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寶自然想不出這些野獸是做什麽用的,小妖卻突然眼前一亮,說道:“蒲師伯,我知道了。聽聞鑄煉神器需要‘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想必這些野獸都是拿來鑄刀用的。”


    削鐵如泥的利器極其少見,如“湛盧”、“純鈞”、“幹將”、“莫邪”等,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人們敬畏這些利器,所以人們都叫它們為神器。


    蒲金剛哈哈一笑,豎起了大拇指,說道:“不錯,賢侄女果然見多識廣,竟然曉得我鑄煉之法的竅訣。難得,難得。”


    張君寶一陣不解,淬煉之說倒也聽說過,何故要用“五牲之溺”和“五牲之脂”呢?這樣便能鑄煉出來削鐵如泥的利器了麽?未免也太若鬼神之說了吧。


    蒲金剛瞧出了張君寶的疑惑,問道:“這位小兄弟瞧不上我這鑄煉的法子麽?”


    張君寶道:“不敢。我隻是在想,為何要用這‘五牲之溺’和‘五牲之脂’而已。”


    蒲金剛道:“道理卻是很簡單,牲畜的尿中含鹽,用此水淬火,那刀便涼的快些;牲畜的油脂溫且柔,用油脂淬火便使刀涼的慢一些。如此快慢交替得法,便可鑄出異於常類的刀劍了。”


    張君寶和小妖都點點頭,蒲金剛又說道:“這僅僅是表象而已,它們起到的作用,絕不僅僅是要刀涼得快一些或是慢一些。‘五牲之溺’之說,源遠流長,比之還有‘蜂蜜淬火’、‘鮮血淬火’、‘牛乳’、‘硼砂’、‘鯨膏’、‘鴿子糞’……刀的柔和韌全在其中,若是要細說給你們聽,怕是三天三夜也講不完的。”


    小妖道:“這些都是黑山送來的?”


    蒲金剛道:“不錯,這些都是黑山送迴來的。不管你需要什麽,黑山都能弄得來,而且都是最好的。便如這‘五牲之溺’和‘五牲之脂’。‘五牲’一說是牛、羊、豬、犬、雞,還說是麋、鹿、麏、狼、兔,可黑山送來的卻是極其稀少的麏、麋、熊、狼、野豬。”


    幾人說著話,隻聽“嘭”地一聲,關野豬的柵欄被震得幾欲折斷。眾人瞧去,這幾頭野豬竟有如小牛一般,跑起來撼地有聲。蒲金剛說道:“這裏麵最兇的就屬這幾頭野豬了,連狗熊都讓他三分呢。”


    適才的那個下人,聞聲跑過來,說道:“驚擾幾位貴客了,待會再用鐵板加固一圈。”


    張君寶直咋舌,說道:“幸好五牲裏麵沒有獅子老虎,若不然豈不是更為兇險了?”


    那下人躬身站著,說道:“若是獅子老虎,卻還好辦一些。這野豬比獅子老虎更是兇上三分。為了這幾頭畜生,折的人可不少呢。”


    蒲金剛說道:“山林裏從來沒有王者,一頭豬也完全可以稱王的。”


    那下人說道:“蒲先生說的對極了。豬本來是被吃的,被狼吃,被老虎吃。可這幾頭野豬卻不一樣,兇得很,敢與狼和老虎爭雄。”


    小妖道:“它能勝得過獅子老虎?”


    那下人說道:“豈止是獅子老虎,山林裏麵,沒有任何畜生敢惹它。這豬吃飽了就去樹上蹭樹膠,天長日久,它身上的皮,就是厚厚的一層鎧甲。任何利器都難穿透,更別說什麽獅子老虎的爪牙了。”


    小妖道:“蒲先生鑄的刀也不行麽?”


    蒲金剛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不行。那野豬的皮不似鐵硬,卻比鐵堅。樹膠又是極黏之物,刀砍其上,便彈了迴來。就算切入寸許,刀身又難免被樹膠黏住。想傷其筋骨,便是難上加難。”


    下人道:“先生說的對,這畜生便是入皮三寸都不至流血,尋常刀劍難損其分毫。”


    蒲金剛道:“所以,軟刀子殺人總比神兵利器還要好使,怕是日後前來鑄刀造劍的人會更少了,我想要混個飽飯也總是難的嘍。”


    小妖明白蒲金剛的意思,尋常的刀劍他自是不屑鑄造,日後,恐難再有黑山這麽大手筆的人了,便說道:“這位黑山如此神通,適才蒲師伯說道什麽黑山授意給燕師伯?”


    蒲金剛道:“我也隻是猜測,你們這一路之上可遇到什麽麻煩沒有?”


    小妖搖了搖頭,說道:“好像所有的麻煩都有人預先幫我料理掉了。”


    蒲金剛“嗯”了一聲,點著頭,說道:“你是不是很奇怪?”


    小妖道:“看到黑山這麽大的手筆,也就不再奇怪了。”


    蒲金剛道:“是啊,除了黑山,怕是再難有其他人有這麽大手筆了。覬覦這塊玄鐵的人當然不在少數。如是這玄鐵在你們仙教的手上,總有很多人要權衡一番,是不是值得冒這個險。”


    小妖道:“蒲師伯是說,燕師伯將這玄鐵交給侄女,是黑山的意思?”


    蒲金剛道:“不管是不是黑山的意思,至少,這塊玄鐵由你們帶過來,總會省卻了不少的麻煩。畢竟,敢惹仙教的人不多。”


    小妖道:“卻是也不少,一路之上總有人不懷好意。為這塊玄鐵送命的人不在少數。怕是會讓有些人失望呢。”


    “不失望,不失望。一些江湖宵小不知好歹,窺倪玄鐵,那是他們咎由自取。至少,一些連我都懼怕的對手,都還沒有出手。”說話的是一個白衣白麵的矮胖子。


    蒲金剛哈哈一笑,說道:“黑山老爺到了。”


    黑山老爺長得並不黑,反而很白。


    小妖道:“黑山老爺真會說笑,好像仙教是會吃人的惡魔似的。這一路之上,還要多謝黑山老爺的照應呢。”


    黑山咧開大嘴,說道:“可不敢,可不敢。不是我認慫,敢從仙教手裏麵搶東西的人還不多見,至少我老黑不敢開這個先河。”黑山很客氣,說這句話的時候讓人覺得好笑,卻又一點都不好笑。黑山沒有言語是故意將玄鐵交予小妖帶到邢州來,卻也沒有否認。若說是狐假虎威,多有不妥,至少黑山很坦然地說占了仙教的便宜。


    一個人的臉白,衣服白,都不能掩飾住他其他地方的黑。比如,心黑。不管黑山的心黑不黑,至少黑山很坦誠。


    小妖道:“有些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與其搶一塊鐵疙瘩,全然不如搶一把利器有趣的多。不知道我說的可對麽?”


    黑山依舊咧著大嘴笑,邊笑邊說:“對,對。”仿佛不管別人說什麽,他都不會反對。但是,小妖卻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危險。


    小妖道:“黑山先生對這塊玄鐵是誌在必得了?不知道黑山先生是想要把這塊玄鐵鑄成劍還是鑄成刀呢?”


    黑山道:“一塊鐵疙瘩,我要他作甚?這塊玄鐵自然是要送給蒲先生的。至於鑄成刀還是鑄成劍,那便是由蒲先生做主了。”


    小妖道:“鑄好了之後,你不想要?”


    黑山道:“我想要,但是我怕我留不住。”


    小妖道:“如果是我想要呢?”


    黑山嘿嘿了兩聲,說道:“恐怕姑娘出不了這座山坳。”


    黑山不僅很坦誠,還很實在。


    小妖卻很納悶,黑山既然有這樣的能力,卻不是為了要這把利器麽?小妖一向直言直語,說道:“黑山老爺多費周折,來助蒲先生鑄造,卻不是為了這把利器麽?”


    黑山道:“當然是為了這把利器,卻不是為了擁有它。”這話當然會讓人很吃驚,黑山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又說道:“我這三腳貓的功夫,若是自己拿來用,豈不是玷汙了神器?自古寶劍贈英雄,這把神器自然是要送人的。至於送給誰,嘿嘿,現在八字尚沒有一撇呢,不如請蒲先生先來寫下這一撇,如何?”


    黑山很圓滑。


    小妖自綁腿裏取出來一塊布包,交給蒲金剛。這塊不起眼的玄鐵也就有半塊折扇大小,通體烏黑,閃著暗暗幽光,竟似一塊黑玉一般。


    蒲金剛接過玄鐵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越看越是看不夠。做了半輩子的鐵匠,竟然第一次見到玄鐵。能鑄造一把稀世的利器,是多少鐵匠夢寐以求的事情啊。蒲金剛將那塊玄鐵衝著陽光觀瞧,黑色裏麵竟然還隱隱透出紅光。“好,好。”蒲金剛說了一連串的好。


    黑山道:“蒲先生可想好了要鑄造什麽利器麽?”


    蒲金剛道:“自然是刀,因為這本就是一塊熔煉好了的玄鐵。它的命運已經注定,想不到歐冶子鑄造了一輩子的劍,最後卻留下一塊刀的坯子。”


    蒲金剛這麽說,沒有人反對。


    黑山道:“蒲先生需要多久能將這把刀鑄造出來?”


    蒲金剛道:“這把刀已經是塊坯子了,勿用將它熔了去,所以也就不用等到白露的風起了。六個時辰,最多需要六個時辰,我就可以把它打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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