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他幹嘛?”


    商陸撇嘴,“小心讓他聽見。”


    “我聽見了。”現在雜草中的王清溪道。


    商陸:“我就說會讓他聽到——”


    “吧”字含在嘴裏,商陸嗖得轉過身,看到扶了扶眼鏡的王清溪,商陸當場石化。


    “我媽是作家,二十來歲的時候和一幫文藝青年來這邊采風,那群人色膽包天,我媽就往山下跑,不成想避坑落井,被當地的媒婆坑蒙拐騙進了王家村,從此再也沒能走出去。”


    虞紙紙抬眸望去。


    昏黃的燈光下,女人笑了下,臉上舊傷疤擋住了右眼,但仍能看出女人俏媚的骨相。


    身處囹圄之地,指甲卻剪得齊整幹淨,可惜的是,雙腿扭曲的歪在兩側,裸露在外的小腿肌肉早已萎縮。


    商陸不忍直視。


    王清溪淡定地給女人端來洗腳水,伺候女人擦了身子後才帶著兩人出了屋子。


    女人欲言又止,擔憂的目光在虞紙紙和商陸之間來迴搖擺。


    王清溪道:“你睡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女人急忙道:“別,你來太勤不好,他們不高興。”


    王清溪將毛巾重重往盆裏一砸,書生氣的麵孔上劃過一絲狠戾,用純方言長長說了一大段。


    虞紙紙聽不懂,但瞧架勢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商陸拉了拉王清溪的衣裳,王清溪漲紅了脖子,丟下一句話。


    “媽,您勸不動我,從小到大我都倔,您知道的。”


    說完轉身就走。


    女人忙坐起身,抹著眼淚巴巴地望著王清溪的背影。


    雖然不清楚女人為何要攔著王清溪帶她走,但同為母親,她能切身體會到女人內心的悲傷和無奈。


    “阿姨,給你這個。”


    商陸見不得這種悲傷場麵,將他一直掛在脖子上的耳機取下來,道:“這是王清溪帶隊研發的產品,賣得非常火,都斷貨了,你沒事聽一聽,打發時間唄。”


    女人顫著手接過,商陸道:“按這個鍵開,這個是關,音質超級棒!”


    “這是啥啊?清溪做得?”


    女人覺得這玩意新奇極了,“這玩意很貴嗎?我都沒聽他說過,他肯定怨我不理解他,可我是為他好…”


    商陸不會哄人,隻能抓耳撓腮地在那東扯西扯,說一些王清溪在外邊的狀況。


    “他可不是一般的國家編製,單位牛逼,尋常聰明的人不一定能進去,王清溪是特招,核心工作對外都是保密的,我聽說他以前工作時候的身邊還有武警官兵保護呢。”


    女人驚唿:“那不是很威脅?”


    “也還好吧,主要是防著科研成果被壞人偷去,阿姨你放心,我有個表的十萬八千裏的哥哥就是軍人,他厲害著呢,以前就出過任務保護王清溪,有他在,王清溪一根汗毛都不會掉。”


    女人這才放下心,捶胸口抱怨自己給王清溪拖了後腿。


    虞紙紙走出房間,坐在院子門檻上的王清溪忙抹幹眼淚。


    “我明天下午要走。”


    王清溪啞著聲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假期出行必須嚴格遵守規章製度,我隻有這麽幾天假…”


    虞紙紙盯著眼前少年,突然道:“你今晚是故意引我來這的吧?”


    被拆穿伎倆的王清溪笑了下,略有羞愧。


    “瞞不住您,但我實在走途無路,您別看我表麵風光,其實背地裏窩囊的很。”


    虞紙紙歎氣,道:“你想讓我怎麽幫你?”


    王清溪頓了下,哭得發紅的眼冷漠地注視著這片漆黑村落,嘴唇微張。


    第80章


    ◎上午看《高門主母》,下午看《望山》◎


    “輿論的力量永不過時。”


    王清溪目光冷冰,一字一句道:“虞小姐,我想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好說。”


    虞紙紙道:不過對外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你將王家村置於輿論中,到時候肯定會連累到你的名聲。”


    商陸校園霸淩事件結束後,網友們將王清溪的個人履曆扒拉了個底朝天。


    王清溪無疑是勵誌的。


    那段時間各大平台都在積極報導王清溪的新聞。


    父母雙亡,家中一個長輩都沒有,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縱是如此艱難地背景,仍然一路走上了人生巔峰,才成年就被上交給了國家,一生將致力於高端芯片研製工作。


    王清溪前十八年幾乎是靠著救濟度過的,據網傳,幼年將王清溪養大的是王家村的百姓,而將王清溪送出大山的則是孟之圳。


    所以網友們曾笑說王清溪這輩子隻要不忘恩負義,善待王家村的人,感恩孟之圳,那麽王清溪的人生將沒有汙點。


    王清溪聞言神色凜然,慎重道:“各種後果我思考過,每一種我都能接受,我現在隻想把我媽從這窒息的村落裏救出去。”


    虞紙紙怔愣住。


    “這個村到底發生了什麽?”


    以至於王清溪甘願放棄繁花似景的前程。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之地。


    王清溪這才將王家村的肮髒之事件道了出來。


    “王家村受深山地理位置的影響,閉塞,落後,無知,七八十年代依然保持近親這種不科學的婚姻方式。”


    “近親結婚?!”虞紙紙當即驚唿,“那王家村豈不是有很多畸形兒?”


    “對。”


    王清溪摘下眼鏡擦了擦,淡淡道:“全國高考相繼恢複後,周邊村子逐漸有寒門子考上大學,但近乎二十年,王家村一直都沒有,沒有知識分子就算了,健全的嬰兒也越來越少。”


    重新戴上眼鏡,王清溪想到什麽,神情不由悲愴,啞聲道:“當年的村長意識到了近親結婚的壞處,但王家村已經窮到沒有彩禮去娶外頭健全的姑娘,就這麽不巧,我媽誤打誤撞進了王家村。”


    “我媽年輕時是學校裏的校花,模樣周正,又是知識分子,在險些遭受驢友欺騙的情況下逃到王家村,看到那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她沒多想就卸下了防備,殊不知這裏將是她一輩子的夢魘!”


    說到最後,王清溪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手指咯嘣響。


    “那些人、那些人將我媽強行留在大山中,她那一年才十八歲啊…”


    王清溪繃不住情緒,當場崩潰大哭。


    “她在大學才上了半年,美好的生活剛剛開始,就被那群畜牲給害了,從那以後再也沒能離開這。”


    虞紙紙替女人萬分惋惜。


    九十年代的大學生擱在那個年底那叫一個優秀,何況女人還有寫作的特長,倘若當年順利畢業,女人絕對會是個非常出色的知識分子。


    生活優渥,擁有一個三觀匹配的丈夫,再生兩個孩子,家庭幸福,未來可期。


    可這美好的一切全葬送在了王家村,夢想和幸福被當年那些強行將女人圈禁在這的村民們挫骨揚飛,連個念想都不複存在。


    王清溪吸吸鼻子,眼眶濕潤。


    “我是王家村多年來第一個身體健康的嬰兒,那些人從我身上看到了希望,一些封建迷信的老人愚昧的以為我媽能拯救王家村。”


    聽到這,虞紙紙莫名打起寒顫,一股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


    下一秒,王清溪抽噎地說出了王家村肮髒齷齪到難以啟齒的事。


    十八年前,王清溪平安誕生後,其母被一幫迷信的老人視為拯救王家村的聖女,強行和村中青壯□□,逼著女人懷孕。


    女人不堪其辱,各種自殺行徑都做過。


    村裏的人見女人不聽話,二話不說就打。


    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就這樣毀了容,打斷了雙腿,再沒機會走出這個落後的小山村,一輩子都不能再拿起筆寫文章。


    虞紙紙心驚,猶豫了會才問:“你父親呢?他還在嗎?你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她覺得有必要弄清這些問題。


    王清溪對外的身份是孤兒,如今好端端地冒出一個身世悲慘的親媽,這事已經很難對外解釋,倘若後期又出現一個父親或者兄弟姐妹…


    提及父親,王清溪周身的恨意似乎減輕了很多。


    “我媽就生了我一個孩子,不過流產過幾次,至於我爸…”


    王清溪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他和村裏那些人不同。”


    虞紙紙皺眉:“你不恨他?原則上來說,他是從犯…”


    “他才不是。”


    王清溪猛然抬頭,擲地有聲道:“沒有他,我媽活不到現在!”


    緊了緊五指,王清溪迴憶起幼年的事。


    王清溪的父親也是近親結婚的受害者,患有先天性耳聾。


    但相對村裏那些手腳畸形的人而言,王清溪的父親無疑又是幸運的。


    所以當王清溪的母親清楚自己逃不出去這魔窟時,女人手指向王清溪的父親,選擇和那個男人結婚。


    就這樣兩人誕下了王清溪,幸運的是,王清溪沒有遺傳到父親的耳聾,是個健康的孩子。


    然而正是因為王清溪的健康,村裏的男人將貪婪的目光對準女人。


    王清溪的父親為了護住妻子,從憨厚淳樸的農民變成兇狠惡煞的莽夫,村裏人害怕極了,承諾不再對女人下手。


    男人以為這樣就安全了,殊不知這些村民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趁著男人去深山挖礦強迫了女人。


    村裏的人威脅女人不許向男人告狀,否則就害死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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