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解語以教訓下人的方式,給了在座所有的人一個警醒。


    她好像在從前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這樣淩厲過,就好像是,軟軟的身體上麵,突然長出了許多尖銳的外殼。


    這樣的外殼絕非一日之寒,宮妃們各自照著話題來說,一時之間都有些訕訕。


    “解語啊,我也是聽聞的流言,不知道真情,所以找你來問問,不知道當不當說,還希望你不要介意。”


    琬貴人的臉色也有些訕訕,不過好在她一向是習慣了左右的逢源,她看似隨性地朝著花解語的左邊跨了一步,拿起錦帕擦了擦自己額角的汗。她一向注意妝容,今天這樣的情況實在是例外。


    “琬貴人說吧,您和母妃一向是情同姐妹,解語便也拿您當親人待了。”


    神色還是親親和和的,可這話裏話外的分明是生分了,琬貴人她也知道是自己的唐突,所以不得不把不滿的嘴臉給收起來。


    “是啊,昨日你母妃還去我那裏,皇兒也很喜歡她呢,偏偏她還做了一些小衣服給他,皇兒喜歡得不得了。我此次前來也是給你提個醒,就在最近幾天,宮裏傳了些不幹不淨的流言出來。她們說……瑞獸在你這裏出了事情,此時正是生命垂危,若是需要我幫忙的話,我一定會盡力的幫你。”


    琬貴人這話裏話外的,本來是一些私密性的事情,可是偏偏選擇了在眾人麵前說出來。打著關心的幌子,做出來的卻是看好戲的模樣,當真是一個心思精巧的人。


    花解語看著她揪起來的眉眼,覺得自己都有些信了。


    “解語,皇後娘娘雖然沒來,但是卻差人通知了太後她老人家,若是你真的有什麽過錯,最好是主動承擔,否則到時候,收場可是不容易的事情。”


    琬貴人安慰性地拍了拍花解語的手,轉身卻和身後的宮妃們用眼神示意,人群中即刻便引起了一陣的騷動。


    “七公主前些日子便不幸被流言纏身,此次又遭遇了這樣的事情,若是處理不好的話,實在是一個極大的麻煩。”


    “估摸著太後娘娘也快到了,七公主還是先迴屋內布置一些茶點吧,現在天寒,最好是置些暖胃的。”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矛頭齊齊地對準了花解語。


    “謝謝各位娘娘關心,先前的流言不也證實了隻是流言而已麽。隻要是稍稍睿智些的人,就知道什麽可以相信,什麽不應該相信。至於這瑞獸貓……”


    “太後駕到。”


    花解語的話還沒有說完,即刻就被突然傳來的公公的聲音給打斷,所有的人都齊齊地行了跪拜的禮節,花解語下意識地稍稍抬頭一看,她和花攏蕊的目光正好對在了一條的線上。


    她站在太後的背後,因此便隻是彎了彎腰,很快便主動地去扶太後了。


    “皇祖母,現在冷得很,攏蕊還是先扶您進屋吧,前幾天太醫還吩咐了,眼下這麽冷的天,您實在不能待在外麵的。”


    花攏蕊今日一身的粉色宮裝,明明是粉嫩的少女色,穿在她的身上卻多了一絲盛氣淩人的味道。


    花解語得了太後的示意之後起身,很快便把眾人都安頓在了偏殿。


    長青的眼眶雖然還有點紅腫,但是手腳依然很麻利,十幾份熱茶湯很快便備好。


    “今天這樣的天氣,還勞煩皇祖母和各宮的娘娘陪著孫女,在外頭下凍了那麽長的時間,其實左右不過是一個壞了規矩的宮人,解語自己可以處置,就不勞煩您替我做主了。”


    花解語把茶碗從托盤裏接過來,親自遞到了太後的麵前,模樣恭謹。


    “本宮也得了些消息,說是瑞獸貓在這裏許是受了些委屈,大抵妹妹也很是盡心地照料了,隻是它實在是太小了,因此才出了這樣的問題。”


    花攏蕊把茶盞接過來,對於麵前站著的長青,她選擇了置之不理,好像是她僅僅是一個妹妹宮裏的普通宮人一般。


    “不過好在夜國的使者三日前已經歸國,我們這裏的消息隻要封閉得好,便斷然不會出什麽問題,七妹你隻要以後小心些才好。畢竟這貓是作為外交的禮物送過來的,若是消息走漏了,那後果才是不可設想呢。”


    花攏蕊慢慢地把浮到嘴邊的茶葉給吹開,綠色的茶葉在青色的茶盞上下浮動,碧青色能看見瓷碗底。


    她的十指纖纖,茶碗底部的小拇指輕輕地翹起,實在是美不勝收,再加上,嘴裏說出來的,也是難得順耳的話,美人捧茶美矣,更籠絡人心。


    “花攏蕊素來和這個妹妹交好,自然是受不了什麽委屈的。她和各宮的娘娘們也一向是相處得很好,所以一聽說她出事,我們便趕著過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說著,花攏蕊的身子朝著前方傾了傾,順帶著靠近了太後的位置。


    “想必皇祖母也是這麽想的吧。”


    這個孫女,嘴上一套心裏一套的把戲太後已經領教了數次,因此看見她這副故作姿態的樣子表情依舊如常。


    餘下的宮妃們還沒有跟著叫好,驚奇的一幕卻發生了。


    太後娘娘把手中的茶碗遞給了身邊的姑姑,卻把自己的手放在花解語的手背上拍了拍。


    “緣兒現在已經完全熟悉了鳳巢宮的生活方式,昨天囡鬱姑姑給它縫製了一個布老鼠,結果歡天喜地地玩了整整的一下午。我前幾日還覺得頭部有些昏昏沉沉的,可是現在好了,一看見它在殿內打鬧,我都覺得什麽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了。”


    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


    眾人的下巴有些微微的不合攏,坐在花攏蕊旁邊的琬貴人,甚至是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瑞獸貓不是已經奄奄一息生命垂危了嗎?怎麽聽太後的意思反而是……這貓在她那裏好好地養著呢。


    “皇祖母素來都是喜歡小動物的,加上這瑞獸貓吉祥得很。現在看著皇祖母喜歡她,花解語的心裏自然是高興的。就在昨天,母妃還說是花解語不懂事,送那小東西過去,恐怕會驚擾了您休息。”


    花解語在眾人驚呆的狀態下接過了話茬,她的臉色依舊是淡淡的,看不出絲毫的恃寵而驕來。


    “月妃她也是為哀家好,也是細心的,等幾天江南的蜀錦上來,一次賞賜她些好看的。”


    明明已經是萬無一失的布置,怎麽到了現在居然會成了這個樣子。難不成自己在花解語這裏安排了長青,是已經曝光的事情,還是說,花解語她已經做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事情。


    那麽,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傅顏,以及和傅顏走的迫近的百裏離?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在花攏蕊的腦海中冒出來的居然是這個名字,她的手指有著一瞬間的發抖,連帶著茶碗都有些傾斜。


    不過好在,花攏蕊嘚瑟反應很快,幾乎是立刻,她便重新做好了身子,把臉朝向了花解語和太後的中間位置。


    “怪不得呢,原來這瑞獸貓已經送往了皇祖母的住處。前幾天我差凰蝶過來送貓玩具,都是一些鈴鐺絲絛什麽的,說都沒有見到瑞獸貓。緣兒這個名字想必是皇祖母取得吧,它從千裏迢迢的夜國而來,現在能顧養到皇祖母的膝下,確實是一種緣分呢。”


    花攏蕊兀自笑得開懷,連帶著旁邊的宮妃們也得跟著皮笑肉不笑。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說到凰蝶這個名字的時候,長青有著一瞬間的瑟縮。


    “長青,你先下去吧,小廚房那邊的湯需要人看著。”


    七公主的一等宮女什麽時候也需要幹這樣的粗活?怕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宮妃們還在妄自猜測,冷不丁地,太後卻突然開了口。


    “沒有事情自然是最好的,畢竟皇帝料理朝堂,咱們後宮便更是不能出了紕漏。此次你們誤以為花解語出了事情,便這麽熱心前來幫忙,實在是大秦的幸事。尤其是攏蕊,當真是有長女的風範。等到宮宴的時候,哀家必定會有所賞賜。”


    “是。”花攏蕊應聲垂眸,掩蓋住所有恨色。


    一場鬧劇就這樣結了尾,有人歡喜有人憂。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太後的身子卻有些熬不住,眾人簇擁這她老人家出去,等到花解語送完眾人迴到殿內的時候,便看見長青已經跪在了過道的中央。


    身邊還有幾個神色焦急的宮人,看到花解語進來了,便齊齊低下了頭。


    “這邊沒有事情,你們先出去吧。”


    宮門也隻是實木製作而成的,此時這麽一合,突然多了一絲的厚重之感,花解語轉身坐在了主位上,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捧起了手邊的書卷。


    這本書是傅顏送的,說是女孩子看了,可以修身養性增益其所不能。


    花解語先前還覺得好笑,此時卻有些慶幸,若是她在氣頭上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那便再也沒有迴轉的可能了。


    長青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隻知道雙膝本來是發麻、鈍痛,後來便是尖銳的疼痛了,大抵薄薄的皮肉下麵已經積攢了許多的淤血。


    大概有半個時辰過後,花解語從書卷中晃出身來,略微抬頭。


    其實人最害怕的便是這樣的情況。


    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簡直是一個等待死刑的過程,實在是煎熬。


    長青感覺自己的頭都有些跟著發暈,直到等到花解語開口。


    “長青,你跟在我和母妃身邊伺候,已經幾年了?”


    花解語的聲音淡淡的,但是就是這種淡淡,讓長青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沒有了迴轉的餘地。


    “奴婢是十三歲進宮的,一開始是跟著胡太妃娘娘,後來胡太妃跟著睿王到了徐州,奴婢便被指派到了月妃娘娘這裏。”


    長青的眼睛裏麵隱隱泛著淚光,嘴角一抿,便端出了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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