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姬夜四人返迴江城。


    淩策、薑明各自歸家,邵月來到姬夜家裏陪伴姬夜。


    這一天,姬夜二人閉門不出,在家祭奠。


    姬夜十歲之後的幾年,一直與哥哥姬涯、妹妹姬楠相依為命,直至四年前。四年前,哥哥姬涯意外身亡,不久之後,在姬夜與邵月外出遊玩之時,邵月由於接觸到天外異火,生下病根,雙腿日漸麻木,最終無法行走。


    那一年,姬夜十二歲,那是姬夜十歲之後最黑暗的一年。


    那時,姬夜已進入三階,可是由於心灰若死,不久之後,姬夜修為跌落,退出三階。


    再之後,妹妹姬楠成為姬族這一代的傳承者,在姬夜十三歲後隨爺爺姬易外出曆練,至今未歸。


    這之後的幾年,姬夜在公會圖書館看書,陪伴邵月,修習巫術,唯獨沒有修習魔法以及靈力,以至於三年之後,修為仍是在二階。


    但是默森法師的逝去,如同打開姬夜心鎖的鑰匙,將原本沉寂於曆史深處的姬夜喚醒,然後推入這亂世的漩渦之中。


    那之後,姬夜幾人重新一同曆練,修行,直至今日。


    有人說過,世上的每一次分別都是為了將來以更好的姿態重逢,可是離別總是傷感的。


    這些年來,邵月慢慢成為姬夜心裏最重要的人,代替了父母陪伴著他。盡管二人不時有些糾紛,可是連雪飛煙都已經感覺到邵月對姬夜的重要性,最終選擇離開,去往帝都求學。


    兩人之間的感情,摻雜著親情、友情,還有愛情,是一種相當複雜而又無法割舍的感情。


    每一次的離別,都令人不舍以及心傷。


    每一次的離別都會使得姬夜清晰地迴憶起十歲那年的分別,使得他更加難受。


    姬夜已經經曆了太多的離別,所以如今他很討厭離別。人世間的風霜雪雨大抵不過是來自別離之後的悲涼,難以迴首之後的惆悵,相聚時的輕歎。


    很多年前的相聚,很多年後的別離,很多歲月靜好中平淡如畫的風景,很多滄桑往事人世風霜,很多江湖夜雨南柯舊夢,一樣一樣構成了你的倉皇青春。


    年少的這些年,多年之後若是迴首,隻得一笑,隻能一歎,笑少年不知愁滋味,歎流年往事不知夢。


    但盡管它有這麽多的不堪,有那麽多的不滿,可這青春終是你唯一一次的猖狂。


    ……


    夜涼如水,月色朦朧。


    姬夜二人躺在屋頂鋪好的毛毯上,靜靜無言。


    不需要多少溝通,隻需要你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雪飛煙十五歲生日時看到姬夜眼中對邵月的依賴後,遲疑了很久,最終她下定了決心,離開江城,離開姬夜,給予二人一個好的過程。


    因為那個婚約,不僅僅代表著兩家的交好,還意味著許多事情,即使是二人之中有人能夠達到稱孤道寡的八階,也無法拒絕這個婚約。


    這個婚約關係著許許多多人的未來,關係著姬夜父母的歸來,以及家族的將來。


    無論姬夜有多愛邵月,也無法改變它,除非二人有人逝去,或是姬夜能夠逃離家族規劃的道路,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途。


    婚約的履行,是在二十歲,定親,是在十八歲。


    而那年,已經不遠。


    每次姬夜二人單獨在一起時,談到將來,便繞不開這個婚約。


    姬夜曾多次想過退婚,但即使是相當喜愛他的姬玄都很是憤怒的否定了,不予支持。


    姬玄有一次實在無奈,苦笑著對姬夜說:“如果真的不想履行這個婚約,那就逃婚,逃出第六帝國,逃離人族領地,愛去哪去哪,去一個我們這些老頭子找不到你的地方,你們兩個愛怎麽過怎麽過。”


    那之後,姬玄對邵月與姬夜如影隨形的現象不再幹預,姬夜在失去了家族傳承者的身份之後,成為了姬玄的掛名弟子,跟著姬玄修煉巫術。


    時光如水,轉眼之間,姬夜已經十七歲。


    這個十七歲的春天已經過去了,夏天就要到來。


    有些人,就要分別,有些人,正在分別,有些人,已經分別。


    這個夏天,有許多人踏上了迴家的路途。


    ……


    帝都,承天城。


    拉斯古皇家學院。


    一學生宿舍。


    羅倫大公的此女伊芙·羅倫看著正在收拾正在收拾東西的摯友,幽幽歎了口氣。


    “飛煙,你才十七歲啊,就要嫁人生子了麽?”


    身穿白色長裙,彎腰在收拾行李的雪飛煙聞言,頓時迴頭瞪了好友一眼,說:“隻是訂婚而已。”


    “而已?訂婚之後就結婚了,結婚之後就生子了,然後你就慢慢變成老太婆了。”伊芙掰著手指,一字一字認真說道。


    雪飛煙秀眉一彎,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盯著好友:“你再亂說,就出去,我自己一個人能夠收拾好,免得你打著幫我收拾的名義,來這裏胡言亂語。”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這不是看你要走了,感到傷心麽。”伊芙扁了扁嘴,輕聲抱怨道。


    “我隻是迴去訂婚,然後還要迴來參加明年結業考試。雖然是要休學一段時間,可是你也可以去江城看我啊。”雪飛煙輕聲說,目中流露出一絲惆悵。


    但她輕輕一笑,搖了搖頭,斂去笑意,繼續收拾東西。


    這一刹那的風情,使得趴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為之失神。


    “真好看,又想到你那個未婚夫了吧。”伊芙隨之一笑,目露異色的問。


    “才沒有,隻是想起了一些事。”


    雪飛煙無奈瞪了好友一眼,知道今天怕是沒辦法脫離伊芙的魔爪了。


    “什麽事啊?說來我聽聽,或許我能給你出點主意呢。”伊芙聞言一振,急忙應道。


    “沒什麽大事,姑奶奶你就坐在那裏安心看著我自己收拾東西吧。”雪飛煙轉身鄙視的看了一眼一臉八卦的好友,將整理好的東西一一裝到箱子中,頭也不迴的說。


    “哎呀,人家馬上來幫你,你就說說嘛。”伊芙目中泛起亮光,急忙起身,跑到雪飛煙身旁,裝作幫忙收拾的樣子。


    “確實沒什麽事。”雪飛煙麵上不變,嘴角卻是流露出一絲笑意。


    “哦。”伊芙見此,扔下手中的東西,轉身迴到梳妝台邊,繼續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的看著這邊。


    “你個死妮子,我剛收拾好的衣服,你又給我弄亂了。”雪飛煙見到好友迴去,又看到一片混亂的衣服,心裏頓時火起。


    “這是什麽?”伊芙揚了揚手中的紙,一臉無害的輕聲問道。


    雪飛煙聞言一愣,凝神看去,發現那是一張有些泛黃的紙。


    “哪裏來的?”


    仔細想了一下,發覺自己對這張紙完全沒有任何印象,雪飛煙有些疑惑的問。


    “撿的。”伊芙幽幽一笑,說。


    雪飛煙皺了皺眉,沒有說話,邁步過去,想要拿迴這張紙看一下。


    “邵月是誰?”


    當她走到伊芙身邊時,伊芙翹著腳,抬頭問。


    雪飛煙微微一愣,說:“一個朋友。”


    “情敵吧。”伊芙聞言,嚴肅說,“是不是你情敵?”


    說罷,伊芙再也掩飾不住笑意,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給我滾。”雪飛煙伸手用力敲在伊芙頭上,輕聲叱道,“給我。”


    “不給,你打疼我了,不給。”伊芙捂著頭,抬頭看著雪飛煙。


    “好了,別鬧了,快給我。”雪飛煙麵無表情的說,隨之伸出右手,放在伊芙身前。


    “哦。”伊芙看著好友眉目間的冷意,急忙將那張紙放到雪飛煙手上。


    雪飛煙拿過那張紙,翻開仔細看去。


    那是一張有些泛黃的紙,上麵有十幾個淩亂的字,末尾有個留名,是姬夜。


    紙上寫著:


    飛煙,今天我不去學習魔法了,我要帶邵月去落日森林采藥,幫我請假。對了,你要的那個項鏈我給你買了,晚上迴來給你。


    ——姬夜


    雪飛煙看罷,麵色一滯,幽幽歎了口氣,轉身看向窗外。


    “當年,其實我不該離開的,現在我有些後悔。”雪飛煙輕聲說。


    伊芙聞言一愣,她很少看到好友那麽鄭重而用力的說一句話。


    她感到好友心中很悲傷,很後悔,很難過。於是,她站起來,走到雪飛煙身邊,輕輕抱住她,說道:“傻丫頭,人生總是有得有失的,以前失去了,那就現在迴去找他吧,把他搶迴來!”


    聽著好友似乎很有道理的開頭以及有些滑稽的結尾,雪飛煙不由笑了。


    “哭什麽,別哭了。”


    伊芙伸手拭去雪飛煙的眼淚,輕聲說。


    “可是我也不想,我來帝都是想知道母親當年是怎樣死去的,還想要見舅舅一麵。”雪飛煙伏在伊芙肩上,低聲哭泣。


    “我也不想離開他啊,我知道他當時很需要我,可我也很需要他,我想讓他陪我來,可是他沒有來,我也不想啊。我不想離開他的,我知道他很傷心,可我也很傷心啊。我母親死了,我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裏,想要了解當年的事情,我也不想啊,我不想離開他的。”


    雪飛煙淚流滿麵,低聲嗚咽著,身體微微顫抖,如墮寒冬。


    “好了好了,別哭了,他會理解你的。”


    伊芙輕輕拍著雪飛煙的後背,低聲安慰著。


    “一切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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