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如玉下座集燕樓一事,在幾天之內就傳了開來,消息一旦傳開,頓時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方圓五百裏以內,幾乎無人不知。那些得到訊息的人,有的是好奇,縱然家裏有了嬌妻美妾,仍是安奈不住愛美之心,想來瞧個究竟,就地品評一番,雖是望梅止渴,也好叫心裏踏實。有的則是盲目跟風,見親朋好友都去,便跟著來。還有些左搖右擺的,經親友們三言兩語一勸,抵不住,跟著來了。


    成年男子來了不少,男人們的女人們也來了一些。站在大湖四周的女子,都是自負美貌,來之前又經過一番精心的打扮。要與那沉魚落雁的董如玉一較高下。男人聽到另一個男人比自己英俊,或許可以不去比較。自負美貌的女人,要是聽到別的女人比自己漂亮的,那就非要比上一比才肯甘心。因此,站在大湖四周的人當中,便有數十個女人。當然,來的人當中,為數最多要數十七八歲到二十五六歲的富家子弟,紈絝少年。


    在所有的人當中,隻蕭爻一人來得最是突兀。他既不是與親友結伴而來,也沒有人勸他來,他來了之後,更沒想過來做什麽。聽到邵桓山的言語後。蕭爻心中便想:“邵桓山是第一次前來,連董如玉長什麽樣在都沒看到過,他就要提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日夜相思渴慕,早日結就佳緣。邵桓山這王八蛋害了媳婦癆,難怪要被別人出聲詰責。”


    漕幫蟄伏江南,已曆百餘年,經幾代人的打拚,一躍而成了江南第一大幫。漕幫的總舵位於東海海岸邊的一個漁村裏,除了總舵外,還有多個分舵。勢力範圍散布在長江下遊,大運河南部。集燕樓則位於鎮江與南京的交界處,不在漕幫的勢力範圍內。


    來集燕樓的那些紈絝子弟,都是附近的人,多半不識得邵桓山。許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邵桓山這號人物。董如玉隻是個十八歲的少女,沒多大的見識。這些少年子弟,聽得邵桓山求親的言語,生怕被他搶先一步,捷足先登,把董如玉煽騙了去。是以出言詰責時,毫不容情,什麽‘一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等語,把一江湖大幫中的二當家硬說得一無是處,像那糞坑裏的石頭——隔死不遠。


    蕭爻向邵桓山瞧去,見邵桓山的臉色十分嚴厲,如同罩上了一層寒霜。他雖受到眾人的詰責,但畢竟身為江湖大幫的二把手,生平所經曆的大風大浪確實不少。當此之際,方寸絲毫不亂。隻聽邵桓山沉聲說道:“方才說在下四十八歲的,是哪一位朋友?就請站出來,讓在下瞧瞧。”邵桓山的目光向四麵一掃,神色不怒自威。四麵的人不敢跟他的目光相接,有的低下了頭,有的則把目光看向別處。邵桓山環視四周時,鎮江五怪亦隨著他向四周掃視。竟沒有人敢接他的話,眾人心中都明白,邵桓山所言的‘瞧瞧’,絕不隻是‘瞧一瞧’、‘瞧一眼’這麽簡單。這時候,誰要是接了邵桓山的話頭,等於承認了剛才說話的人是自己。年齡稍長一些的,聰明曉事,得知邵桓山的身份後,不敢與漕幫結怨。都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勢,冷眼旁觀。年齡稍小的,專會群相起哄,若要他們與邵桓山單獨對壘,又沒了那份膽量。在邵桓山等人的威勢下,幾百人忽然安靜了下來。氣氛很安靜,但這安靜之中,許多人的內心中正在翻江倒海。


    邵桓山與鎮江五怪立在湖心。憑六人的威勢將幾百人鎮住。邵桓山言道:“方才說話的,可有不少人。怎麽現在都成啞巴了?”他緩緩掃視著,又道:“你們不說,我可有話要說。我邵桓山今天來這裏,就是看上了董如玉小姐。我光明正大的來求親,斷然不是貿然而來。要論江湖地位,論武功才貌,隻有我才可匹配得上。若不是我來迎娶董如玉小姐,放眼整個江湖,試問還有誰能配得上小姐的絕代芳華呢?你們要是有誰不服的,盡可到漕幫鬧事。”


    蕭爻本是來瞧熱鬧的,無意間卷入到這場紛爭之中,一時竟不知所措。忽聽有人‘嘿嘿’的冷笑起來。那人這麽笑了兩聲,頓時不少人向他看去,蕭爻亦向那人看去。見兩丈外,有一人,年齡約三十多歲,手上抱著一副金色的釣竿,穿著打扮,像是個清閑散漫的釣客,昂然挺立,神色有些懶散。他一直盯著大湖,仿佛剛撒下了魚鉤,正在等著魚兒上鉤。


    蕭爻心道:“這人乍看起來,像是個漁夫,根本不像是江湖中人。可他竟然是第一個跟邵桓山唱反調的。這裏這麽多人都默不作聲,他既是第一個唱反調的人,必定武功不弱。那麽,他的打扮,便是他故意偽裝的。正如鳳鳴秋,自己是老板,卻甘願去做跑腿。江湖中既有唐文豹這等不知山高水淺的狂人,就會有似鳳鳴秋那般深藏不露的人。”


    突聽得身後有個聲音說道:“這不是遊龍幫的薑百鉤薑副幫主嗎?”蕭爻自從修習了龍象心法後,內力漸增,耳力極強。那人說話的聲音雖小,還是給他聽了去。蕭爻心道:“這人果然是深藏不露。他是遊龍幫的副幫主,卻不喜歡炫耀。”


    又想:“遊龍幫是水上幫派,幫裏的人多半喜歡釣魚。薑百鉤既是副幫主,他必定常常釣魚。難怪他是漁夫的打扮,那麽,他手上抱著的那副金色魚竿,多半便是他的兵刃了。”


    邵桓山審視薑百鉤。忽然說道:“你是遊龍幫的薑百鉤,江湖人稱‘專釣王八’。是不是?”蕭爻聽到‘專釣王八’這幾個字,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才發覺有幾人向自己看來。


    薑百鉤聽到蕭爻的笑聲,不迴答邵桓山的話。卻向蕭爻問道:“這位兄台如何稱唿?請恕在下眼生。”蕭爻心道:“我笑了一聲,居然就被你盯上了。你的外號叫作‘專釣王八’,我就和你玩玩。”正色說道:“在下名叫王七。”


    薑百鉤怔了一怔。卻想:“我的外號叫作專釣王八,你的名字的叫作王七。我要釣王八,偏來了個王七。王八王七,那是兩兄弟了。天下哪有這樣巧合的事?”又想:“這少年多半是用假名,他用王七的假名,怕是衝著我這外號來的。”


    薑百鉤問道:“不知兄台是哪位高人的門下?”這時候,圍著這邊的人越來越多。沒有人認得蕭爻,但聽他自稱是王七,都好奇起來。


    蕭爻心道:“問的師承來曆了。我是誰的門下呢?周大爺教我內功心法,傳我龍象心法。爺爺教了伏虎拳、梅花拳、陽關三疊、通臂神拳和寒冰烈火掌。兩位老人家都教過我武功。那麽,我算是誰的門下弟子呢?”一時不好迴答。反問道:“敢問閣下是誰的弟子?”


    薑百鉤又是一怔。心道:“我闖蕩江湖多年,江湖各大門派,也算略知一二。怎麽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少年。這少年既不肯說出真名,又不肯說出師承來曆。多半是個初出茅廬的無名之輩。我隨便敷衍他幾句,也就是了。”便說道:“少俠既不肯以真名見告,又不願說出師承來曆,我隻好無話可說了。”


    蕭爻說道:“我的真名已經跟你說過了,這裏眾人都可以作證。”薑百鉤不再言語。人群中忽然有人說道:“你的真名真的就叫作王七嗎?”蕭爻向聲源處看去,見三丈之外,有一個衣飾華貴的少年,是個圓臉胖子,臉上也是肥肥的,酒糟鼻子,眼睛細得成了一條線。在他身邊仍有四個穿著華美的少年,見這幾人滿臉嘲弄之色,都在看著自己。蕭爻心道:“不知這人又攪進來幹什麽?姑且和你玩玩。”說道:“不錯。”


    那人笑道:“那王八是你的兄弟嗎?”這話一出,他身邊的幾個少年一齊笑了出來。有些冷眼旁觀的人,也都臉上含笑,要看蕭爻怎麽迴答。蕭爻心道:“這幾人多半出身富貴之家,想欺負到我的頭上,可沒這麽容易。”臉色一變,向那富貴少年喊道:“兄弟,你怎麽在這裏?”蕭爻自認是王七,按常理推測,他的兄弟該叫王八。那富貴少年也是伶俐的人,知道蕭爻話中的意思。被蕭爻反唇相譏後,臉色陡變。怒道:“你才是王八,老子叫作曾廣福。”


    蕭爻故作驚異。又說道:“兄弟,這位薑百鉤是遊龍幫的副幫主。他的外號叫作‘轉釣王八’,他手上的那副金魚竿,有一百多個鉤,就是專門用來釣你的。要是你被他釣走,非給他大卸八塊不可。你聽為兄的,快快躲到海底下去。”曾廣福年少氣盛,又都是欺軟怕硬慣了的。哪裏受得了這氣。氣唿唿地吼道:“幫我剁了這雜碎!”


    見到曾廣福發了怒。蕭爻說道:“這麽快就動火啦?你氣量小,火氣大,當心把龜殼燒壞,那就不值錢了。”曾廣福接連吆喝幾聲,但他身邊的那四人卻誰都沒有動。那四人也是伶俐的人,他們都不知道蕭爻的來曆。又見四周聚滿了人,萬一打輸了,一定很沒麵子,是以都不來跟蕭爻動手。曾廣福怒道:“我平時和你們稱兄道弟,現在我有事了,你們怎麽還不動手?”一個矮胖子,對著曾廣福悄聲說道:“曾哥,咱們先弄到董如玉。等人少的時候,再揍這小子。”


    一個瘦長的說道:“曾哥,你別著急。先讓他嘚瑟著,到時候,咱哥幾個打得他跪地叫爺。”曾廣福這才算平複了些。


    正當曾廣福說到動手的時候,蕭爻便留意著這幾人。矮胖子和瘦子的話,雖然說得很小聲。但蕭爻還是聽到了。蕭爻看著瘦子問道:“你剛剛說什麽?打得我跪地叫什麽?”那瘦子向四周看了一眼,見四麵的成年男子,都沒太注意。說得:“打得你跪地叫爺!”蕭爻‘哎’的答應了一聲。說得:“乖,再叫幾聲,賞你糖吃。”


    瘦子自知吃了虧,向蕭爻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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