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烈日炎炎下,洶湧的人流逐漸單薄,大街兩旁的行商小販懶散的聚在屋簷斜影下,躲避著這天威之能。


    各大家族的坊市皆位於外城,內城則是各大勢力的駐足地。要想購買貨物、舉辦宴席,自然需要到外城,而若要接受懸賞,則必須在內城諸大公會殿堂。


    姬夜自落日山林離開後,便一刻不停的趕路,徑直穿梭過長達九丈的城洞,向內城東部趕去。內城人流量明顯減少,畢竟沒有隨地擺攤的商販,內城幾乎可以說是貴族世家的聚居地。


    內城東部,冒險者工會大殿。


    冒險者工會是最近幾十年崛起的勢力,大小殿堂遍布帝國各大城池,在傭兵界隱隱與傭兵工會呈現雙足鼎立之勢。但是,傭兵工會也不容小覷,十大天階傭兵團威名遠揚,甚至曾在邊防戰上大放異彩,樹立了一定的威望。


    冒險者工會殿堂的主色調是肅殺的血色,輔之以幽暗的黑色,在街道旁尤為醒目,如同一隻猛虎伏地,隨時準備出擊,帶來極大的視覺衝擊感。


    殿前鑲嵌的煉金琉璃壁上紋飾著黑色的紫荊棘花紋,紫色荊棘盤曲蜿蜒,如同黑蛇般扭曲。殿前兩根雕紋石柱上方,懸掛著金色的牌匾,金鉤銀劃勾勒出“冒險者工會”五個大字。


    信步邁入冒險者工會,如同跨越一界,鼎沸的人聲撲麵而來,各種職業者在不同窗口前或是取物或是簽署契約、領取任務。


    大殿左右兩側是各色窗口,不同於外麵的肅殺,冒險者工會殿內的主色調竟然是藍色,牆壁、窗口上的煉金琉璃皆是藍色,令人覺得耳目一新。


    入殿正前方,懸掛著一個巨大的顯示板,各種任務采藥、冒險、尋人,由一階到十階不等。不少冒險者正聚集在顯示板下,閱覽著一個個任務。


    顯示板兩側是通往上一層的樓梯,此時正好有一名老者領著一名豆蔻年華的女孩緩緩走下來,不少冒險者注意到後都主動向老人行禮,殿內喧沸的人聲也降了下來。


    “柳老好!”


    一名虎背熊腰,身著戰士公會短衫的中年人彎腰向老者抱拳致禮,老者微微點頭,帶著女孩徑直走向門口。


    姬夜剛剛進入大殿,目光掃過四周,大殿門口兩側的座椅上滿是冒險者,各種氣味混雜一起,其中尤以汗味最為出眾。


    “姬夜!”


    忽然,一聲包含著恚怒的唿喚映入姬夜耳中,姬夜轉頭看向前方,女孩一襲黑色長裙,麵色冷淡,眉宇間透出一股寒意,說話間,雙手掐動,一條紫色雷鏈盤旋纏上,橫擊而來。


    “雪飛羽!又是你!”


    姬夜轉頭一睹後,舉起右手在半空一抓一按,一個碩大的火球出現,姬夜十指掐動,口中念動咒語,火球迅速壓縮為指節大小,在姬夜輕輕一點下驟然射出。


    雷火交接,卻沒有迸發出劇烈的火光電花,壓縮火球猛然脹大,將雷鏈吞噬溶解,然後緩緩消散,重歸自然。


    “你!哼!我告訴你,姬夜!我妹妹是不會嫁給你的,你就死了心吧!”


    雪飛羽滿麵怒容,語氣內充斥著森寒。


    姬夜麵色一變,怒聲說道:“雪飛羽,你要明白,是你們家主動提出聯姻!如果族內有人不滿,你們完全可以提出退親!”


    “你——”


    雪飛羽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小羽,走!”


    一旁的雪家族老柳彥拉著雪飛羽快步離去,臨走前,老人家迴過頭來,對著姬夜說道:“年輕人,我們雪家雖然沒落,但底蘊還是殘存一些,但這婚約乃是我老頭子與你爺爺擬定,自然不會作廢。隻是希望,你能夠好好對待飛煙。”


    語罷,老人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短暫的打鬥雖然沒有發出巨響,但還是引起了他人圍觀。姬夜搖了搖頭,選擇了一個人流相對較少的窗口,排在隊後等待著取物。


    大殿裏迅速恢複了喧嘩,來自各方的冒險者訴說著近日的奇聞趣事,惹來眾人的嬉笑。前方兩名冒險者的對話引起了姬夜的注意,姬夜側耳聆聽著。


    兩人中一人是一名身穿法師長袍的青年,比之姬夜稍矮,身體略顯羸弱,麵色稍有蒼白,此刻雙頰因為激動而渲染上了兩片紅暈。另一人是一名戰士,身體強壯,麵容憨厚,此刻一臉感興趣,看著青年。


    “哥,你聽說了沒有?最近落日山林外側群獸暴動,不少冒險者慘遭不測,獸潮在落日山林造成的損失足有上萬金幣,許多公會豢養的靈獸幼仔也都失蹤了但是各大公會又毫無辦法,因為,不久前,又有傳聞說道:落日山林的老獸王就要坐化了,萬獸進入內林祭奠。”


    “哦?前段時間的獸潮我倒是知道,城主府曾經發出告令,招募傭兵前去抵擋,據我所知,那場戰鬥相當慘烈,光是死去的四階高手就有十多個,我們這些人,終其一生也隻能采幾株草藥,換幾個銀幣。”


    那戰士雖然外表憨厚,但顯然也是個聰明人,對於一些事情看得很透徹,聽到魔法師所說,沒有太大動容。


    “哎,哥,我聽隔壁受傷的老張頭的遠方侄子說過,老張頭的妹妹家的表姐夫的侄子的相好曾經聽別人說,最近落日山脈內出現了一隻極為詭異的獸,很有可能是一隻妖獸,身長八尺,長有鱗片,虎頭蛇尾,最為驚人的是還長了一對魔龍角,獸潮時,曾有人見到過。”


    青年法師臉色更加紅潤,雙手連連比劃,恍若真的見過。


    “額!”


    戰士一臉無奈,溺愛的看著自己的弟弟。想到妖獸,不由目露向往,神色中露出羨色。


    妖獸忠主,簽訂契約後,終其一生也不會背叛宿主。許多低階戰士視妖獸為最佳坐騎,傭兵工會以及冒險者工會也有懸賞妖獸的,但卻從未有人將妖獸賣出,無以彰顯了妖獸不菲的價值。


    “快!到我們了,將碧血藤交上去,領取傭金。然後我們去老張頭家,下禮金,準備為你訂婚。”


    戰士催促一聲,那法師急忙拿出懷中的碧血藤交給窗口後姿色姣好的工作人員,換取傭金,戰士也從懷中拿出一株三色靈芝交給那工作人員,然後快步離去了。


    姬夜在後麵一臉尷尬,頭生魔龍角的走獸應該是隻有夢獸了,不過聽二爺爺說,一般的夢獸也沒有魔龍角,而且離開罪淵的夢獸隻有自己的這一隻。


    緩步上前,姬夜對那女子說道:“11678號任務,十株碧血藤以及一枚三係二階晶核。”


    冒險者工會遞交任務以及領取物品的窗口都在右邊,而領取任務,頒布任務則是在左側,這樣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糾紛。


    “好的,11678號任務剛剛完成,請你稍等片刻。”


    那女子麵帶微笑,頭上青色的發帶微微飄蕩,臉色微紅,眉目間透露出一股清靈,令人如沐春風。


    “好的。”


    姬夜耐心等待著,不多時,便有人將一個碧綠色匣子送來,女子接過後遞給姬夜。姬夜打開匣子,十株巴掌長短的碧血藤以及一枚三色交織的菱形晶核排列整齊在內。


    “嗯。三枚金幣。”


    姬夜輕輕點頭,自空間戒指中拿出三枚金幣,交給女子。


    “好的,合作愉快。歡迎您再度光臨。”


    姬夜離開窗口,走到大殿正中的顯示板下,他抬起頭,望著物品懸賞那一欄,入目一抹鮮紅,那是上萬金幣的懸賞,騰龍劍!


    姬夜自嘲般笑了笑,喃喃說道:“騰龍劍,想不到你有如此魅力,既然如此,我父為何被迫遠走邊疆,甚至險些致死。”


    聲音微弱,沒有人聽見,姬夜轉身緩緩離去。


    ——————


    姬夜離開內城,穿過城洞,來到外城河畔。


    日光正盛,水波蕩漾著,波光粼粼,甚是美麗。楊柳沿河栽種,倒映在河麵,男孩沿著河畔行走,悲傷垂落在河中,墜落下沉。


    楊柳青拂過水麵,帶起層層漣漪,那倒影也破散不清,青草依依再也不在,歲月卻如水流,不舍晝夜。侵蝕著人的意誌,在歲月盡頭的美好或許也隻是無言的擦肩。


    隻是想,他們終究會在歲月的盡頭相逢,但那早已是黃泉陌路,紅顏白骨;隻是想,他們終究會在時間的末日再遇,但那又有多久的掌紋可以記述,徒留下一生的遺憾,再也無法追悔。


    七年前的分別,在他心裏刻下了永恆的烙印,家破人離,天各一方。


    五年前的大火,剝奪了他的修為,埋下了一生的火種,有人因他死去,有人因他殘疾。


    三年前的獸潮,葬送了他唯一的哥哥,那個注定的聖人,那個天生至尊。


    一年前的叛變,他豢養多年的火獅與他生死相向,被他含淚斬殺。


    或許,命運注定有些人一生暢通無阻,一生輝煌精彩,一生高坐雲端,俯視眾生。但那注定不了誰命中的彷徨,誰一生的別離,經久歲月的坎坷後,迴首前塵,平淡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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