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還是趕緊過去看看吧,免得出了什麽事情。”


    慌亂之下的措辭顯然沒有什麽說服力,傅顏轉身的時候,似乎聽見了對方的喊聲。


    “太傅今日跳水救人,迴府之後讓大夫看看,免得落了風寒之症。”


    “多謝公主掛懷。”


    兩人道別,花解語送走傅顏後,直接來到輕悅的庭院。


    內閣珠簾搖曳,婢女為花解語打了簾子,後者彎腰走進,但聞一陣急促的唿喊聲。


    “母妃,母妃,救救孩兒,母妃……蒹葭,蒹葭,你睜開眼睛看我啊……”


    唿喊一陣接一陣,花解語聽了片刻,知都是她親近的人。


    明明是剛剛才被人從冰冷的湖水中救出來,輕悅的臉頰卻紅的異常。她整個人窩在錦被之下,口中是連綿不斷的囈語。


    由於她的身子抖得太過厲害,即便是太醫診脈,也隻得是靠身邊的宮人壓著她的手腕。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以前端莊大方的四姐,現在居然會到了現在這個樣子。


    花解語轉身瞧向身邊丫鬟:“太醫怎麽說?”


    “劉太醫還在外頭候著,公主見嗎?”


    花解語垂眸:“召到外廳。”


    “是。”


    大概是因為輕悅病的緊,連帶著底下丫頭做事都毛手毛腳,此刻花解語也沒有什麽訓誡的心思,便由著去了。


    片刻後,劉太醫疾步而來,朝花解語失禮,卻被花解語伸手攔住:“不必多利,直言便可,劉太醫,本宮想問問你現在四姐的情況怎麽樣。”


    劉太醫蹙眉。


    花解語跟著道:“有什麽事情,劉太醫就請說吧,鬧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父皇和母後那裏一定是瞞不住了。”


    後者這才一聲歎息:“四公主的身體倒是沒有什麽大礙,隻是今日情緒不好所以身子有些虧空罷了。隻是關鍵……關鍵她一心求死,便是大羅神仙也沒有什麽辦法。若是一個人自己斷了生機,旁人是沒有辦法的。她這樣一直高燒昏迷,眼下隻能是灌些退燒的藥,以免的引起其他的病變。”


    說這段很顯然耗費了劉太醫很多的精力,畢竟沒有哪個醫者可以看的下這樣的事情,何況對方還是一個明麗夫人女子,正值芳華。


    “辛苦劉太醫了,配藥的事情也請您盡心。”


    花解語朝著自己身後的鶯兒招了招手,鶯兒便把手中的銀錢遞到了對方的手中。


    湯藥很快便灌了下去,餘下的大半個時辰輕悅還是陣陣的囈語。花解語守在床頭,心急如焚。


    “七公主忙了這麽久,奴婢送您去偏殿休息吧。”


    有宮人遞了一杯水過來,嗓音壓得低低的。


    “好……”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花解語便覺得自己的胳膊被拉住,她趕忙把頭轉向了床鋪,發現輕悅已經睜開了眼睛,但是馬上又閉上了。


    “去我母妃那裏一趟,說讓她別著急,等四姐的情況好些了,我就會迴去的。”花解語吩咐了身邊婢女,轉頭看向輕悅:“四姐福大命大,你剛醒,喝點水醒醒神吧。”


    花解語把侍女遞過來的水放到了床頭,卻被對方推開。


    輕悅的眼睛還緊緊地閉著,可是兩行清淚卻很快劃過臉頰。


    “救我做什麽。”


    “人命關天,如何不救。”


    “長公主的命是命,我的命卻不是,一文不值!”


    “四姐這是什麽話,你可是堂堂秦國公主。”


    “嗬,公主?你見過我這麽窩囊的公主?”輕悅撇了花解語一眼,冷哂:“當初要不是你,我也不會下嫁給那個皇子,落得如此下場!”


    花解語:“……”


    瞧花解語沒有反駁,輕悅反而一笑:“不過也是,當是是我自己急著脫離苦海深宮,順水推舟了,可萬萬沒有想到。”


    花解語在一邊默默坐著未曾做聲,倒是輕悅搖了搖頭,眼淚簌簌落下:若不是我,蒹葭今天也不會死。還有三郎,我們的事情敗露,皇後她一定會對付李家。我真是一個天大的罪人。”


    “那你也不該尋死。”


    “若不是我,事情不到發展到這樣的局麵。”


    許是因為輕悅剛搬迴來,碧月宮還未修葺,蓋在輕悅身上的錦被,居然還有些褪色。


    “李大人去年剛娶過妻,又剛得了一女,家庭美滿,從來沒有和旁人有什麽感情。四姐一向是聰明通透,自然明白解語說的是什麽意思。”


    花解語試圖去拉對方的手,對她躲開了,為了避免尷尬,隻得是幫忙掖了一下被角。


    “我知道,他女兒叫明和,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甚至還請了畫師畫了像寄給了我。”


    許是用錦帕揉搓得久了,輕悅的一雙眼睛都紅彤彤的,如同一隻受了委屈的兔子一般。


    “花解語,你說如果不是我嫁到了趙國,我和他之間便是另一種結局。李侍郎一家身居要職,前途不可限量……我真想不通,趙國那樣的莽荒之地,父皇把我送去了,居然就這樣不聞不問,長達半年之久。”


    花解語望向窗外:“女兒一出生,結局已經注定。”


    “若不是此次出事,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碧月宮,解語,這就是咱們姐妹的母國啊!”


    “還有蒹葭,如果不是因為我,也不可能會慘死。在趙國的時候,她和一位普通的侍衛情投意合,我還許了她拿我腕上的這鐲子給她當陪嫁,現在卻是什麽都沒有了。”


    輕悅就這樣斷斷續續、絮絮叨叨地一個人說了很久,她的兩個眼眶裏已經沒有了淚水,空洞得厲害,她現在的情況,讓花解語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哀莫大於心死這幾個字的真正含義。


    “四姐,不要多想了,你現在身體虛弱,是需要好好養著的,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我這樣的破落戶兒,眼下已經遭到了許多人的諷刺和嘲弄,連身邊跟著我的人也沒有什麽好下場,大抵青燈古佛才是最終的歸宿。”


    “別胡思亂想。”


    “解語,你忘了嗎?先前的那幾位太妃,現在不都是常伴青燈嗎?何況我……我是被休棄才迴母國避難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邊跟著侍候的宮人已經都退到了外殿,花解語聽著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突然覺得難過的厲害。


    從前這個四姐是跟在花攏蕊後麵的,雖然看似跋扈,實際卻是為了自保,雖然之前給自己使了不少的絆子,可是到了現在……


    花解語心中一歎息。


    原來,每個人都有可能從雲端跌倒泥裏。


    眼下自己雖然得到了水貴妃的援助,但是如果一個不慎,輕悅就是自己的榜樣了,花解語突然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心悸,她抓緊了手邊的錦被。


    “父皇他雖然是大秦的陛下,但也是我們的父皇,眼下姐姐受了這樣大的委屈,父皇他全然沒有不管不顧的道理。接下來父皇那裏一定會有所動作,等到一有消息,我就會派宮人過來照料你的,四姐你放心吧。”


    兩個人有一著沒一著地聊著天,也不知道對方聽進去了多少,直到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被端到了眼前,花解語才皺了皺眉頭。


    “四姐方才不是已經喝過藥了嗎?”


    “劉太醫吩咐過了,一個時辰前四公主喝的是退熱的藥,現在是養神用的。以後這碗藥是斷不了。”


    把托盤推過來,鶯兒的臉上一副氣鼓鼓的神色,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花解語起先是一愣隨機反應過來。


    “把藥放在桌子上,你先隨我出來一下。”


    花解語的聲音明顯冷了幾分,對麵的鶯兒跟著到了院子裏,一張臉還是氣鼓鼓的。


    “這個人以前對你做了那麽多的壞事,奴婢跟著在公主的宮裏當值,也知道您受了她的諸多委屈。眼下她被休棄迴國,大家都逃得遠遠的,唯恐和他扯上什麽關係,您倒好,偏偏還要和她湊得這麽近乎。現在大家都議論紛紛,說您……”


    “這個人,那個人,輕悅是什麽樣的身份,到了你嘴裏居然要被如此輕賤。”


    “您從前那樣困難的境遇,都是她跟在長公主後麵耀武揚威導致的,四公主眼下到了這樣的境地,也不能說不是糟了原來的報應。現在她落難,連碧月宮的宮人都跟著不盡心,她們都眼巴巴地希望自己能夠調到別的宮去,就是剛才的藥,還是奴婢看了大半個時辰的火才熬出來的。”


    很明顯的是,鶯兒的聲音裏麵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同時還有著濃濃的委屈,她指著不遠處一個靠在柱子上打盹的侍女,模樣有些憤憤。


    “這些人沒丁點兒的眼色,等過些時日就不可能僅僅是一碗藥的問題了。你若是個聰明的,就知道此時應該助她一臂之力,幫她挺過這個難關,她這些天精神不太好,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麽事情來。”


    “奴婢,奴婢實在是聽不懂七公主的意思,還請您明示。”


    和剛才相比,鶯兒的態度已經好了許多,但還是有些憤憤,花解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對方立刻就低下了頭。


    “從前她能要什麽有什麽,無非就是靠著花攏蕊的光輝罷了,花攏蕊也樂意拿些好處給她。可是現在她落了難,花攏蕊非但沒有幫忙而是幫著把她踩到了泥裏,這樣的反差才是她最不能接受的。錦上添花固然是好,但是要讓別人記住你的恩德。”


    鶯兒撇了撇嘴:“公主說什麽,奴婢不懂。”


    “你也不必知道那麽多,她現在到了這樣的地步,其實我是脫不開關係的,若不是和親臨時換了人,眼下境遇這般慘重的,便是我自己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花解語的聲音低沉了許多,作為大秦的公主,或許隻能選擇這樣的道路走吧。


    “奴婢隻知道陛下嫁女一事很是匆忙,誰說就指定要嫁公主了。”


    “鶯兒。”花解語怪嗔瞪了鶯兒一眼,但也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好,最後隻得歎息:“其實我們作為父皇的女兒,大都是這樣的……”


    這句話說了一半,連花解語自己也覺得傷感,她趕緊攏了攏袖口。


    “我們出來這麽久了,估計湯藥都快涼了,迴去吧。”


    折騰了一下午的鬧劇此時終於落了幕,看戲的人也差不多散盡了,輕悅把湯藥喝下去,很快便睡了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公主,微臣要失禮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梵並收藏公主,微臣要失禮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