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夾雜著冰雪疾吹而落,瘸了一條腿的老漢打了個激靈一縮脖子,讓落入後頸裏的冰涼,不再那麽清晰鮮明。


    雖然在這樣做,但他手上不停依然一絲不苟的在木棚裏涮著馬。


    在巨大的風雪中,紅木鎮的許多帳篷都塌了,但是像儲物倉庫、馬棚、磨坊屋,當然還有那座領主府都沒有怎樣。


    人在吃飽了之後,哪怕在寒風中也不會覺得多冷了,如果手腳勤快的多幹點活,那更會迅速暖和起來。


    馬棚外麵,紅木鎮的鎮民們同樣在盡心竭力地招待著養尊處優的商隊商人們,婦人們將平日不舍得吃的鹽肉、奶酪都取出來,做成在她們看來美味的食物,甚至有許多十幾歲的小姑娘,她們聚集在磨坊屋裏燒好熱水,然後端送迴去服侍照顧那些大人洗腳。


    當然,交易的內容也就至此為止了。


    因為那位領主下達了嚴格的命令,禁止紅木鎮出現流鶯暗娼存在,一旦抓到,就地處死。


    這倒並不是因為羅德想要斷掉那些無依無靠女人唯一活下去的出路,而是羅德心裏清楚,當一個人適應了一種足夠輕鬆的生存方式時,大多數人就很難以再去接受另外一種相對艱難的生存方式了。


    一旦對出賣尊嚴習以為常,就很容易形成一種慣性行為。紅木鎮現在的民風淳樸彪悍,羅德要將它經營成擁有尊嚴與驕傲的所在,絕對不允許它成為一座娼妓之城。


    計劃總是沒有變化來得快,盡管亞特蘭商會的管事們已然決議,要在短時間內處理好紅木鎮的款項借貸問題,但是一場眾人意料之外的暴風雪,突然襲擊了紅木鎮。


    雖然憑借足夠貧窮的優勢,紅木鎮在這場自然災害當中並沒有遭受什麽大的經濟損失,但是亞特蘭商會的商隊卻被暫時困在這裏,就算是再瘋狂的人也不會妄想在這樣的天氣下啟程出發。


    城鎮中央處的領主府邸,在紅木鎮大發展的過程中進行了一定的擴建,雖然談不上精致奢華,但結實保暖、占地範圍廣闊還是稱得上的。


    在遭遇暴風雪後,亞特蘭商會的主要管事們被羅德領主邀請到領主府邸暫時休整,這裏的相對居住條件至少要比外麵好上很多。


    事實而言,這次的暴風雪並沒有給紅木鎮帶來多大的損失,其實反而是刺激增加了經濟收入的,因為一座五百人的鎮子要照料亞特蘭商會商隊上百號人起居食宿,基本上每家每戶都要派出人手:


    劈柴、做飯、燒熱水、照料洗刷馬匹,鎮子上的人盡心竭力得提供服務了,商隊的那些人多少也會消費一些銅子,這對於起點極低的紅木鎮來說,經濟就借此拉動起來了。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齊聲喊著口號,大隊大隊的少年、青年穿著單薄的衣物,在寒風冰雪中排成隊伍,大步奔跑。


    就算是外麵刮著暴風雪,軍事上的冬訓拉練依然沒有停止,事實上這段時間羅德督促的反而更加嚴格了。


    因為他知道冬天是一個人鍛煉身體的黃金時期,在冬天人的肌肉密度提升,心肺功能比其他季節都要低,在冬天可以相對更容易的激發肌肉的潛能,提高肌肉的耐力和力量。


    同時冬天還是一個高攝入,低輸出的季節,體內的消耗沒有夏天那麽高,所以冬天正是增強體質力量的極好時期。


    “一、二……三……四!”恢宏昂揚的吼聲,遠遠傳播,拂散那漫天風雪。


    “看來,我們是沒有什麽希望把紅木鎮的軍事教官拉過來了,誰能想到呢,紅木鎮隱藏的軍事教官,居然是羅德哈特領主自己。”站在木窗的後麵,女騎士瑞兒以手推開擋風木板,注視著外麵正在冬訓當中的民兵隊伍。


    在這隊伍最前方領跑的人就是那位羅德哈特領主,在他的身旁是法提斯騎士、護衛隊長雷蒙德甚至還有他的侍女克雷斯,小姑娘雖然不像身旁幾個男人一樣在風雪中赤著上身,但是也一路跟隨著奔跑,氣喘籲籲,帶著星星點點雀斑的小臉上一片暈紅。


    “一個小小的開拓領主,居然可以供養出這樣一支軍隊,簡樸自律,這樣嚴格要求自己,深具野心啊。如果是在斯迪亞克帝國內,懷有這樣的野心恐怕會死的很快,但這裏是北境,也許我們這位羅德哈特騎士,真的可以發展起來也說不定。”


    “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如何,以及是否能認清形勢了。”對於瑞兒的話語,那金發碧眼的亞洛斯管事微微一笑,言語當中似有所指。


    晨訓結束,赤著上身顯露出清晰結實肌肉線條的羅德,舒緩喘息著返迴領主府,他年輕的時候就是很自律很成功的人,衰老了之後才變得有些放浪形骸了,來到這個世界,滿足於重新恢複年輕的喜悅,同時貪婪窺視著這個世界的超凡力量。


    因為老過一次,所以不想再衰老,因為已經死過一次,所以不想再死亡,如果實在沒有機會也就罷了,但在這個世界,明明有超越這些的機會,經受一輩子精英教育的羅德,他實在是不想輕易放過,因此現在的羅德幾乎比上一世年輕時還更加幾分自我嚴格要求。


    “好久沒有這麽痛快的鍛煉過身體了,感覺心情都變得好了。”就在羅德以毛巾擦拭身體時,法提斯與雷蒙德走入進來了,雷蒙德還好,當法提斯看到羅德一身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時,眼神當中不由閃過激賞之色。


    當羅德看到法提斯的身體時,眼神中也閃過同樣的神色――適度健身,吸引異性。過度鍛煉,吸引同性!


    就在羅德、法提斯,雷蒙德三人在房間裏展示炫耀彼此強悍的背闊肌、雄壯的斜方肌、堅硬強壯如甲胄的四頭肌時,外麵突然傳來克雷斯的話語聲:“羅德老爺,亞洛斯先生前來拜訪。”


    “好的,知道了。克雷斯,你先帶亞洛斯先生先去大廳,我稍後就到。”


    整支商隊被困在這裏,但卻並沒有多麽無聊,因為羅德已然將鬥地主、五子棋,桌遊棋這些簡易並且喜聞樂見的娛樂方式,帶到紅木鎮了,中世紀民眾的娛樂生活極度匱乏,適當引入一些娛樂項目,也可以提升民眾的幸福指數與向心力。


    然而,這位亞洛斯先生卻對這些遊戲並沒有什麽興趣,他暫居於此的過程中,不時就前來找羅德天南地北的閑談一番,羅德雖然有意收斂,但少少顯露出來的一些見識,卻還是讓亞洛斯眼神當中異彩連連,但被一個男人以那種眼光盯著,羅德總覺得有一些不適,但又不好太過疏遠這位出手闊綽的金主,這位亞洛斯管事先生手底下稍稍漏出一些,都足夠抵上紅木鎮幾年的苦心經營與發展的。


    擦拭身體,在克雷斯的服侍下穿著好便服,然後羅德就帶著法提斯與雷蒙德兩人,在府邸大廳會見了亞洛斯先生與他手下的那位騎士護衛。


    “沒想到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天,真的多有打擾了。”


    “哪裏,神明願意讓亞洛斯先生在這裏多呆一段時間,這也是一種命運的安排,更何況冬季也沒有什麽農務勞役,商隊在這裏多呆上幾天,也可以讓我領地的人民多賺一些收入。”


    兩人不緊不慢的閑聊著,就在羅德下意識思考對方的來意時,亞洛斯在放下茶杯後突然言道:


    “剛剛見羅德先生在訓練軍隊時,展現出了一套非常古樸精妙的劍術,剛好我也自幼修學劍術,可以向羅德先生討教一番嗎?”


    “這個就沒必要……”聞此,羅德下意識地就想拒絕。


    “如果羅德先生可以贏我的話,不僅僅是那五百金幣的借貸我可以做主免除。就算是再為羅德先生拉到一兩筆領地投資,也並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比試劍術終究有一定危險性,就算是使用木劍”


    “那就不局限於羅德先生,在紅木鎮內,隻要有人可以在劍術領域戰勝我,無論多少人,我之前的承諾都有效。”


    話這樣說,就多少有點看不起人了。


    “你說什麽!”


    “雷蒙德,坐下!”


    在羅德的喝令與法提斯的壓製中,仍然惱怒不已的雷蒙德坐了下來。區區一個商人,在一位開拓貴族的地盤上說這樣的話,實在太過自負了。


    別說雷蒙德,就算是法提斯乃至於羅德,也都會因此感到不悅。


    “既然亞洛斯先生有這樣的興致,那麽紅木鎮的人雖然怯弱,卻也不敢拒絕。”羅德注視著眼前這個家夥,本想著提高賭博金額,畢竟法提斯現在還在自己這裏,有這位一流騎士兜底,會被一人一劍直接打穿的概率實在是不大。


    然而目光注視著眼前的亞洛斯,羅德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卻沒有說出來,他心中反而冒出這樣一個念頭:“這個家夥,難道比法提斯還要強?”


    不是這樣的話,他不應該有這樣的底氣才是。


    最終羅德也沒有要求加注賭金,就按亞洛斯所說的來,眾人並沒有帶上木劍武器前往屋外,在大宅擴建的時候,順便開擴了地下室,用於存放食物與武器,頗為寬敞。


    因為暴風雪住進來不少人,亞特蘭商會的管事也有不少在這處地下室打地鋪的,因此羅德、亞洛斯等人的比試,四周很快就圍過來一群人,連原本正在打牌的幾個人也湊過來了,畢竟紙牌隨時都可以打,可像這樣的比試,卻是平日裏難得一見的。


    “紅木鎮護衛隊長雷蒙德,就由我先來請教亞洛斯先生的高明劍術吧。”雷蒙德有些衝動,但他不傻,也知道敢說大話的人要麽是頭腦不清醒,要麽就是真的具有實力。


    因此他是絕不肯讓羅德最先上的,一手持圓形木盾一手持木質長矛,想要替羅德先試一試對手的虛實。


    對麵,金發碧眼相貌俊美的亞洛斯選取了一柄單雙手木劍,明明雷蒙德才是自己鎮子的人,但是當這位貴公子對著遞劍上來的侍女輕聲道謝時,四周的小姑娘們還是心神皆醉。


    這些小姑娘都是這段時間暫時被招進來,不然隻靠原本的幾個仆人,照顧不了商隊的許多人。


    “靠,小白臉!”


    看著四周那些小侍女們一個個聚集在金發小白臉的身後,眼神羞澀、小臉暈紅,少女懷春,雷蒙德嫉妒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他驟然發動衝鋒,在距離抵達攻擊範圍時,腳下猛地一個斜跺,砰得一聲斜側位移,然後以暴烈一矛刺向亞洛斯纖細的脖頸,這一擊的猛惡若是刺結實了,哪怕是木矛也足以致命的。


    “啊!”


    四周都接連傳來小侍女們不忍的驚唿聲,在她們的認知當中,護衛隊的頭目雷蒙德,是一個很粗魯很強悍的男人。


    然而就在雷蒙德的木矛,即將要攻擊到對手時,亞洛斯將手中的劍斜斜一斬,正中在刺擊過程中迅猛若雷的長矛。


    “啪”得一聲,雷蒙德隻覺得手中力道一輕,下一刻那個小白臉亞洛斯就以一種自己想象不到的速度,衝到自身近前了,快得就好像整個人的身形都已經虛化成了影子一樣。


    在那影子凝實的一刻,雷蒙德方才反應過來,以左手圓盾奮力擊出,但是比他更快的卻是亞洛斯已然一腳斜飛踢出,足不過膝,卻沉重淩厲異常。


    隻是這一擊,身體結實強壯的雷蒙德就被踢翻了,他左手圓盾攻擊也因此動作變形,再無意義。


    砰得一聲重重的砸地結實的地麵上,下一刻被亞洛斯手中的木劍抵在脖頸上。四周,則是那群小姑娘不知輕重的歡唿之聲。


    “聽說你是紅木鎮的護衛隊長?僅僅隻是個倚仗身體素質的莽漢而已,你所倚仗的那些東西,在真正的劍士麵前不堪一擊。”


    “你……我還沒有輸,一柄破木劍又刺不穿我的脖子。”


    “是嗎?哼。”聞言,亞洛斯並不惱怒,他似乎隨意地走到一旁,來到一木柱近側,而後猛地一揮手中木劍。


    “啪”得一聲炸響,亞洛斯手中的木劍,居然直接刺入木柱近半,如此劍術,震撼全場。


    “法提斯先生,您能施展這樣的劍術嗎?”


    “……我沒有嚐試過,但恐怕做不到,用木劍刺入木柱而劍身絲毫不損,這種劍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嗬嗬,一個商隊而已,藏著這麽一位劍術高手,真有意思。”說完,羅德上前叫迴了還在胡攪蠻纏的雷蒙德,然後在克雷斯擔憂的目光中,同樣從她的手上接過一柄單雙手木劍。


    “請您賜教。”


    “請。”


    見羅德神情莊嚴鄭重,那亞洛斯也端正了神情,擺出自身劍術架勢,兩人對峙起來。


    羅德的個人近戰能力,現在是超越雷蒙德的,一方麵是因為劍術的精修,另一方麵是因為力量隨著個人等級提升而提升。


    但羅德卻也非常清楚,即便是自己也別想像剛剛那樣,近乎輕易的擊敗雷蒙德,因此他瞬間判斷出,眼前這個小白臉的個人近戰能力,是超越過自己的。


    “但是實戰當中,並不是說劍術高明的人就一定能贏。以弱搏強想要戰而勝之……狹路相逢,勇者勝!”


    在這一瞬間,一直關注著羅德的亞洛斯,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眼睛瞬間變成了血紅色。


    “狂暴?不對!”


    在亞洛斯的眼中,羅德的雙眼又恢複迴純粹的黑色了,但他這一瞬間的心神失守卻被羅德把握,刹那,出劍。


    唿,一劍橫掃,滿室皆是被卷動的風勁,衣袂破空哧啦之聲不絕,劍式:烈火!


    自身相比雷蒙德最強之處在於,自身是有森然縝密的劍術傳承的,而雷蒙德即便經過係統強化,也不過是野路子出身,他的武技僅僅隻是身體素質與基礎武技的升華結合。


    低段時不顯出來,但到中高段時,一出手,就是不同。


    羅德此時此刻功力漸深鬥誌強盛,一劍橫斬殺出手,出劍之間,有鐵騎策馬奔騰,全軍衝鋒之威魄。


    亞洛斯的劍術此時的確比羅德的劍術更加高明,但他最大的缺點就是從未真正經曆過需要自己豁上性命的戰場,此時一劍出手,刺殺籠罩羅德的眼目,殺人先殺膽,絕大多數人麵對紮到自己眼前的利劍,本能的就會退,至少也會膽怯,然而羅德這一刻絲毫不退,卻是不避不讓以攻對攻。


    當實力存在差距時,若是還想贏,那就以攻對攻采取換傷打法,這是連民兵都懂的道理,但此時此刻被羅德應用起來,卻瞬間將亞洛斯完全壓製住了。


    “怎麽迴事?”


    腦海中對於自己落入下風感到不可思議,其實相比羅德的劍術打法,更讓亞洛斯驚異的,是對方居然可以將自己壓入下風的威勢氣魄。


    “以我的傳承,以我的資質,以我的苦修……怎麽可能會輸給你!”在羅德手中的長劍攻臨的前一刹那,亞洛斯的身形瞬間消失無蹤了,恍若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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