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娟從保定迴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裏禁不住湧動起來。自從那次在醫院分別,我就再也沒有去看過她,有幾次鼓足了勇氣要自己偷偷去一趟,臨走時又悻悻作罷。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迴來了。想起那次意外的事,我的臉一陣通紅。忽然,我心裏一沉,不好,莫非,她的病……

    我不敢想下去,要是真的那樣了,我這裏該如何是好呢?

    校長從鄉裏轉了一圈,早樂顛顛的迴來了。也不和別的老師打招唿,徑直到我房間來了。這個校長,最後幾天幹勁更足了。

    “興致不錯呀,又有什麽好事了?新校長不來了吧?”我強裝笑顏說道。

    “這陣子你別的沒長進,膽子倒是長了不少,和我說起笑話來了。”他笑著說,“是不是見我退休了,就欺負我呀?”

    “誰敢呀?你不見這幾天大家都事事處處敬著你嗎?”我忙讓座倒水,請他坐下。

    “我知道大家都煩我了,送行飯都吃了,還沒走,這多不好意思呀。”他也笑著說。

    “你有事和我說吧?”我小聲問道。

    “公事沒有,我也管不著了。你那事,今天我去說了,也沒和誰打招唿,毛遂自薦嘛,反正結果挺好的,在你我預料之中。”他鄭重其實的說。

    “那我得好好謝謝你這好媒人。”我打趣道。

    “別當笑話,真說好了。文娟不作聲,周書記就做主了,那邊要有什麽事,他去張羅。這邊的事我去做。”

    “真的辦好了?”

    “你們再了解了解,等關係穩定了,再定下來吧。”

    “那……這……”我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這可是我最後為你做的一件事,我做主了,你就別再猶豫了。我還不知你那花花腸子,瞻前顧後的,到最後還不是雞飛蛋打?”他正色道。

    “那,就這麽定了?” 我還是不知怎麽好。

    “就這麽辦吧,以後別提這事了。這幾天新校長就到了,我看這裏也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你要好自為之。”他忽然有些傷感。

    “怎麽?你這就要走了?”我心底也湧起一股傷感。

    是呀,畢竟,我們在一起這三 、四年,我從一個懵懂的學生,逐漸成長為一個社會的人,校長,給了我多少照顧呀!。想想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還有我們在一起去保定打工的事,還有…。。時間過的真快,想不到他這就要退休了。

    我沒再說什麽,他也不再說話,我們就這麽靜坐了一陣。忽然,他笑了,我接著也笑了。

    “這是幹什麽呀?弄的悲兮兮的,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我拉開門,對著外麵說。

    “可不是,這才什麽時候呀!走,趁課間咱們再聊會兒去。”他拉了我一下,出去到劉老師那兒去了。

    晚上剛吃過飯,校長就喊我接電話。我一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就知道怎麽迴事了。

    是文娟的電話,我一聽見她的聲音,心裏忽然一陣莫名的緊張。說了幾句,我們約好明晚再見麵,然後就匆匆放下電話。

    “這下別裝了吧,有什麽進展可得告訴我一聲。”校長眯著眼笑了。

    迴到我的房間,我心裏徒然增生了一種失落感。白居易的那曲《宮詞》,隱隱約約在耳邊飄過:淚盡羅巾夢不成,夜間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是呀,紅顏未老恩先斷。舊情的結束,意味著新情的開始。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來去教室輔導自習。剛拐過教室牆角,就見校長正在操場上轉悠。我停住,想喊他一聲。努力了幾下,卻終於沒有喊出來,我的嗓子好像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我揉了揉眼,見校長已踟躇著從最東邊往迴轉 。他一會兒仰頭長籲,一會兒低頭沉思,一會兒眺望遠方,一會兒躬身尋覓……我的眼有些濕潤,我不敢再看下去,忙扭頭就走。

    人,總有一天會老去,總有一天會退休,總有一天會離開自己熟悉的工作環境,總有一天會從忙碌的工作中一下子停頓下來,走向一個曾經十分向往現在卻讓人生畏的生活。校長的心境,肯定十分複雜的。他在想什麽呢?想自己的曾經的崢嶸歲月?想自己的從教生涯?還是留戀自己為之奮鬥大半生的工作?

    我不敢評價校長的生平,我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又有些崇高。

    下午放學,我避開校長,悄悄來到鄉裏。

    大院裏靜悄悄的,可能早就下班了。我走到文娟的辦公室 前,她的門虛掩著,我猶豫了一下,伸手推開了門。

    “你,來了。”文娟半是驚喜半是嬌羞的說。

    我在門口扭捏了一陣,終於走過去坐下來。文娟坐在靠窗邊的椅子上,擺弄著手裏的發夾,臉上不時飄過一片紅暈。

    “你,這麽快就迴來了?都好了吧?”我抬頭望著她說。

    “沒事了。你怎麽這麽長時間不去看我了?”她嗔怪道。

    “哪裏?這才幾天?”我躲避著她的目光說。

    “你們,都是些沒良心的,人家,不是想你嗎?”她扭過頭去,有點害羞的說。

    “想,什麽呀?”我不好意思的說。

    “想你的,手,身子,眼,反正哪都想。”她站起來看著我說。

    我不再言語,使勁咳嗽了幾下。她走到我身邊,盯著我看了一迴兒,我轉了幾下身子,想站起來。文娟忽然按了我一下,接著雙臂圈住我的脖子。我隻覺的臉上一陣陣熱氣襲來。我轉動了幾下脖子,終於迎上去。我使勁抱住了她。

    突然,她劇烈的咳嗽起來,伏在我的肩上抖個不停。我忙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抱起她放在床邊。再輕輕捶打她的後背。好一陣,她終於止住了咳嗽。緋紅的臉此時竟有點微黃,額上泌出細細的汗珠。

    我拿過一條毛巾,輕輕擦去她臉上脖子裏的汗珠。她忽然又摟住我的腰,把頭緊緊貼在我的胸前,喃喃道:“我,我不要你走。”

    “我,不走。你,沒事吧?”我拍打著她的後背說。

    “你說,我的病會好嗎?”她忽然哭了,“為什麽,為什麽呀?”

    “什麽為什麽?你怎麽了?”我小聲說。

    “為什麽剛認識你幾天,我就這樣了?你,你不會嫌棄我吧?”她呢喃著說。

    “我,不會…。。”

    “那,謝謝你,我就等你這句話呢!”她破涕為笑,飛快的在我臉上啄了一下。

    我推了推她,她卻更使勁的摟住了我,把唇緊緊貼在我的臉上。一股淡淡的藥香直傳如我的鼻子裏。

    “我們結婚吧!”她抬起頭,望著我說。

    “結婚?訂婚還沒有呢!”我笑了一下。

    “那就訂婚,從第二迴見到你,我就覺得我這一輩子非你不嫁了。”她認真的說。

    “真的?我怎麽沒覺出來?”我刮了她的臉一下。

    “因為,你壞嘛!”她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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