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是最近身心俱傷,所以才會格外脆弱,輕悅覺得自己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她趕緊一轉身,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我沒事了,母後嘴上狠厲些,但是還是會照顧我的,七妹你先迴去吧。”


    輕悅的手慢慢地推過來,冰涼冰涼的,由此帶了不容拒絕的意味,花解語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離開了。


    末了,還是解下腰間的香囊給她。


    “這裏麵有安神的藥草,戴在身邊會舒服很多。”


    相顧無言,輕悅看著花解語遠去的背影,隻覺得心力交瘁,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的發展,居然會更加的糟糕。


    禦花園長年有花匠打理,縱然隆冬天氣,但風景怡然,別有特色。


    輕悅穿過長廊,正準備往自己行宮而去,誰料聽到背後一聲含笑召喚。


    迴首,但見迴廊裏站著含笑花攏蕊,手中捧著暖爐,效益冉冉。


    “四妹這是往何處去?”


    輕悅一愣,旋即收拾好心思,趕忙迴身:“原來是長姐,這天寒地凍的,怎麽還往外頭走。”


    “哪裏,我這是擔心在屋子裏悶得慌,出門瞧瞧,沒成想這麽巧,遇到四妹。”


    宮裏這麽大,哪裏有走到哪都碰到的道理。


    輕悅心中明了,倒也不揭穿,隻符合一笑:“原來長姐是在賞雪,真是好興致。”


    “對了四妹,這兩年在趙國那邊想必受了許多的委屈吧。”花攏蕊上前兩步,好似親熱挽住輕悅手臂:“剛才本宮也聽說了,那些趙國宮裏的女子,與其說是深宮的貴婦、名門的閨秀,還不如說她們是粗鄙的婦人,你有什麽委屈的話,盡管和長姐說。”


    “多謝長姐關懷。”


    “和我客氣什麽?我們姐妹多年的情誼,沒有不幫忙的道理。”


    輕悅笑而不答。


    花攏蕊利用她這麽多年,她不是不知道,不過無力反抗,否則當初花解語將她送出去的時候,她也不會順水推舟。


    但萬萬沒有料到,最終會是這般結果。


    輕悅出神時,花攏蕊又繼續道:“你好歹也是正皇妃,怎麽如今居然變成了這樣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這半年我在秦國,但是也斷斷續續地聽了你些許的消息,從來沒有意識到事情居然會嚴重到這樣的地步……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隱情?”


    “哪有隱情,是我做的不好,不過是皇子嫌棄罷了。”


    “哦?”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總是剛才花攏蕊的表情還算是和和睦睦的,她掛著長姐的名義來關心被休棄的妹妹,臉上總還是得帶著點笑意的。可現在聽了輕悅親口承認,見這事沒了迴旋的餘地,花攏蕊的眼睛裏麵都盛滿了嘲諷。


    不過好在她斂著眸子,沒有完全暴露出來,也算是給了輕悅薄麵。


    “他不喜歡你,你就沒有想過其他辦法嗎?”


    “我有什麽辦法。我總不可能相信一些莫須有的東西,找人給他下降頭吧。太妃娘娘不喜歡我,有時候還在我麵前說抬平妻的事情,可是她年紀那麽大了……誒。”


    輕悅幼時喪母便被皇後養在了未央宮,嫁出去之前和花攏蕊做了七年餘的姐妹,她們的感情和其他的人來說,看似親厚,實際情況卻隻有自己了解。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受不住花攏蕊的指責,下意識地便要反駁,即便這樣的反駁在花攏蕊的眼裏就是一個笑話,無能的笑話。


    “關係不和,他個人不喜歡你?六皇子他作為和親的提出者,會有這麽蠢笨的想法?什麽時候和親也需要兩個人有感情?什麽時候和親也需要你們能夠和和美美舉案齊眉?”


    花攏蕊聲音不禁有些拔高:“輕悅我告訴你,和親就是交易,你不過是作為盟約的附加品送到了六皇子的府裏。這樣的事情不是數不勝數的嗎?赫敏姑母和蓮華姑母,不也在江國安安穩穩待了近十幾年嗎?現在輪到你了,居然是一紙休書的下場……”


    “我……”輕悅啟唇,卻發現自己無力反駁。


    而花攏蕊則是越說越起勁,到後來幹脆拂袖斷言:“大秦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許是一下子說的話太多,也許是情緒太過於激動,連花攏蕊自己都滿臉通紅。


    “長姐,你莫氣壞了身子。”


    輕悅低下頭去。


    花攏蕊瞥了輕悅一眼,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她最初是不想輕悅離開宮裏,讓自己少個得力助手,但見後來事情已成定居,自己經過母後勸說後,也漸漸明白了其中好處。


    輕悅嫁人,怎麽說也背負著聯姻的名聲,也能幫自己和幕後牽扯一下朝臣。


    現在可好,好端端的公主竟被人送了迴來,這叫花攏蕊護如何不氣。


    “輕悅,你之前在宮裏還好,現在看來,卻是太無能了!和你母妃當年一個樣!”


    她現在表現出來的狀態,讓旁邊的侍女都忍不住去扶花攏蕊一把,就怕她會有什麽閃失。


    花攏蕊的話越說越難聽,最初還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後來見輕悅一句都不反駁,幹脆來了脾氣。


    輕悅最初也是在忍著,但後來被提及母妃,心中頓時像刺了一把匕首。


    深唿吸,輕悅握拳,蹙眉抬頭:“和親?是,我知道和親是籌碼,我也知道我從前喊得父皇說白了也僅僅是陛下而已。可我有什麽辦法?我隻是一個棋子而已!”


    輕悅聲音拔高,令花攏蕊一愣,後者知自己言語失了分寸,牽強一笑:“你激動個什麽勁,我不過是為你好罷了。”


    輕悅見花攏蕊自己軟了語氣,跟著平複下心情,順著她的意思為自己剛剛莽撞開脫:“長姐說的是,可我就是不明白,這件事為什麽是我呢?明明是花解語她被指了出去,可是為什麽最後關頭卻換成了我。”


    “還不是她母妃和水貴妃聯手設的局麽?若是你也有一個親身的母妃,怎麽會落到這樣的下場。不過是聯合起來欺負你這個可憐人罷了。”


    “母妃?說起母妃,我一直都將皇後視為自己的親生母親。”


    “哦,嗬……母後不也將你視如己出的嗎,你又不是不知道。”


    被花攏蕊這樣一激,輕悅的情緒也激動起來,她一把甩開了身後的侍女,直直地盯著花攏蕊的眼睛。


    “是吧,長姐,這麽多年來,也幸虧了我們的好母後。”


    輕悅現在的狀態,和一個垂死掙紮的人沒有什麽區別,不知道為什麽,花攏蕊的心裏會生出些許惶恐來。


    但一想自己身份,花攏蕊頓時再次有恃無恐。


    “你說的那些都是客觀的,造成你現在狀況的還是你自己。”


    “嗬,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自己才是罪人。六皇子即便是蠻橫無理,也不能迴無視於秦國的威嚴,就這樣把堂堂的秦國四公主給休棄迴家。若是這樣沒腦子,他也不會爬到如今的位置。”


    說到這裏的時候,花攏蕊下意識地頓了一下,她緩緩地抬起這個四妹的下巴,好像要從她的眼睛裏麵看出點什麽來。


    “我記得你在十六歲的那年,花燈會的時候結識了工部尚書家的小兒子是不是。”


    在花攏蕊的眼睛裏麵,輕悅的目光一下又一下黯淡下去,在這個時候,花攏蕊明白自己很害怕聽到答案。


    時間好像停止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唿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輕悅突然直直地抬起頭來,就好像在宮宴的女眷遊戲上拔得了頭籌一般。


    “是,就在和親前的一晚,我和他還在禦花園的那泊湖下見麵。後來接下來我們都斷斷續續地有聯係,一直到了上個月,原本要遞到我房裏的信件,居然到了六皇子的房中。我……”


    輕悅的話還沒有完,就被臉上的疼痛打斷。


    身後的侍女們跪了一地。


    “你還知不知道禮義廉恥?”


    這一巴掌扇得極重,不僅是挨打的人偏了大半的身子,連打人的人的身子也跟著偏了大半,花攏蕊的右臂高高地揚著,杏眼狠狠地瞪著,仿佛這一巴掌的並沒有讓火氣消下去半分。


    “方才在大殿的時候,我還覺得你的遭遇值得同情。左右被休棄的公主沒有了再嫁的可能,但是偌大的皇宮還是可以養一個女兒的。可是像你這樣的,處以通奸罪也不過分。堂堂的大秦公主,和一個已婚的男子私通,還是已為人婦的情況。你真是長了秦國的臉麵。”


    通奸罪、私通、罪無可恕。


    這些個詞一下又一下,如同一把把鋼刀劃開了輕悅的臉頰,她的臉上紅印慢慢地浮起,紅腫不堪,眼淚很快簌簌流了下來。


    “長公主,我們家主子才是那個最命苦的人,她本來和那位侍郎大人是情投意合的,再者他們本來也僅僅有書信的往來,長公主剛才的話語,實在是言過其實了。”


    蒹葭是自小跟著輕悅的,由於主子性格有些怯懦,倒顯得她處處為她著想了,此時蒹葭雖然也跪在地上,但是從她的眼睛裏可以看到明顯的不服氣。


    花攏蕊本來此時就像極了一頭暴怒的獅子,偏偏這個膽大妄為的侍女還跳到她的頭上。


    “本宮教訓妹妹,那裏有你這個下人說話的地方。”


    “你是跟在她身邊的貼身宮女,主子有錯不是趕忙勸誡,而是助長其不良之風,我看她之所以一直敢這樣做,一定是你這個賤人慫恿的結果。”


    不管怎麽樣,輕悅的事情會由秦帝和禮部負責後續的事宜,花攏蕊眼下也隻能是逞個口舌之快。在這個時候,蒹葭隻能是做了替死鬼。


    “把這個目無尊卑、欺上瞞下的賤婢就地杖斃。”


    花攏蕊的聲音冷厲,很快便有輪班的侍衛抬了條凳了板子過來。


    厚實的紅木杖和幾個侍衛,讓這個小小的迴廊立馬顯得擁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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