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燈火輝煌。


    不僅是城內,城外亦是熱鬧非凡。


    靠近東城門的一處集市,人頭攢動,聲音嘈雜。


    一座酒樓的三樓雅間,楊軒獨自品著小酒,倚窗望月,目光透過窗外也欣賞著州城的繁華之景。


    便在此刻,雅間的屋門被人打開而又關上。


    楊軒沒有迴頭便知是楊清已迴。


    而楊清走進雅間,看著如同文人墨客般倚窗觀景的楊軒,且楊軒那股淡然的氣質,突然就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敬仰之情。


    楊清甩了甩腦袋,麵上浮現微笑道:“你倒是瀟灑。”


    楊軒緩緩轉過身,衝著楊清笑了笑,旋即在案幾前坐下,將酒杯放於案上。


    楊清不顧形象的癱坐在地,端起案幾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道:“我堂堂一個將軍,給你這個八品小官辦事,我這命啊……”


    聞言,楊軒淡笑道:“官不論品階,論職權。”


    楊清麵色一頓,搖頭笑道:“你贏了。”


    楊軒保持笑容,拿起酒壺為楊清倒了杯酒道:“如何?”


    “不好辦。”楊清拿起酒杯道,“你那齊輝師弟給的目標人物所在地就在這處集市,但這處集市的環境你也知道,可謂是人山人海,且多家酒樓、青樓之類的鋪子通宵達旦的營業。”


    “如若展開行動,即便是行暗殺之舉,說不定也會被人給發現。”


    “何況,這處集市臨近東城門,在此地暗中巡視的巡捕可不少。”


    “就憑你那四位師弟師妹的身手,完成今夜之事,成功率幾乎為零。”


    “嗯。”楊軒微微額首。


    見楊軒如此態度,倒是讓楊清愣住。


    “嘿,我說,情況如此緊急,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楊清詫異道。


    楊軒搖頭一笑:“如若是在此處集市動手,那定然是自尋死路。”


    楊清挑了挑眉:“你這話的意思,是今夜不在集市動手嘍?”


    楊軒微笑道:“當然,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不會讓師弟師妹做風險極大的事。”


    “可問題是……”楊清皺眉,“目標人物就住在這處集市。”


    “今夜,目標人物一定會有所行動。”楊軒淡笑著看了楊清一眼道。


    “為何?”楊清疑惑道。


    楊軒一臉笑意,先是不答,自顧自的為楊清倒了杯酒,旋即舉起酒杯敬了敬。


    楊清一頭霧水的舉起酒杯跟楊軒碰了碰,待兩人一飲而盡後,隻聽楊軒說道:“在我推測下,這次的目標人物很有可能也是天工院的官員。”


    楊清點了點頭,這推測楊軒早上給他說過,他也記在心裏。


    “前兩天在隆山溝上發現的服毒之人,也是天工院官員。”


    楊清緩緩點頭,但滿臉糾結道:“楊兄,我腦子不靈,你能不能把話直接說明確一點。”


    楊軒哂然一笑:“要去隆山溝,走州城東城門是最近的一條路。”


    楊清眉頭緊鎖,好似楊軒的話還是讓他有點不明白。


    陡然,他轉念一想,“啪”的一聲伸手拍了拍案幾,恍然道:“此人估計跟前兩天的那位官員一樣,想跑?”


    “說對了一半。”楊軒淡笑。


    楊清無奈道:“我說楊兄,有話直說行不,搞得我心裏癢癢的。”


    楊軒感到好笑,也不賣關子,直說道:“在天工院當差,雖然待遇好,但行事極其嚴格。”


    “如同兩天前的那名官員的行為,從州城一路往東,並穿梭隆山,差不多跑了八百裏。”


    “這是為什麽?”


    “他到底要跑到哪裏去?”


    看著楊清作聆聽狀,楊軒繼續說:“這幾天我好生想了想,推測出一個目前來說最為合理的推斷。”


    “什麽推斷?”楊清身子湊近,很是好奇的看著楊軒。


    楊軒捋了捋思緒道:“隆山東西連綿數百裏,從山道自西向東直行,從東麵下山後,最近的縣城就是宛林縣。”


    “換句話說,從州城到宛林縣,走隆山不是好走的路,但卻是最隱秘的路。”


    “你的意思是……”楊清微驚道,“那名官員從州城跑出來的目的是去宛林縣?”


    “這、這是為什麽?”


    楊軒淡笑著看著他道:“因為閣老在宛林縣。”


    “閣老?!”楊清心頭一震,卻又有點想不通,“那名官員怎麽知道當時閣老在宛林縣?”


    “因為閣老到達宛林縣之日,全縣的縣官跟隨我到場迎接。”楊軒保持淡笑。


    楊清怔了怔,幾息過後才點了點頭道:“明白了。巡查大臣蒞臨,縣衙自會通知府城,府城再通知州城。”


    “所以,當閣老蒞臨宛林縣之日,州城方麵在隨後便知道這個消息了。”


    “也就是說,天工院的那名官員可能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說完,楊清看向楊軒,仍是不解道:“可這跟那名天工院官員去宛林縣找閣老有什麽關係?”


    楊軒伸手從衣襟中拿出圖紙副本,放在案幾上,伸出手指點了點,抬眉笑道:“為了將這份圖紙交給閣老。”


    “嘶~”楊清麵色疑惑的吸了口氣,“這名官員跋山涉水,欲行千裏路,就是為了將圖紙交給閣老?”


    楊軒伸出右手大拇指在圖紙副本紙張上撫了撫,沉吟道:“這份圖紙很重要,重要到讓天工院官員不顧危險都要將此交給閣老,並檢舉一些藏汙納垢之人。”


    “檢舉……?!”楊清愣了愣,眸光一轉,好似明白了些什麽,“楊兄,你是說,這些官員知道幕後勢力之事?”


    “就算知不盡然,肯定也知道些重要的線索。”楊軒篤定道,“且照此推測,並區別於幕後勢力,那名天工院的官員是個好人。”


    “是個好人……”楊清若有所思。


    楊軒繼續道:“然則,天工院管理如此森嚴,這名官員是如何走出來的?且身上帶著如此重要的圖紙?”


    楊軒看向楊清:“我認為,是有人故意放他出來的。”


    “故意放出來?”楊清麵色一怔。


    楊軒緩緩點頭道:“那名官員在天工院定是被威逼利誘做些某些犯法之事,但這不是那名官員的本意。”


    “或許,犯法之事已做成,幕後之人就想害其性命,或是想從其身上得到圖紙。”


    “於是,便將那名官員從天工院給放了出來。”


    “此官員在不知情下,以為逃出生天,又得知閣老現身於宛林縣,於是便跋山涉水,走隆山欲隱秘前往宛林縣。”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幕後勢力的監視之下。”


    “然則,殺害一名州城的官員,或許會引起州府或巡捕廷的密切關注。”


    “為了不引火燒身,這幕後勢力便發出懸賞,以金錢為誘惑,找到一名替罪羊幫助他們行事,以達到他們殺人取圖的目的。”


    “恰巧,我的師弟師妹在陰差陽錯下,於江湖中接下了這份懸賞,也充當了追殺者的這個角色。”


    “然,我的師弟師妹的目的隻是奪取官員身上的圖紙,無意取其性命。”


    “但是當時在隆山溝的那名官員自然不清楚這一切,把我師弟師妹當做他心目中的幕後勢力的追殺者。”


    “故此,他才服毒準備自盡,後來我及時趕到,封住其體內之毒不再蔓延,也算是救下他一條命。”


    楊軒的話音落下,楊清怔怔出神。


    半晌。


    楊清唿了口氣,佩服的看了楊軒一眼道:“懂了,完全懂了。怪不得趙卓和任正如此崇拜你,說真的,我要是有你這腦子,特奶奶的說不定我早成一名元帥了。”


    楊軒笑嗬嗬道:“會的,觀楊老哥氣勢,確有元帥之姿。”


    “嗨!捧了!”楊清擺手笑道。


    他端起酒壺給楊軒倒了杯酒,他這位楊老弟的推測,又讓他見到了什麽叫做智慧。


    他和楊軒碰了一杯,卻是正色道:“楊兄的推測很合理,照此看來,今夜的目標人物定也是天工院的官員無疑,不然也不會被幕後勢力的人監視。”


    “但楊兄你也說了,天工院的官員很可能知道非常重要的線索。”


    “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來個暗度陳倉,將此官給救下來?”


    “不可!”楊軒當即擺手拒絕這個提議。


    楊清眉頭微皺。


    在他看來,將這名官員救下來,從其口中得到更多線索,不是更有利於辦案麽?


    楊軒搖頭說:“楊老哥剛才都說了,此官在幕後勢力的監視之中,既然如此,我們再搞些小動作,恐怕會讓幕後勢力之人起疑。”


    “一旦讓他們起疑,很可能會聯想到我這個楊大人甚至是閣老。”


    “這很不好。”


    “目前,我跟閣老一直隱於暗處,這就是我們最終取勝的一個關鍵點。”


    “一旦被他們推測出我和閣老參與進來了,那我們將會一直處於被動之中。”


    “而且,我師弟師妹那條線,也會斷了。”


    楊清聞言,緩緩點頭,主要是楊軒說得有道理。


    隻有讓幕後勢力不發覺他們,他們才能掌握主動。


    一旦暴露了,那他們就會一直處於被動。


    “那你的計劃是什麽?”楊清問道。


    楊軒淡笑道:“今夜那名官員很可能會行動起來,如同兩天前那名官員一樣,欲望宛林縣而去。”


    得到楊軒方才的解釋,楊清倒是完全懂了,點頭道:“有信息差在,他們還認為閣老還在宛林縣。”


    “不錯。”楊軒點頭,“所以,在該官員動身的路上,我會讓我師弟師妹動手。”


    “因有幕後之人監視,故此必須是真動手。”


    “而我師弟師妹們受掌教級師父教導,身手精準度不錯。”


    “因此,我會讓他們出招重傷官員,但卻會避開致命部位。”


    “因有監視之人……”


    楊軒一邊說,楊清一邊點頭。


    直到深夜,齊輝一個傳音至,兩人迅速離開酒樓,於黑夜中尾隨齊輝而去。


    ……


    ……


    鴻烏林。


    在州城以東,距離州城200裏。


    正如楊軒推測的一樣,這名昨日出城居住在城東集市上的天工院官員於星夜時分,悄然駕馬離去,往東邊而行。


    密林小道右側,樹木密布,雜草叢生。


    羅通和小小隱於草堆之中,在黑暗的掩護下,無人發現這深夜裏竟然有一大一小兩人在這種鬼地方蹲伏。


    羅通傳音給小小:“齊輝傳音說,目標人物快來了。”


    小小在黑夜中瞅了他一眼:“等下誰動手?”


    羅通:“我來吧,你的箭術雖強,但這人是騎著馬,在高速移動中,難以瞄準,你幫著控製馬匹就行。”


    小小:“好。”


    羅通:“豬皮假人藏得不遠吧?”


    小小:“就在後頭。”


    羅通:“嗯。”


    小小:“老二,你說監視我們的人在哪裏?”


    羅通:“我怎麽知道,反正功力肯定比我們牛逼。”


    小小:“哼哼,功力比我們強又怎樣,還不是被大哥猜中了?”


    羅通:“嗯,大哥最牛逼。”


    小小傲嬌的點點頭:“必須的。”


    小小還想傳音聊天,隻見羅通身子往下一蹲,見此動作,隨之而來的是密林小道入口一側傳來的馬蹄聲。


    聽此聲,小小便知,人來了。


    幽幽的密林小道上,蟲兒偶有鳴叫,因左右兩側的密林阻擋了月光的灑下,讓這條小道盡顯清冷。


    一陣馬蹄聲又遠及近的傳來,入目而視的,還有一撮火光。


    這火光,定是騎馬之人手舉著火把而散發出來的。


    羅通和小小噤聲,甚至連唿吸聲也極力屏住,仿若化身為黑暗中的幽靈,等待著上門的獵物。


    兩人的目光緊盯著左側一角,那是小道的拐彎處,如果騎馬之人而來,定會轉彎而至。


    馬蹄聲響愈發強烈,兩人的目光也愈發凝重。


    羅通的右手牢牢握住刀柄,蓄勢待發。


    陡然。


    拐彎處現出人影,一人騎著馬疾馳而來。


    羅通在心裏默數著時間,當騎馬之人離羅通所在的水平距離還有兩丈左右時。


    羅通眉眼一抬,右手握住腰間的刀柄,右腳一點,些許泥土翻飛。


    他的身子猛然中密林中竄出,為了跟馬兒上的人保持一致的高度,他的左腳朝小道邊一根樹幹上用力一踏,旋即騰空縱身向前。


    “鏘——”的一聲,羅通於半空拔刀而出,刀尖在火光的照耀下,泛起森森寒芒。


    騎馬之人驟然大驚,麵色猛地一變。


    他偏頭看向騰於半空襲殺而來的黑衣人,內心一苦,麵色悲涼道:“放我出來,果然是計!”


    “噗——”刀尖沒入胸口,他受力騰飛於一側密林。


    浮於半空之時,他看了眼襲殺之人,卻見蒙麵僅露出的雙眸中,竟帶有些歉意。


    他內心感到絲絲奇怪,但胸悶導致的窒息感充滿著腦海。


    “咚——”他感覺自己的後背狠狠的砸在樹幹上,猛烈的劇痛霎時傳遍全身,加之胸悶的窒息感十分強烈,他腦袋一歪,昏了過去,跟死亡沒什麽兩樣。


    羅通將刀抽出,收入刀鞘之中。


    此人如同死亡般,身體軟綿綿的趴下。


    羅通看了眼目標人物,他知道,他那一刀雖重,但並不致命。


    可在這黑夜中,除了知情人以外,誰又能知呢?


    緊接著,羅通彎腰,拖住‘屍體’往另一側密林裏而去。


    而這時,已經控製好馬匹的小小,將馬兒拴在樹幹上,跟著羅通往密林中走。


    兩人窸窸窣窣的不知在搗鼓著什麽,隻是過了一會,隻聽‘滋滋’的聲音發出。


    若是有江湖人士到此,定然會知道,這是腐屍水腐蝕屍體所發出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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