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神醫瞧見耶律齊,一壇子姚子雪曲頃刻下肚。不論是誰連喝了兩壇子姚子雪曲都會醉的,竇神醫也不例外。竇神醫衝著外麵的密林戲謔道:“既然該丐幫的人到了,人廚子這下可算死心了。”


    人廚子是條老狐狸,他當然不會遠走,竇神醫的話便是講給他聽的。老狐狸最擅長明哲保身,是絕不會蠻橫硬來的。酒樓的外麵,東邊的一叢密林之中,有一道黑影隱去,與此同時,在西邊的一叢密林之中也有一道灰色的影子遠遠隱去。


    鳳凰山


    竇神醫雖然嘴上說是來瞧熱鬧的,當然不會於郭襄不管不顧。


    依照竇神醫的輩分和江湖地位,也用不著他親自跑一趟。可是,“砂仁為底,紫檀箍桶,陳皮遮圍,零香熏蒸”的古怪釀酒法子卻撓得他心癢癢。性情中人從來不在乎江湖禮法,所以才有了馬車裏麵偷酒喝的一幕。


    可是竇神醫瞧見了張君寶卻又改變了主意,因為張君寶的內傷實在很難醫治。


    綠竹亭


    耶律齊道:“北方不比江南,尤其是這八百裏獵場,你也忒是調皮,若是有些閃失,讓我迴去如何交代。”


    郭襄道:“原來姐夫關心我的安危,僅僅是為了迴去好有個交代啊。”


    耶律齊道:“我說不過你,不與你枉費口舌。”


    郭襄道:“姐夫不說我且救了丐幫一遭,反倒怪罪我來了。”


    耶律齊道:“唉,都怪我聽信讒言,險些讓丐幫千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我差一點就成了千古罪人。”


    郭襄道:“那姐夫怎麽還不帶領丐幫南下,反倒在此逗留。姐夫向來公私分明,可別說是為了尋我才留在這裏的。”


    耶律齊道:“我本來是要同丐幫一起南下,去處決幫內叛徒伍大合。可是在半途上遇到大批江湖人士向北邊集結,說是要參加什麽‘少林比武大會’。我想此時非同小可,所以才讓常長老帶領丐幫弟子先行返迴江南,伍大合之事也暫且押後。”


    郭襄道:“伍長老雖然出身窮苦,卻從來不貪慕錢財,而且抵禦蒙古韃子屢建奇功。若說伍長老通敵賣國,我怎麽也不會相信。我看多半是受奸人蠱惑,又或者是被束文正那奸賊蒙在了鼓裏。”


    耶律齊道:“但願如此吧。”


    郭襄道:“那‘少林比武大會’又是怎麽一迴事呢?”


    耶律齊道:“少林寺乃漢地武學之宗,曆來就在風口浪尖之上,而時下恰恰又在蒙古人的管轄之下,難免為眾矢之的。昔年‘九陰真經’現出江湖,引起軒然大波,這一次‘九陽真經’說不定又要引出多大的武林浩劫呢。”


    郭襄道:“不僅僅是‘九陽真經’,還有‘麝香刀’。天下無雙的神功,和天下第無雙的利器,這背後的人豈不是有通天的手段麽?”


    耶律齊道:“蒙古浸淫北地數十年,有不少能人異士搜羅在帳下,這大手筆除了蒙古韃子,又有誰能做得出來?可是眼下卻不是尋根究底的時候,當想辦法讓這一場浩劫消散才是。”


    郭襄道:“姐夫說的浩劫是指‘少林寺’?”


    耶律齊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少林寺。少林寺已經在蒙古管轄之地,蒙古鐵騎更是所向披靡,他們若是想要少林寺夷為平地,根本用不著如此大費周折。我才他們此舉必定還有不為人知的陰謀。”


    郭襄道:“姐夫可有頭緒了?”


    耶律齊搖頭,說道:“幾日前,我從八百裏獵場出來之後,遇到了青城派的孤雲子,他與少林寺交往頗密,他說九陽真經在三年前就已經被人竊去,隻不過世人尚且不知那經卷所蘊藏的奇妙武功法門,多以為是好事者解‘九陰真經’之名,杜撰而已。再後來有何足道獨闖少林寺,生出著許多事情來,便是有人從中煽風點火。”


    郭襄道:“張君寶豈不成了其中的一塊棋子?”


    耶律齊道:“‘九陽真經’名聲大震,‘麝香刀’當世無雙,多半送他‘麝香刀’之人恐與此事脫不了幹係。時下張兄弟已經武功全失,卻又得贈如此寶刀,如此險惡用心彰明較著。”


    郭襄道:“可惜張兄弟從到了鳳凰山,就一直昏迷不醒,而竇神醫也不肯醫治,這可如何是好?”


    正說話間,綠竹亭外跑進來一名童子。童子道:“我家先生請郭姑娘說話。”


    郭襄道:“都已經三日了,我也正要找他呢。”


    鳳凰山與蘇門山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山上房舍星落散布,都是些竹院柴扉,倒也別致。山下有一座石門,上書“色到濃時方近苦,味從迴處有餘甘。”郭襄知道這句對聯寫的是茶,從此處遙望山上秋色,黃紅斑斕,配上這句對聯倒也雅致。


    郭襄隨小廝上了半山腰,一座竹院恁是別致,門外也有一副對聯,寫著“竹蔭遮幾秦易韻,茶煙透窗魂生香”。郭襄不由得笑了,茶香沒有聞到,反而老遠就聞到一陣陣酒氣。


    郭襄進了院子,尚未言語,幾聽到一個醉醺醺的聲音說道:“你這個刁鑽古怪的小妮子,一定是怪我沒有救你的情郎,所以就不肯將好酒給我,是也不是?”郭襄遠遠地望去,見房舍前的花圃裏麵醉臥著一個人,蓬鬆著鬢發,惺忪的雙眼,正是竇神醫。


    那小廝乃是竇神醫的貼身小廝,很無奈的衝著郭襄說道:“我家先生已經喝了三天三夜,那十幾壇姚子雪曲全都喝完了,到了今天沒有了酒喝,這才大發雷霆,不得已才請姑娘過來,還請姑娘勿怪。”


    郭襄本來想好了許多的話來說服竇神醫,可看到竇神醫滿身汙穢的醉酒之態,一下子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跟一個喝醉的酒鬼講道理,絕對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嘿嘿,不是我不救他,而是他根本就是一個死人。既然都是死人了,為什麽還要去救他呢。這世上好多人都想要他的性命,不如拿他換酒喝,豈不更妙麽?對了,他那把刀好像很值錢,不如就用他那把刀去換,一定能換好多酒。你若是舍不得,那可就是個傻子嘍。”


    郭襄漲紅了臉,還是沒有說一句話。那小廝道:“郭姑娘,我家先生於半年前嗜酒如命,好似瘋魔了一般。現在鳳凰山上所有的茶亭都改成了‘酒苑’,不僅如此,連吃飯都要用烈酒熬製,叫做‘酒粥’,煮茶的水也是用烈酒,連蜜餞點心也都是用烈酒炮製。”


    郭襄點點頭,問道:“我知他好酒,卻不想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他既然日日醉飲,如何又在三日前到了福壽鎮?”


    小廝道:“五日前山上來了一位客人,跟我家先生密談了半日。我家先生突然愁眉緊鎖,不僅不吃飯,連酒也沒有飲,很是古怪。然後就不知道怎麽下了山,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


    郭襄吃了一驚,心想,莫非這鳳凰山另有隱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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