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人兒一點星火一串。”老頭兒倚在小破椅上,似乎並不將自己的手藝當做飯碗。聖道上人潮湧動,會在這個小小糖畫攤子逗留的,卻幾乎沒有。


    星火兌換的點數,本來就格外珍貴,一點星火點數,足夠買上一袋糧食,外加一副羊架子。若是糧行的夥計熟識,多加兩鏟子米也不是不可能,誰會來吃一個倒糖人兒。


    一邊的豎旗迎風招展。


    馬修遠抬頭看了看那插著的旗兒,笑道:“老師傅,這字寫得俊秀,倒是什麽意思呀?”


    老頭低頭打盹,並不打理馬修遠。


    馬修遠掏出石牌,在上邊輕輕一劃,一個點數飄到了老頭那個石盤中央。


    糖畫不單是畫,還帶有些娛樂味道。馬修遠看著那跟係統大轉盤一樣的羅盤,隨著點數的充入,自動轉了起來。


    感受到星火到手,老者才不緊不慢地握著糖勺,將小鍋之中咕嘟咕嘟熬著的糖漿攪動了幾下,“不用看了,開張第一筆生意,估摸著也是最後一筆了,說吧,要個什麽。”


    “能畫什麽?”


    老頭瞥了眼馬修遠,垂下來的眼袋,足能養魚,“你在質疑我,是嗎?飛禽走獸,魑魅魍魎,你說的出什麽,我就畫什麽。”


    馬修遠看了眼指針落下的位置,道:“我不挑,您請便。”


    老頭眉頭一挑,下意識地點點頭。忽然又抬起頭,盯著馬修遠的瞳孔發了一會呆,手中糖勺開始在打磨光滑的溫熱大理石板上作畫。糖絲細而不斷,整副糖畫,老者絲毫沒有停留的時刻,便已經畫製完畢。一根竹簽,沾了點糖,按在了糖畫中央。


    “拿好。”


    馬修遠看了看這副糖畫,咯咯直笑。


    怒獅上坐著的佛陀,被糖畫老人形象地用勾勒了出來。


    “不好。”馬修遠舔了口糖畫,搖頭說道。


    “不好你吃什麽!”老頭對於那種不懂欣賞,拿過來就一頓胡啃亂舔,還評價自己糖畫不好的行為極不滿意,有些想要用糖勺敲他腦袋。


    馬修遠轉動著手裏的糖畫,喃喃道:“隻有一麵,所以不好。”


    “嘁,你這小子真是滿嘴跑大豬,你見過糖畫還分正反麵的?要反麵也可以,再來點星火,就給你畫個。”臭脾氣的糖畫老人忽然頓了頓,有些遷就的說道。


    馬修遠嗤嗤一笑,將石牌上又少了個星火。


    老頭這一迴畫得很慢,似乎不常練習的原因,以至於糖勺好幾次都停頓了好幾次。最後,糖畫完成後,他才迅速將馬修遠遞過來的正麵給沾上,接合的天衣無縫,可見老頭的功力有多深厚了,一幅世間僅有的雙麵糖畫誕生了。


    馬修遠盯著背麵看了好久,終於明白了什麽似的。


    正當老頭要自誇地來上幾句,介紹介紹著糖人兒的製作難度,馬修遠一口咬下那糖人兒的頭顱,含在嘴裏,模糊地說道:“中央聖道的北邊,有條百川,猴子有許多,不過總有匹大白馬在那裏飲水,我希望您能去看看。”


    糖勺咚的一聲落在大理石板上,老人濁眼模糊,聽到百川、白馬二詞,他終於有些哽咽了,多少年了,多少年,這飄揚的旗幟,終於有人識得它了。“那裏我去過,猴子少了,白馬更肥了。我很想念。”


    馬修遠接過糖勺,當中尚有溫熱的糖漿,在大理石板上,歪歪扭扭地寫下四字。


    “這是接著旗上四字之後的,不是我說的,是我聽個騎青牛的老頭說的。我認為很對,就記下來了。當做迴報,您能再給我畫串糖人兒嗎?”


    “天地不仁,萬……物……芻……狗……”老頭用小鐵鏟將馬修遠歪歪斜斜的四個糖字鏟迴到鍋中,攪動著問道:“你還想要什麽?”


    馬修遠眯縫著眼,道:“給我畫個大蟲子,百足蚣。”


    糖畫老頭有些懊惱,“那玩意兒很費糖!”


    ……


    ……


    聖道的盡頭,鬥獅會的招募已然開始。不少的人圍聚在那裏。


    “你好,我想報名。”


    “你?”負責記錄的祭司瞥了眼隻露出一個頭,還在舔著糖人兒的馬修遠,有些狐疑地問道。


    “是的。”怒獅佛陀被吃得隻剩下一隻怒獅,百足蚣倒是完好無損。


    “你家大人呢?別鬧,鬥獅會豈能兒戲?”祭司瞥了眼吃糖的馬修遠,一萬分的不相信。


    “我真的要參加。”


    “三星火點,你有嗎?”


    石牌遞到桌上,馬修遠緩緩道:“正好。”


    祭司這一迴說不出反駁的理由,問道:“哪個部族的?”


    “石村的。”


    “名字?”


    “等等。”馬修遠咬下怒獅的頭顱,含在嘴裏,等著那風幹了的飴糖在嘴裏融化開來。


    祭司等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了,“究竟要等多久!如果你是來戲耍老夫的,這星火點沒收了!”


    “啊?我說,我叫等等。”


    “……”


    一邊有雙沒有眼皮的大眼泡子提溜一轉,隱入了人潮之中。


    ……


    ……


    聖火大道上,自聖火燃起,就沒有黑夜這一說,如同白晝,持續九日。


    糖畫老人收拾完小推車,等在糧行之前,等著米鋪中的小夥計秤完最後一袋糧食打烊收工。


    “久等了。”


    “不久。豬肉榮和鐵王迴聖山喝酒去了。”糖畫老人接過夥計手裏遞來的炒米,嚼在嘴裏,道:“等來個主顧,很厲害的一個人。”


    糧行的小夥計不肯吃虧地挖著麥芽糖,吮著手指,忽然眉頭一挑,問道:“多厲害?”


    “幾十世前,我見過他。”


    糧行的夥計眉頭一皺,將嘴中的手指伸出來,“你怎麽愛跟豬肉榮似的吹牛皮?要是真有這麽厲害,還是個透明之體?”


    糖畫老人舔了舔嘴唇,緩緩道:“透明之體,那便還有機會。不像我們……原來天地不仁,之後的那半句竟是萬物芻狗。我們都是芻狗啊!”


    “書讀得不多,芻狗是啥?”


    糖畫老人看了眼小夥計,說道:“草|狗。用完就扔的那種。”


    “哦。可不可以把我們的們字去掉?”顯然,小夥計很不樂意這個稱唿。


    “可以呀。也是,你連草|狗都算不上。”


    糖畫老人緩緩朝聖山之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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