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如鉤,夜色淒迷。蕭爻一路狂奔,過了樺樹林時,已是深夜。凝神細聽,再聽不到趙之棟等人的聲音,才放緩腳步。這麽急速奔行之後,又流了不少血。


    蕭爻往前走了一會兒,忽聽得有涓涓流水之聲,細細傳入耳來。向流水處行去,見有一條清溪。雖在深夜,仍流動得叮咚作響。


    蕭爻這時又累又餓,掬起溪水,喝了個大飽。便將肩頭的衣襟往上捋開,引溪水清洗傷口。借著月光,這才看的清清楚楚。那傷口不大,隻因多番用力後,牽引得傷口處血流不止。蕭爻將傷口清洗幹淨,撕下一條衣襟,將傷口包紮起來。


    坐在溪邊,運功調息。將周園嘉所授的內功心法,運行了一遍後,這才豁然清醒,便想起事情來。心道:“我自離家以來,先被商販和馬販欺騙。他們雖然都騙了我的金葉子,但指引我的路途,當是正確無誤的。算起來,誰也不吃虧。”想到那些金葉子,伸手往懷內一探,那包袱和金葉子都還在。


    又想:“不知那錢嘉徽逃到哪裏去了?他書生一枚,可硬氣得很。我先要救他的時候,他竟然怪我阻撓了他不能自盡。這人確是硬氣的,但多少有點迂腐了。下次碰到他,叫他改一改。”


    又想:“莫不信乃是神劍八雄之一,他出劍攻我的時候,我想拆解一招,也是不能。爺爺從來沒教過我劍法,那也不能怪誰。要是我懂些劍法,遇到莫不信這等使劍高手時,就不至毫無還手之力了。”


    突然,肚子裏咕咚一響,饑餓之感頓時襲上心頭。一看左近,並無人跡,山林裏又實在找不到吃的,隻能吞下幾口清口水。站起身來,向溪水邊走去。心道:“這裏既有溪流,不遠處必有人家。若能找到住戶,便花些金葉子換一頓飽餐也好。爺爺給我金葉子時,我還滿心歡喜,以為自己成闊人了。哪知這些金葉子,饑餓時不能當飯,受傷時不能當醫藥。在這荒山之中,全都成了廢物。”


    走過溪邊,路途漸漸寬闊起來。蕭爻心道:“這裏路徑坦蕩,定是有人開鑿過的,可不知這是什麽地方?”順著大路直行,一邊行走,一邊觀望地勢。越走越是寬闊,繞過幾座小山丘後,路途一下子變得平坦起來,視野頓時豁然開朗。遙遙望去,不遠處幾間茅舍,似鎖在竹籬輕柳之間,依稀可辨。竹籬茅舍之中,隱隱傳出雞鳴之聲。蕭爻心道:“這些房舍,多半是村民所居。此時公雞打鳴,房中之人睡得正酣。我若是貿然前去扣門,必會擾人清夢。天也快亮了,姑且再忍耐忍耐,趕到前麵的市鎮上時,再作休整。”


    沿著大路走了一段,卻繞到了一片農田裏。農田裏阡陌縱橫,岔路極多。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總算走出了農田。接著村道,往市鎮上走去。此時曙光初現,天色已漸漸明亮。蕭爻又走了一段後,大路上已可見到早起的行人。卻見幾個挑夫,挑著菜蔬,正往前方趕去。


    蕭爻心道:“這些人挑著蔬菜,定是去前麵的市鎮上販賣。跟著他們走,當可找到左近的市鎮。”


    便默不作聲,跟在幾個挑夫後方走著。一路走去,行人漸多,有那些相熟識的,少不得寒暄溫暖。各道些家長裏短,農耕時令。隻是蘇州鄉音很濃,蕭爻本非蘇州人。雖在吳縣一住長達二十年,聽那些本地人說話時,仍有許多聽不懂的。


    但見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大約到了辰時,方見得遠處有一大市鎮。


    蕭爻快步走入市鎮,走到市鎮中央時,卻在一條大街街口看到了一個大客棧。門額上寫著‘四海客棧’,便走進客棧裏,選了個靠邊的座位,坐了下來。登時便有一小二哥前來問飯。那店小二穿著樸素,年紀二十左右。見到蕭爻,滿臉堆笑。躬身問道:“客官吃什麽?”


    蕭爻沒走過江湖,肚子雖然饑餓,一時倒不知該吃什麽才好。見店小二滿臉堆笑,也來嬉嬉笑笑,一時並未說話。這時,忽見門邊一條光頭大漢竄進店來,那人身材既高,身軀又肥,滿臉的橫肉。一邊走,一邊嚷:“餓死爹了,餓死爹了。”又喊:“小二!”


    店小二正守在蕭爻身邊,等蕭爻的話。這店小二很守規矩,對客人又很客氣。因見蕭爻是先來的,便要等著蕭爻點菜。照料了這邊,才肯去那邊。


    卻聽得那人又粗著嗓音喊道:“小二,你祖宗的,死到哪裏去了?哎喲,餓死爹了,餓死爹了。”那店小二答道:“來咯,客官稍待片刻。”那人不耐煩的說道:“為什麽要老子稍待片刻?你老婆生孩子啦?”


    那店小二又問蕭爻:“客官要吃什麽,請盡管吩咐。”蕭爻見他臉有難色。便說道:“你可先去招唿那位。”


    那店小二道:“是客官先來,客官先點了菜,我才好去招唿那位。這是小店的規矩。”


    那人又喊道:“小二,你還不快死過來,信不信老子砸了你這破店?”


    店小二接連被罵,滿臉苦悶。


    蕭爻笑道:“小二哥不必拘束,你還是先去招唿了那位。不然,他發起瘋來,拆了你的店,那就遭了。”店小二被那人罵了好幾句,心中本來不滿。但見那人是走江湖的,又惹不起。得蕭爻出聲相助後,臉色轉和。說道:“客官請等一等,我這就來。”


    蕭爻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店小二走到那身材高大的人身旁。問那人道:“客官吃什麽?”又見那人說道:“兩盤熟牛肉,兩斤花雕酒,快給老子弄來。哎喲,餓死爹了,餓死爹了。”店小二答道:“好勒,馬上來。”便進後堂拿菜去了。


    蕭爻心道:“這人長得蠻橫,人也兇巴巴的。不知是什麽來曆?”見那人一手敲著桌子,一手撫著肚子。嘴裏不住的說道:“餓死爹了,餓死爹了。”


    過得一會兒,隻見店小二端著兩盤熟牛肉,拿到那人的桌上。那人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一把,放進嘴裏大口咀嚼,吃得吧唧有聲,仿佛又香又甜。吃得幾口,含含混混的說道:“真他奶奶的好吃,真他奶奶的香。”又道:“上酒,給老子上酒!”


    店小二便轉到放酒的偏角裏,沽了兩斤花雕。裝進一個新的酒壇裏,卻趁那人不注意時,向酒壇裏吐了泡口水。店小二做了這手腳後,心頭痛苦無比。他以為沒人見到,哪知抬頭一看時,見蕭爻正瞧著自己,頓時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催道:“老子的酒呢?快拿過來。”店小二立在當地,隻怔怔地看著蕭爻。蕭爻已猜到了他的心思。昂頭說道:“這天上什麽都會掉。”


    那卻接道:“你小子懂什麽?天上隻會掉金元寶。”


    蕭爻說道:“我看不止會掉金元寶,我剛剛就看見天上掉下了一坨肉墩子,又大又肥。”


    那人問道:“哪裏有肉墩子?”蕭爻說道:“那肉墩子剛從天上掉下來,就壓扁了一隻螞蟻。那螞蟻正在搬酒,被肉墩子壓扁了後,就僵住不敢動了。”


    那人聽了後,哈哈一笑。說道:“你說老子是肉墩子,這店小二是螞蟻。是不是?”蕭爻笑了笑。說道:“我可沒說過啊,尊下要是自認,可不關我的事了。”那人又說道:“你小子拐彎抹角的,還有點意思。”又喊道:“店小二,你奶奶的,還不快把酒拿過來。”


    店小二最怕蕭爻告破他吐口水在酒裏的事,見蕭爻沒有提及,對蕭爻不禁心下感激。抱著就壇子,送到那人的桌上。


    那人喝了一大口,咂咂嘴,將酒氣哈了出來。說道:“好酒,過癮!”


    店小二想著自己的傑作,‘嘿’的一聲笑了出來。那人渾不知店小二在酒裏做了手腳,不知店小二為何發笑,也沒在意。


    蕭爻忽然說道:“哎喲,餓死爺了,餓死爺了。”他學著那人進店時,叫飯的口語。連模樣情狀,也學得十分像。隻是把‘爹’改作了‘爺’,這樣一來,似乎比那人高了一輩。那人鼓了他一眼,便自顧自的吃喝。


    店小二走到蕭爻身旁。笑問道:“客官吃點什麽?”


    蕭爻說道:“兩盤熟牛肉,五斤不加口水的花雕酒。”說完,一手敲著桌子,一手撫著肚子。又叫道:“哎喲,餓死爺了,餓死爺了。”店小二情知他是故意做給那人看的,見他如此裝模作樣,但覺得十分滑稽,給他逗得嘿嘿大笑。


    店小二始終擔心他把事說出來,又扯蕭爻的衣襟,示意他不可再提。說道:“好勒,馬上到!”又低聲說道:“對付那蠻子,我就得在酒裏給他加點配料。哼!他罵了我那麽多句,我迴敬他一泡口水,禮尚往來,算是便宜他了。”


    蕭爻道:“你千萬別把我和他一視同仁啊,你的配料我斷然不敢接受的。”


    店小二說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客官你是個好人。一會兒我給你多加些牛肉,多加些酒。”


    蕭爻說道:“牛肉不必加了,那酒、、、、、、。”正說到這裏,那店小二卻已轉入了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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