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寶恍然大悟,老頑童曾傳授給他十六字的空明要訣,便是“空朦洞鬆、風通容夢、衝窮中弄、童庸弓蟲。”最後兩個字“弓蟲”不就是適才之境界麽?身子如彎弓卻還要柔軟如蟲。至於招式如做不到似是而非、模棱兩可,反而迎合不了這空明二字。達摩雜記中曾記載曰“無招勝有招”,那麽適才似是而非的招式便離“無招”更近了一些了。


    張君寶突然悟到了一些道理,略有欣喜,暗忖武學之道當真是博大精深,進無止境。碎金銅人也是一愣,眼瞧著張君寶不敵金剛指力,卻被他用極其古怪的招式化解。而起這招式也根本算不得招式,如頑童嬉鬧一般無跡可尋。


    何足道麵有喜色,暗道原來張君寶又得高人指點,這“以虛擊實”的功夫奧妙得很。日後再加磨練,必成大器。


    碎金銅人兩擊未中,臉上頗有怒色,叱嗬一聲,雙手均捏指戳出,分襲張君寶左右兩側,力逾千鈞。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指又稱為“指禪功”,能修煉到“禪功”的僧人少之又少,因為習武之人戾氣太重,少“佛麵”。這碎金銅人不僅吃肉喝酒,脾氣更是大得很,沒有半點“佛麵”之像,此刻張牙舞爪更像是一尊楞嚴經五十陰魔中的一尊魔像。


    張君寶也嚇了一跳,畢竟“以柔克剛”便如“四兩撥千斤”,用的是巧勁。眼見碎金銅人這般橫掃千軍的氣勢,忙往後退了兩步。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你已經輸了,你的金剛指是攔不住這位小兄弟的。”


    張君寶迴頭,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位白麵胖子。“黑山老爺?”張君寶吃驚叫道。


    何足道也道:“大管家來了,看來蘇門山有貴客到了。”


    碎金銅人怒道:“他還沒能接住我的金剛指,怎能說我輸了呢?若不細致較量一番,休想過我這道門坎。”


    大管家就是白麵胖子,白麵胖子就是黑山老爺。黑山老爺掏出一塊赤金腰牌丟給張君寶,說道:“小兄弟拿著這塊腰牌,這蘇門山的銅人便都攔你不住了。”


    張君寶接過那塊腰牌,見這腰牌不大,赤金打就,上麵鐫刻著一頭鹿。相傳成吉思汗在圍獵中特降旨對“郭斡瑪喇勒”也就是“草黃母鹿“和“布爾特克沁綽諾”也就是“蒼色狼”這兩種野獸放生,視為神獸加以愛護。黑山老爺的這塊腰牌上麵鐫刻鹿也不足為怪。碎金銅人瞧見這塊腰牌,“哼”了一聲,轉身迴來,又蹲在那裏捉過來一隻酒葫蘆往喉嚨裏灌著酒,不再理睬張君寶。


    張君寶向黑山老爺一揖道:“原來黑山老爺是這裏的大管家,失敬失敬。”


    黑山老爺一擺手,說道:“早就料到小兄弟會到這裏,等下有客人來,小兄弟能不相見還是不見為妙。”黑山老爺說完轉身走了,竟然沒多瞧何足道和碎金銅人一眼。


    何足道說道:“張兄弟竟然識得蘇門山的大管家,真是奇事啊。”


    張君寶道:“前些日子在邢州有過一麵之緣。”言畢又將蒲金剛鑄刀一事略說一遍。何足道嘖嘖稱奇,說道:“斜穀蒲元的後人,歐冶子遺留下來的玄鐵,如此鑄成的麝香刀,當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腥風血雨了。”


    張君寶一怔,想起了龍崗山穀之外的西門鬼,說道:“鑄刀的時候的確流了不少血。”


    何足道說道:“那點血豈能叫做腥風血雨,自古江山美女易得,神器難求。日後這把刀不知道要飲多少人的血了。”刀就是用來殺人的,利器自然更會殺人無度,張君寶暗自忖思,隻盼著這刀多殺些壞人,少殺寫好人罷。


    何足道兀自喃喃自語道:“我在蘇門山呆了都快一個月了,隻見了黑山大管家一麵。能讓黑山大管家親自迎接的客人,一定要好好瞧一瞧。瞧一瞧大管家親自迎接的客人跟我這樣的客人有什麽不同。”


    碎金銅人嗤笑一聲,說道:“你也算客人麽?沒有拜帖的人不算客人,不請自來的人也不算客人。莫要以為蘇門山好酒好肉供著,你就是這裏的客人了麽?”


    何足道說道:“那你倒是說說,什麽樣的人才能稱得上蘇門山的客人?”


    碎金銅人閉上眼睛,似是迴憶很久之前的事情,然後悠悠地說道:“蘇門山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了,若說客人,十五年來這裏就有過兩位客人。”


    何足道“哦”了一聲,說道:“願聞其詳。”


    碎金銅人道:“我也所聞不詳,隻不過知道這兩個人一個是昔年少林寺的方丈褔域大師,一個是吐蕃的八思巴上師。除此之外尚未聽說過蘇門山還有什麽客人。”


    何足道點點頭,說道:“福欲大師乃是禪宗的鼻祖,於十五年前突然辭去少林寺方丈一職雲遊四方,原來是到了蘇門山。”


    碎金銅人道:“這話也不全對,福欲大師的確來過蘇門山,不過他又走了。來到這裏還肯走得人,一定是客人。”碎金銅人的言外之意便是現在來蘇門山的人都賴著不走,談不上是客人。何足道來蘇門山才月餘,也並沒有打算離開,這話也有含沙射影之意。


    何足道並不理會,繼續說道:“八思巴上師十六歲即被忽必烈尊為上師,算來至今也有十餘年了。這兩位的確都是當世高人,無人出其右,怪不得我等根本就算不上是客人。”


    碎金銅人不在說話,倚著門檻似是睡著了。那門檻一塵不染、油光發亮,難道這碎金銅人不論白天黑晚都一直守在這裏麽?


    何足道捥了張君寶的手,說道:“咱們先來這‘碎金書閣’參悟一番,待會再去領教一下到底是什麽客人。”說著和張君寶進了廳堂,這廳堂裏麵完全沒有門口“碎金”二字的戾氣,倒是書香味道甚濃。廳堂寬闊,著眼處突兀地立著四根楠木柱子,廳內沒有桌椅板凳,沒有屏風匾額,靠牆處有一排架子,上麵碼得滿滿的全是書卷。再往裏還有更多的書架,各種書卷琳琅滿目。書架上麵貼有紙箋,有佛經、道籍,還有儒、釋、醫、卜等,最裏麵還有一個架子上麵寫著武字。


    何足道說道:“你可知道這蘇門山的主人原來是什麽人麽?”


    張君寶當然知道,因為李嵬名曾於張君寶細說起過,張君寶道:“強蒙自北地南下,江北盡被屠城。蘇門山主人奉蒙古大汗之命在漢地尋訪能人異士。蒙古大軍隻顧燒殺搶掠,無視這些古冊典籍。所幸蘇門山主人高瞻遠矚,將這些漢地瑰寶保存了下來。”


    何足道不由得又對張君寶刮目相看,暗忖道:“你連這些都知道?”


    張君寶從佛經的架子上抽出一卷《佛說三十七品經》,驚喜地說道:“這部經書便是在少林寺都沒有,主持方丈都說這部經書恐怕已經失傳了,想不到竟然完好無損地保存在這裏。真是萬幸,萬幸。”張君寶又從旁邊取下一卷經書,差點叫出聲來,說道“這部《孔雀明王尊經》,就連少林寺藏經閣所存的也都是殘本或孤本,卻不想能在這裏見到完整的一套經書,真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何足道差點都要驚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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