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時候,她的眼睛裏麵有一片的平和。


    和此時歇斯底裏的花攏蕊,沒有一絲一毫相像的地方。


    是自己太過偏愛了嗎?


    秦帝覺得自己有些頭疼,皇後所出,長女出身的花攏蕊對於他這個做父親的人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雖然做錯,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教導無方,也有自己過錯。


    “還望長公主能夠謹言慎行。”


    和皇帝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不同,皇後就那樣端端正正地繼續坐在她的中間的位置,隻不過搶先了皇帝的話語,言語中也帶著明顯的嚴厲。


    倒是一向以皇後馬首是瞻的幾位皇妃,大著膽子把錦帕遞給了花攏蕊。


    “現在是在大殿上,長公主您還是要注意些才好。”


    把帕子接過來,對方輕淺的聲音落到了二中,花攏蕊把臉上的不堪通通擦掉,等到眾人收拾了自己看好戲的心情之後,發現她已經端端正正地跪直了自己的身子。


    由於動作幅度大了一些的緣故,頭上的步搖有些輕微的擺動。


    花解語一抬頭,對方的情景便通通落入了她的眼中。


    此時花解語和花攏蕊這久聞不和的姐妹倆正好是一條直線,隻不過一個端端正正地坐在秦帝的身邊,另一個跪在他們麵前而已。


    花攏蕊的眼睛裏麵,剛才的憤憤已經壓了下去,她的眼睛往上邊瞟了一眼的時候,花解語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髒咯噔一下。


    好像……這件事情的發展實在是太過於容易了些。


    她先前是得意於自己的布局態勢,眼下花攏蕊反常地鎮靜突然讓她心慌得很。


    花解語下意識地朝著左邊下首位置的母妃看了一眼,同樣在對方的眼睛裏麵看到了焦急。


    “母後教訓的對,方才是兒臣的不是,日後自當自省,還望父皇和母後能夠諒解兒臣這一迴。”


    花攏蕊就那樣端端正正地跪在那裏,眼睛裏麵恢複了一種難得的平和。


    皇後瞪了身後的嬤嬤一眼,那婦人便趕緊把手中的軟墊給扔在了地上。


    “兒臣自己犯的錯誤,一定會自己承擔。但是如果是別人誣陷,那孩兒實在是萬萬不敢承受。孩兒可以扛一個不睦姐妹的罪名,但是父皇和母後卻不能承擔驕縱女兒的名頭。”


    花攏蕊將手臂攏了攏,上身直直地彎下去,幾乎是貼到了青石的地板上。


    “就在昨日晚膳時分,有水貴妃的掌宮侍女拿著大量的傷藥出入七妹的住處,孩兒本以為她生病所以前去探望,哪知聽到她與婢女說話,要換藥加重傷勢……這明顯就是為了陷害兒臣。”


    水貴妃現在和花解語早已經站在了一個旗幟下麵,長公主此話一出,位列的各位命婦的臉上可謂是七彩的顏色,隻不過是礙於皇家的顏麵,此時又站在如此嚴肅的場合,所以才拚命忍住了切切的私語。


    花解語暗暗吩咐自己一定要忍住,但是身體已經給了最基本的反應。等她自己迴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她和這個長姐一樣,也跪在了過道的中央。


    秦帝覺得自己簡直是要笑出了聲。


    即便是宮裏最出色的師傅,也絕唱不出這樣絕妙的曲子來。


    他朝著左邊坐了坐,才補好了剛才花解語的空缺。


    和男子相比,女孩子總是要嬌氣些,愛吃醋或者是耍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尋常的人家都是這樣,何況是她們都出身在皇家。


    更何況是,花攏蕊是秦帝的長女。


    花攏蕊一抬頭,正好對上了父皇的眼睛。


    她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他們本來是血緣關係最為親近的父女,怎麽會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


    “長姐的意思,是花解語預先做了眼簾,為了就是陷害與你嗎?可是,長姐的掌宮侍女卻偏偏不是這樣的說辭。”


    花解語率先轉了轉身子,她的目光對上的正好是這位長姐的側臉。


    那雙眸子裏掩藏著的,該有多大的怒火?


    花解語有些不是很清楚。


    “長姐,若是下次再爭風吃醋的話,麻煩也換一個新奇的方式。還有,你放在我宮裏的釘子,此時就在京城郊外的亂葬崗呢?”


    花解語幾乎是附在了花攏蕊的耳際,所以她的這番話,也隻有她們姐妹倆才能聽得見,也才能聽得懂。


    “這事其實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單聽你們兩個之言難免有偏差,不如宣那侍女進……”


    “母後,不必了。”


    皇後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花攏蕊給打斷,她垂下了眸子,一言一語地一字一句地說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花攏蕊雖承認自己妒忌花解語所為,但一口咬定花解語不是善類。


    大不了兩人同歸於盡,但她畢竟有長公主的位置撐腰,母後身為後宮皇後,而她花解語,卻什麽都沒有。


    自己有翻身的一天,花解語卻不會那麽輕易。


    秦帝在高坐上聽得心亂如麻,花攏蕊朦朦朧朧也承認了自己作為,但言語間一直在墨黑花解語。


    花攏蕊生的巧嘴,一時間真假難辨。


    清官難斷家務事,秦帝最終深深看兩人一眼,拂袖起身:“此時也不過是小女兒吃醋罷了,皇後看著處理。”


    花攏蕊一心為自己洗脫,待她自以為足以挽迴局麵時,抬頭等待宣判,才發現禦座上麵已經空空如也。


    “長公主禁足一月,這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


    留在花攏蕊眼中的背影,居然是太監總管的倨傲的那一個。


    不是父皇對著自己親口說的,總管說的也是陛下。花攏蕊覺得眼眶的裏處有些濕潤,她連忙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偏過頭去。


    莫名地,委屈一股腦給湧了上來。


    離開大殿的時候,花攏蕊隻看見身後了一大片的光霧,眼中淚水將落未落。


    另一邊花解語迴到宮中後,母妃所說第一句話不是安慰,而是訓斥。


    “去那兒跪著去。”


    角落處的蒲團,母妃慍怒的眉眼,記憶中從來沒有這樣過。


    即便是幼時貪玩誤了功課,花解語也沒有見識過這樣的世麵。


    “母妃,我……。”


    “跪著去。”


    依舊是冷冰冰的調子,花解語沒有發現月妃的臉上有什麽柔和的情緒出現,隻能悻悻地跪在那裏。


    一開始是隱隱的疼痛,接著是酸麻,到後來是尖銳的疼痛。


    母妃從來沒有這樣嚴厲的時候,她一向是和和氣氣的,沒想到也有發狠的時候。


    生平第一次的,花解語察覺出一個時辰的漫長來。


    月妃就在不遠處坐著,手邊放著茶杯,卻不飲用,一雙眸子始終在放空。


    花解語知道母妃心疼自己,也知道自己之前答應了母妃什麽,如今反悔了什麽,隻得靜靜跪在一邊,緘默不言。


    一炷香時間後,月妃掃了花解語一眼,到底心疼自己女兒,但深知在不教訓她,這做派日後必傷及自己,遂狠了狠心。


    估摸到了一個時辰後,月妃這才掃花解語一眼,壓下心中心疼。


    “反省得怎麽樣了?”


    她一向是溫和得很,如今管教女兒,倒是有了些許的英氣,又或許是逼迫自己不得不拿出長輩的樣子來。


    “孩兒知錯了。”


    得到了眼神的允準,花解語勉強站起身來。即便是扶住了牆壁,但是其中酸疼的滋味,對於一個女兒家來說實在是難以承受。


    “說說看吧,錯在哪裏。”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一個素日裏對你溫言柔語說話的人,絮絮叨叨的樣子,其實到了耳朵裏大概就是羽毛的分量,可是等到她真的拿了性子,言簡意賅準備好了的時候,她的話明顯就被賦予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其一,孩兒不該以身犯險,甚至是拿著自己的身體去做賭注;其二,萬不該大意輕敵,險些把自己搭了進去。”


    說這些話的時候,花解語的下巴幾乎是抵到了胸口的位置,她有些不敢麵對母親的眼睛。


    “看來你都懂不是嗎?”


    “懂。”


    “母親從前就和你說過,在這個宮裏,一直能留著的畢竟是那個韜光養晦的人,可是你不同,你為人處世實在是太過偏激。這樣下去,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這番談話當真是出了花解語的意料,也讓她對這個母妃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觀。


    “我知道母妃心疼我。”


    “我不希望你有什麽大富大貴,你的出身在這裏,說來也是母妃無用……”月妃咳了一聲,眼中難掩悲戚:“是我害了你。”


    “不母妃,您別這麽說。”


    “解語,你身為公主,我隻求你能嫁給一個能照顧你的人,他不欺你,如此安好,你明白,記住了嗎?”


    花解語對視母妃眼睛,一時悲愴。


    如果沒有發生百裏離背叛自己的事,或許一切都可以按照母妃所說,安靜度過一生。


    但仇恨在心尖,想起之前母妃的情況,她難以壓下心中恨意。


    然而在月妃麵前,又不好表現出來,花解語隻得垂頭,再三的保證,才算做了結。


    月妃這次估計是氣的狠了,破天荒的,花解語的膝蓋也算是受傷,月妃也僅僅是讓侍女把傷藥送到了她房裏而已。


    慌慌張張的一上午過去,花解語好不容易歇了一個午覺,也就是約摸半個時辰,便有宮女進來通傳,說五皇子到了。


    估摸著他是知道了自己和花攏蕊的事,這才過來探望。


    也對,自己和花攏蕊爭風吃醋,毆打婢女的事估計已經淪為宮中笑談。


    但父皇離開前,應該也是心知肚明,自己這迴沒有撈到什麽實際好處,但好在沒有虧損。


    至於五皇子這邊,她雖然此刻沒有心思接見,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片刻後,花解語換了一件外裳,做了簡單的梳洗,便到了接待客人的外室。


    五皇子一直在殿內等待,見花解語來時,微微起身。


    這個七妹看來是身子還沒有好利落,五皇子是從屏風透光的那處看到花解語是被人扶出來的,他下意識想要攙扶,但考慮到男女有別還是悻悻地站在了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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