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杏花知道為什麽了,不是聽不懂,也不是意識不到危險,而是藝高人膽大,壓根沒把餘笙府可能發生的騷亂放在眼裏。沉淵舊部跟墨林地頭蛇之間的廝殺也好,她針對陰司儀設了陷阱也好,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都隻是熱鬧。


    向陰司儀通風報信,告知羅豐魚幹的好事,既可能是拱火,借刀殺人,也可以是誘餌,請君入甕。


    梨花反應很快,立馬鎖定可疑人選。


    在發狂的梨花姑娘麵前,自己竟然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瞬間一敗塗地,要不是專門為了陰司儀準備的殺手鐧,必死無疑。


    這鬼氣,這法力,哪怕意識被拉入心魔世界,房間裏的恐怖威壓依舊沒有褪去,保持姿勢不動的梨花姑娘就好似矗立的鬼神雕像,一動不動也能帶來莫大壓力。


    兩個婢女麵色慘白,眼底滿是驚懼,強忍著做出鎮定,杏花被強行灌了一身別人的鬼氣,法力混亂,渾身痛得厲害,已經沒有餘力做點其他,正要咬牙叫婢女帶自己撤退,房間裏來了第二個不速之客,陰司儀眼底泛著猩紅厲光浮在窗戶外麵。


    我命休矣!


    杏花心頭一涼,她的婢女有些實力,但不可能打贏處於發狂邊緣的陰司儀。


    一動不動的黎畫忽然動了,她緩緩扭頭,眼裏一片空洞無神,下一秒,陰司儀被無數水晶一樣漂亮的藤蔓狠狠拽向黎畫,一隻手毫不留情掐住她脖子,高高舉起。


    這一擊打碎了陰司儀最後的理智,兇戾紅光終於盤踞她整個眼睛。


    都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杏花卻沒這個好運當漁翁,她將黎畫的意識遣送入心魔世界,失去克製,一身怨氣沒了製約,完全依靠本能行動。


    杏花和她的兩個婢女實力不足,陰司儀的到來成功刺激到黎畫。


    這一舉動打開了開關,令毫無意識的黎畫徹底暴走。


    五層的茶樓顫抖,發出哢嚓哢嚓的悲鳴聲,終於支撐不住,轟的一聲,第五層的霜降房間裏鑽出無數根藤蔓,晶瑩剔透,宛如美麗的藝術品,卻那麽的狂暴蠻橫,毫不留情。


    它們紮穿了這個茶樓,從第五層往下探,鑽入地麵猛然紮根,精致典雅的茶樓被穿成篩子,宛如危樓,搖搖欲墜。往上長的藤蔓不斷分裂,野蠻生長,化成了枝椏,緊接著冒出一個個鼓包,迅速長大,原來是花苞,滿樹花苞伸展綻放,裏麵是一個個小絨球,底部是一顆顆極小的種子。


    如同炸開的煙花,眨眼間長成一棵參天巨樹,滿樹銀花。


    無風自動,一個個小絨球舒展筋骨,就像跳傘一樣,排著隊離開花托。絨球十分輕盈,輕輕鬆鬆攜帶最下麵的小種子,隨風飄搖,順風而走,無聲無息的落到地麵,下一秒立馬吸收陰氣生根發芽。


    從樹上飄落的種子漂亮極了,紛紛揚揚,這樣的奇景墨林鬼怪何曾見過,隻有白玉京的鬼怪才能感覺到似曾相識。然而這一次的種子卻沒有那麽溫柔了,落到地上,在地上生根發芽,落到鬼怪身上,在鬼怪身上生根發芽。攫取一切能夠吸收的養分,迅速壯大群體。


    呆愣的鬼怪意識到危險,發出慘絕人寰的哀嚎哭叫,連滾帶爬的逃走,被種子寄生的鬼怪痛哭流涕慘叫連連,慌忙跑向屋子。想要拔掉身上長出的花草,卻痛得打滾。


    不久前還算熱鬧的墨林,霎那間安靜下來,街道上隻有那些倒黴被寄生卻無處可逃的鬼,一開始還能慘叫,後來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徹底成了種子的養料,原地留下一顆晶瑩剔透的植物。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墨林滿地晶瑩剔透的花草樹木,高大巍峨的參天大樹比比皆是,它們泛著光,在灰暗的鬼界極為顯眼,不論站在什麽地方,隻要視野範圍允許,都會第一時間瞧見它們,那麽美,那麽夢幻,令人心醉。


    遠處的鬼怪為它們傾倒,墨林的鬼怪躲在屋子裏瑟瑟發抖,嚇得肝膽俱裂卻不敢弄出一點動靜,生怕厄運降臨變成花肥。


    鬼林的鬼怪瞧見了,嘖嘖稱奇的探頭探腦。


    *


    經過瘋狂的蔓延擴張,水晶林終於停下,此時整個墨林已經完全被淹沒,站在這片新出現的林子最外圍,根本瞧不見半點屬於墨林的痕跡。


    這一片林子就像盤踞的怪物,閉上眼打盹兒。


    來向白玉京報信的是沉淵舊部,他們法力強,訓練有素反應快,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勁,飛快撤退逃出墨林,饒是如此,還是有些落下,被後麵的水晶林吞沒。


    這場景他們聽說過,當初白玉京和其他地方一樣荒涼,有一天突然灑下漫天蒲公英,長出滿地奇花異草,樹木成蔭,隻是白玉京的異變並未對鬼怪造成傷害,改變的隻有地貌環境。墨林的異變是一場意外,是驟然暴走,凡是被卷入的鬼怪死傷難料。


    裴容望著麵前這片似曾相識的水晶林,白玉京的花花草草是溫柔無害的,這片林子卻兇狠暴戾,危機四伏,現在看起來沒有危險,可那種危險的氣息並未消失,隻是暫時沉睡。


    溫如璧留在白玉京穩定局麵,全都唿啦唿啦出來鬼域連個主事人都沒有可不行。


    “來報信的鬼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知道突然變成這樣。最先出事的是一座茶樓,那地方據他們所說事先並沒有發現異樣,也許是距離的遠,一起逃出來的鬼當時都不在茶樓附近,無法給出確切情報。”阿香沉著臉,向裴容報告審問信息。


    她按捺住心裏的焦躁,看向眼前水晶林的眼神卻泄露了情緒。


    這片林子的攻擊姿態太明顯,很難不叫她產生聯想。


    “我們已經封鎖了附近一帶,搜尋同樣從墨林逃出來的鬼,以及事發時在附近的鬼,尋找有用的線索。”阿嬌也是沉著臉,嬌美的麵容爬滿嚴肅,麵色微微蒼白,嘴唇被她自己咬出淺淺的印痕。


    天空忽然傳來一聲悠揚空靈的聲音,好似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充滿穿透力,卻並不刺耳。


    抬頭看,一條巨大的鯨魚正在半空愜意遨遊。


    鬼界當然不可能有鯨魚,所以這條鯨魚不是真的活物,它的身體是透明的,一看便知道是造物,搖擺著尾巴活靈活現,蒲扇著魚鰭,恣意從容。


    乍一眼看去,這條鯨魚與水晶林竟有點相似。


    鯨魚再次發出悠揚空靈的叫聲,緩緩向水晶林靠近,剛降低到一定高度,沉睡的林子立馬給出反應,宛如蘇醒的兇獸,隻要鯨魚再低一些,就立馬紮穿它的身軀,把它從天上狠狠拽下來,撕碎碾壓,化為肥料。


    天空暢遊的鯨魚發出不滿的聲音,好似在罵罵咧咧,然後體型緩緩縮小,變成兩米長的迷你小鯨魚,向著裴容靠近。


    近了才發現,這條鯨魚貌似是水構成的,這個喜好,這個能力,控製者是何人唿之欲出。


    果不其然,迷你小鯨魚降下來,露出坐在它背上的鬼,正是薑紅兒。


    將阿香和阿嬌都對自己露出警惕戒備的神色,旁邊整齊排列的白玉京守衛也都做出蓄勢待發的姿態,隻等一聲令下便動手,薑紅兒笑了笑。


    “別緊張,我隻是好奇隨便過來看看。”


    阿香和阿嬌表情更難看,心急火燎的時候跑來一個看熱鬧的家夥,簡直想打人。


    “林子裏的是你們白玉京娘娘吧?我還以為小鬼王是胡說八道的,我在人間一點風聲都沒收到,真又出了一個鬼王,不鬧個天翻地覆是不會滿意。剛誕生的鬼王怨氣過重,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全憑本能行動,過段時間後才會恢複理智。”


    “你們娘娘挺厲害啊,居然硬是忍住沒暴走,進了鬼界這麽久才失控。”


    薑紅兒興致勃勃,目光落到裴容身上如有實質,好奇的打量,仿佛要把他看穿,“要是送幾個男人讓她找找樂子就能抑製怨氣爆發,這筆買賣可太劃算,難怪小鬼王會把自己抓的俘虜送過來廢物利用。”


    望著眼前那一大片晶瑩剔透,如夢似幻的水晶林,薑紅兒語氣微妙,三分感歎,三分驚奇,還有四分是湊熱鬧的興致盎然。


    “這位妹妹可真是個妙人。”


    果然吃瓜是人類本質,就連鬼也不例外。


    前排吃瓜,更有滋味。


    第118章


    區別對待


    小草密密麻麻的緊挨在一起, 鋪成毯子,看起來很好踩的樣子,幾乎能夠想象到那個觸感, 軟綿綿的, 但沒有鬼怪敢上前去試一試。


    各種不知名的野花恣意舒展綻放, 不同形態,不同香味, 有的婀娜多姿, 婷婷嫋嫋, 有的清新甜美,小家碧玉,還有的雍容大方, 迎風怒放。


    它們擠在草叢裏,自顧自盛開,點綴著樹林。


    奇花異草, 遍地芬芳, 就連鬼界陰森的微風吹過, 都在這片林子的襯托下變得溫柔, 葉片悉悉索索, 發出細碎的摩挲聲, 好似最天然的音樂, 簡單原始,卻能治愈心靈, 放鬆精神。


    水晶林瘋狂的擴張生長的確是暫時停下, 毛茸茸, 輕飄飄的蒲公英卻還時不時落下, 減弱攻擊性, 變得溫和許多,仿佛天空飄落的小雪花,落到身上也不會驚醒它,下一秒慘遭寄生。


    鬼界光線昏暗,小小的蒲公英漫天飛舞,星星點點的微光,點綴了鬼界的天空。


    輕飄飄的蒲公英悠悠揚揚,打著轉掉到地麵,安靜的躺著,慢條斯理的紮根發芽,長出小嫩芽,陰風吹過,小小的葉片搖曳晃動,脆弱又無害。


    林子還在擴張,隻是向周圍蔓延的頻率變得緩慢,不似盤踞墨林時那般肆無忌憚急速囂張。


    天空飄落的蒲公英種子落地就像開盲盒,花草樹木落得種子長出什麽是固定的。


    這是一片與鬼界格格不入的美麗樹林,靜謐,夢幻,暗藏殺機,盡管看起來生機勃勃,卻並不蘊含半分能叫鬼怪垂涎三尺的生氣,它隻是看起來像植物,習性像植物,本質上卻不是植物,隻是擬態。


    輕輕抬手拂去落在肩頭的蒲公英,裴容靜靜望著麵前的水晶林,長長的頭發用發冠束著,落了幾朵蒲公英,輕輕的沾著發絲不肯落下。


    薑紅兒嘖嘖稱奇,“要是這些種子飄的鬼界到處都是,也許能改一改這荒涼的鬼地方。”


    她身下的迷你小鯨魚分裂出幾尾拇指大小的魚苗,向著林子悠閑遊過去,興許是遮蔽氣息瞞過了林子,又或者是魚苗實在太小太弱,就像腳邊的螻蟻一樣不起眼,林子沒有給出任何反應,安安靜靜的任由小魚苗穿梭林間,向隱藏在深處的墨林遊去。


    見這招可行,薑紅兒身下的迷你小鯨魚分裂出更多的小魚苗,成群結隊在林間漫遊的畫麵,依稀有幾分海底世界的即視感。


    阿香和阿嬌的目光不由都放道薑紅兒身上,眼裏充滿希冀。


    薑紅兒好整以暇的坐在小鯨魚後背,伸出手向上攤開,一朵毛茸茸輕飄飄的蒲公英就像雪花似的落在上麵,她對著掌心輕輕吹一口氣,蒲公英重新飛起來,繼續漫無目的的旅遊。


    “以我的經驗來看,你們娘娘目前情況還算穩定,隻不過盤踞了墨林而已。如果是對著整個鬼界狂噴蒲公英那才要擔心,說明她真的是徹底失控,毫無理智。”薑紅兒興味盎然,指尖幾尾小魚苗繞著遊,眼神一動,小魚苗向不遠處的一朵花遊去。


    它們奮力張嘴咬,想要咬斷花枝,嘴巴太小隻能不斷重複,每次都隻能咬下一點點。


    花朵被它們咬得搖晃,好像癢的不行渾身直打顫。


    經過小魚苗奮力啃咬,終於咬斷花枝,它們一起托著花,送到薑紅兒手裏。


    她捏著花枝,將花朵送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氣味芬芳好聞。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派去林子裏的小魚苗們,沉浸在花朵香味之中,猛吸花。


    阿香和阿嬌心裏焦急,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這種時候根本派不上用場,隻能耐心等待。裴容安靜矗立,靜靜望著水晶林,不言不語,仿佛化成了石像,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將自己的精神融入風中,不動聲色的潛入林間,風很自由,一會兒在這裏,一會兒在那裏,嬉戲玩耍,調皮的撩動每一片樹葉每一棵草。


    林子不會抗拒風,但必須小心,不能露出一點端倪,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他“看見”薑紅兒派入林子的小魚苗,成群結隊的小魚兒悠閑自在,一會兒在草叢裏穿梭,一會兒在樹冠裏捉迷藏,時不時圍著路過見到的花朵打轉,癡迷流連。


    小心翼翼的潛伏,終於進入墨林,一眼瞧去,整片整片的建築物麵目全非。仿佛經過了許多年,到處長滿晶瑩剔透的花草樹木,根本看不清街道,建築物的牆壁、屋簷以及屋頂,都爬滿苔蘚藤蔓,各種花草從犄角旮旯的縫隙裏鑽出來。


    有些屋子能頂一些,整體看著還完整,隻是外麵瞧著爬滿植物而已,就連從屋頂長出的樹木也隻是把根係紮在瓦片屋頂上,有的就很糟糕,大樹的樹幹直接頂開屋頂長出來,這種建築物看起來格外老舊,好似從內部淪陷,成為花草樹木的器皿。


    據說最開始長出大樹的是一座五層樓高的茶樓,名字叫做品茗閣,跟墨林有名的餘笙府緊挨著。


    墨林的建築物有好有壞,有一片地區坐落著各種豪華庭院和高大的樓房,五層樓的建築物在這裏麵一點都不稀罕。裴容正想一個個看過去,卻瞧見成群結隊的小魚兒直接忽略這塊地區,連拈花惹草都省了。


    隻是“看”了一眼,裴容立馬明白薑紅兒為何頭也不迴的略過這裏。


    從天空俯視還不大清楚,加上長了這麽多花草樹木,很多花街特色都被掩蓋,潛下去往屋子裏看了看,立馬就能察覺出來。


    男男女女的鬼縮在一起,一個個瑟瑟發抖神色驚恐,花街不缺錢,用了最好的料子打造豪華庭院和樓房,比較抗造,存活率較高。裏麵的擺設裝潢大部分都保留著,沒有遭到植物破壞,但受到驚嚇的鬼怪們將屋子裏麵搞的很淩亂,還彼此之間發生了爭執鬥毆。


    花街特色的紙醉金迷,哪怕經過災厄也能瞧出來,畫風就不一樣。


    黎畫會不會來這種地方,裴容一時間竟有點不確定。想了想還是決定相信黎畫的人品,雖然愛玩了一些,卻一直很有分寸,大部分時候純粹是為了找樂子,而不是真的在亂搞。


    風退出花街,向小魚苗離開的方向前進。


    轟——


    傳來一聲巨響。


    品茗閣第五層的霜降房間炸開,陰司儀背著杏花狼狽逃出來,順著爆炸掀起的氣流,一頭紮入茂盛的花草樹木之中,迅速藏起。


    她們的關係當然沒這麽好,逃命還不忘帶上。杏花體內被灌入大量屬於黎畫的鬼氣,這也是杏花不良於行卻能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直麵黎畫暴走卻沒被幹掉的原因,僥幸躲過一劫。花草樹木把杏花當作了黎畫的一部分,沒有在她身上紮根生長。


    陰司儀被黎畫掐著脖子,當場正麵硬剛互相傷害,兩個都發狂暴走,情況卻不一樣。


    千鈞一發之刻,是杏花從後背偷襲黎畫,這才叫陰司儀重獲自由。


    策劃算計陰司儀的是杏花,自然懂得如何叫對方蘇醒恢複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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