,遍種薔薇花,自己之前吸入了婆羅香,在這府宅裏想不種招都不行。


    清月也隻會些拳腳功夫,打幾個小賊還行。隻是她曾被人傳過內力,內力深厚輕功一絕,世間少有,這是她用來逃命的絕技。如今她的內力被悉數散去,別說她隻會些拳腳了就算她是一代大俠,沒有內力也隻有等死的份。


    看來王員外是想讓她給他們陪葬,清月臉色陰沉,這王家的事果然不好摻和,若不是因為王清易,她大可以在王家被滅門後再來取鑰匙進小金庫,用得著如此費盡心力?


    清月恨恨的想著,猛然間卻聽到自前廳的方向隱約傳來哭聲,尖叫聲。清月知道,一定是,他來了。


    清月急急跑進屋子,腦海裏盤算著自己逃過一劫的機會有多大。


    自己並非王家的人,祭雖言明要王家上下一百三十人的性命,可是他也沒有說別人他就不殺啊?自己在這個關頭出現在這裏,祭會放過自己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怎麽辦?


    都怪自己大意,本以為很容易就能達成目標,所以來王家時什麽東西都沒帶,如今自己身邊沒有解藥,要如何恢複內力?


    清月悔死了,自己仗著百毒不侵,輕功桌絕就跑出來走江湖,卻忘了,迷香並不屬毒的範疇。非但如此,還大意的中了迷香,喪失了內力。


    自己還要想著幫姐姐,這樣的自己要怎麽幫姐姐?王家的事還沒弄明白就冒冒失失的摻和進來,也不知道王家的水究竟有多深?到底有多少人參與進了這一場江湖恩怨?自己怎麽如此笨!


    抓住案桌上王家為自己準備的劍,清月向著後門跑去。


    此時天已擦黑,廊下的琉璃燈盞裏寂寂無光,清月腳步急急的向前走卻不小心絆倒在了地上。碎石劃破了手臂,鮮血洇濕了衣袖。


    清月頭冒冷汗,手臂鑽心的疼。


    她知道自己不能多待,用另一隻手按住傷口,清月起身,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跑。


    泠竹院。


    竹修聽著隱約傳來的淒楚的叫聲,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在王清易棺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一頭,竹修提劍轉身朝西廂走去。


    之前公子分明還好好的,若不是清月,怎會這樣?他明明在清月屋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和屋裏燃著的香不同,雖然很淡,但他還是聞出來了,那是劇毒冥夏草的味道。


    他做了那麽多,不惜背叛王家就是要救公子,明明隻要他完成這個任務,主上就會幫他治好公子的病,沒想到……


    竹修握緊手中的劍,他一定不會放過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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