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老二對著自家閨女你,你,你了半天。


    準確的形容就倆字。


    詞窮!


    說危險你不該去,可閨女也是有成算,不但拉了戚四,還將三寶驢子和苟住都帶上了。


    真有啥事,她跑,沒人能追得上。


    說遭罪吧,這孩子說帶了靈蛇肉去,又發現了一樁新好處,不光能頂餓,還能驅寒,吃了以後暖烘烘,又聽她叭叭的說都帶了什麽,每頓吃的啥,睡覺的時候找個避風的地方,再讓三寶和驢子各堵一頭,不光能擋風,偷偷散發點熱量戚四竟然也沒發現……兩個人夜裏點火堆,閆玉還抱著苟住睡,聽著確實還成。


    說到這裏,他閨女還感慨,戚四叔身體真好,每次問他都說不冷。


    閆老二心說你也不遑多讓,小小的身體大大的能量……


    「你和戚四倆人去北戎搶了牛羊?」


    就倆人……竟然還成功了!


    「你們找到了北戎的聚集地?」


    茫茫草原,他閨女為了真實,連貓都沒帶,全憑著在家規劃出的路線,蒙頭硬闖,竟真讓她的找著了……


    「你打算讓邊軍和官衙出麵,自己在後麵撿便宜?」


    閆老二的問句一聲比一聲高。


    閆玉前麵還點頭,後麵搖起頭來,跟撥浪鼓似的。


    「爹,不是我,是咱村子,我哪是那麽自私的人,有便宜大家上啊!」


    閆老二仔仔細細,翻來覆去的想,必須得承認,他閨女這個主意很好!


    北戎謀算他們無所不用其極,連王府中人都被牽連其中,誰能想到呢,騙開邊關城防的,竟是英王府的人。


    那他們小小的迴報一下又怎麽了?


    這叫有來有往!


    北戎是遊牧民族,平日裏行蹤不定,難得能確定他們的位置。


    閆老二越想越心潮澎湃。


    「走,去見你師公。」


    閆玉卻拒絕:「不,爹,這件事你去說,你主導,弱化我的存在,我要做一塊平凡的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閆老二被噎的無語。


    就你,還一塊磚……


    「咱們村,能出多少人手?」閆老二想了想問道。


    提起這個閆玉就來勁了。


    略帶興奮的說道:「我也沒想到牛羊的吸引力那麽大,那母牛和小牛在後院養著,咱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全村老少都來稀罕了一遍,幾位村老挨個牽著母牛走了一圈,都說能耕地,也不知他們是咋判斷出來的,總之,個個都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呢!


    【鑒於大環境如此,


    要不是我說要來虎踞找你說說這個事。


    說不好咱村人直接就翻山走了……


    爹,咱村裏人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最後一句,閆玉有感而發。


    閆老二心道:肯定不一樣,到底是見過血的。


    更何況……


    他上下打量自己的閨女。


    還有這麽個帶頭的,可不就讓人有樣學樣。


    閆老二離去的腳步有些急。


    閆玉閑著也是閑著,就將今天剛采迴來的蘑孤拿出來,用水洗了。


    這種微微發黃,長得有些扁,形似雨傘的蘑孤,非常高產,也可能那一處山林的環境正適合它們生長,那一片遍地都是。


    因天冷的緣故,蘑孤被凍得硬邦邦,一掰一朵,非常易於采摘。


    容嬤嬤手快,不但摘了滿滿一筐,還都是大個長得好的。


    她和大丫姐兩個人摘了一筐多。


    村人們都滿載而歸。


    迴到家裏,當真是馬不停蹄跑來虎踞,當然,也沒忘了給她爹帶點新鮮的蘑孤。


    這種被閆玉叫作大黃孤的蘑孤,凍著的時候隻是澹澹的香,屋子裏暖和,它慢慢化開,那香氣就濃鬱起來。


    見水燒開,她將蘑孤撕成一條條扔進鍋裏。


    將手湊近些聞了聞,香味沾了滿手。


    閆玉心情愉悅的哼著歌,翻找她爹放調料的地方,挑挑揀揀的往鍋裏投放。


    「二叔,做什麽了?這麽香!」閆向恆推門進來。


    「大哥!」閆玉歡喜的喊道。


    「小二,你做的?」閆向恆頗為驚奇,看看她,又看看爐子上冒著熱氣的蘑孤湯。


    「你啥時候會做飯啦?」


    閆玉笑嘻嘻道:「難的不行,這個簡單,容姨在家教我啦。」


    閆向恆:「你怎麽好些日子沒來?我想想,有半個月了吧?家裏如何?柴炭生意很忙嗎?」


    「買賣是挺好,嘿嘿,我和戚四叔進山啦,這陣子就沒過來。」閆玉就將翻山去草原的事簡單說了說。


    縱然她一再精簡,又將主角換成了威猛無雙的戚四叔,可閆向恆還是對她的經曆震驚無比!


    「你們……竟從北戎搶迴了牛羊?!」


    閆玉猛點頭,沒錯,大哥很能抓住重點嘛。


    閆向恆怔怔失神。


    蘑孤湯好了,閆玉趕忙用抹布墊著兩邊,將鍋端下來。


    閆向恆慢了半步,看著小二無比輕鬆的將那盛滿了湯的大鐵鍋端下來。


    心中突然劃過他爹的話。


    「小二聰慧果敢,又有天賜之力,將她拘束在家並非易事,為父亦不想泯其天性,使之從眾,她雖小,然心中有是非有對錯,並不會莽撞行事,我們應以寬和為主,待之如常,觀其日後……」


    閆向恆的心定了定,麵色如常道:「那村裏人一定很歡喜吧?」


    閆玉表情誇張的道:「歡喜的不得了!大安村的那個關屠戶大哥你還記得嗎?就是教羅三叔殺豬的那個。」


    「記得。」閆向恆點頭道。


    「關屠戶更是熱心,我走的時候正教村裏人怎麽用繩子係圈,往牲畜頭上套呢!」


    ……


    關屠戶確確實實的在認真教導大家,如何製服大牲畜,讓它們乖乖的跟人走。


    也教他們死了的牲畜,一定要及時放血,不然肉腥,時間長還會發酸,酸了就不能吃了……


    應該說常年殺生的人膽子就是比常人大一些。


    自打落戶到小安村,聽說了這村子的種種事跡。


    他最惋惜的,就是當日還在齊山府時,聽到小安村這邊傳信來說要跑了逃荒,沒有立時下定決心,而是又等了些時日,與村子裏的人一起結伴而行。


    他們村子人多,拖家帶口的,再加上有的人不想走,還想著再等一等,熬一熬,上路後磨磨蹭蹭,直到見到了逃荒路上的種種慘事,這才正迴了心思。


    可在往哪跑這個問題上,村子裏又鬧了分歧。


    有的想跟著小安村往北邊跑,有的想就近去府城。


    他最初也拿不住主意。


    是以,仗著十裏八村收豬人頭熟,他一路沒少和人打聽,聽說他們都要去府城,他反而拿定主意了,不去府城,去關州!


    這麽多人一窩蜂的往府城跑,那府城能有多少糧食?夠他們吃嗎?


    隻看著逃荒路上,先走的尚有草根樹皮,而落在後麵的,估摸著隻有黃土可食了啊!


    終於走到關州,不等他們安定下來,就遭逢疫病。


    那個時候關屠戶是絕望的,以為隻能等死,死後和無數被拖走的人一樣,別說棺材,連個草席也沒有,不知被拖去哪裏,刨個坑了事……


    可天無絕人之路,竟讓先走一步的小安村找到了穀豐!


    這還沒完,小安村的閆秀才竟然在虎踞當官了,還被派來穀豐管著治疫的事。


    他們這些老鄉,一下在災民中間揚眉吐氣起來。


    閆秀才在穀豐城的大老爺麵前也有臉麵,不知是咋弄的,原本他們已落籍在穀豐,竟又能重新落籍了,可以改去虎踞。


    北戎殺來虎踞城破這麽大的事,他們自然也聽說了,有人動搖了,可他沒有。


    穀豐的城防軍迴來時臉色好著,瞧著還有幾分興奮,他們身上帶著的血腥氣,和數次提到的小安村,閆戶書……


    關屠戶覺得,小安村怕真是要起來了。


    不為別的,就為閆秀才這個人!


    等到了這裏,他更覺如此。


    小安村一個村子有啥,就是老實種地的一幫鄉下人,若不是這次逃荒,怕是一輩子都走不出村外三十裏地去。


    但現在看看這村的人,一個個的,都不一樣了。


    老實巴交的農人,敢拿著竹弩棍棒殺蠻子了!


    關屠戶恨沒早來一個月。


    一個北戎二兩銀……二兩啊!


    !


    他自問也是有膽的,見血不慫。


    常年抓豬,和戚家那三兄弟比不得,可也著實有把子力氣。


    有膽有力,可惜沒趕上好時候……


    可現在,這機會它又來了!


    關屠戶咋能不上心,他一想到那老些牛羊,牛養著耕地,羊遲早得殺了吃肉,嗓子眼都發幹。


    ……


    田大老爺派人將薛總旗請來。


    薛總旗來的挺快,看到閆老二還問呢:「我那鋪子是你家買的?你家打算做啥買賣?」


    閆老二道:「咱家會做香胰子,還有一些女人家用的小玩意,大概就是賣這些。」


    薛總旗一下就沒了興致。


    喪眉耷眼的道:「可惜了那地方,那院子知道為啥那麽大不,我特意往旁邊擴的,前後的道也寬,走車多方便,賣什麽香胰子啊,你們該開個鏢局。」


    閆老二:……


    好懸沒被口水嗆著。


    他仔細迴憶了一番那鋪子的周圍。


    「薛總旗,你原本是打算開鏢局?在府學附近?」


    他想說正經學府附近的鋪子,不做些和讀書人相關的買賣也就罷了。


    像他閨女,就打算做民生相關的買賣,柴炭家家都需要。


    香胰子洗發水牙粉這些,讀書人講究,也能賣上一些。


    還有他家的再生紙,要是產量能再高一些,肯定受家境一般的讀書人歡迎。


    虎踞的書鋪不就是麽,現在從那收廢紙,掌櫃都不要銅板了,要他家做的再生紙來換,說是不少書生都想買呢。


    「閆二,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地不合適?該賣些書啊筆墨啥的?」薛總旗一眼看穿他,哼聲道:「隔壁那間茶樓知道吧,可高雅了,就是讀書人的調調,滿樓的綠,你知道光那些竹子運過來就花了多少錢……可我和你說,那茶樓生意可差了,月月都賠錢。」


    「我要開的鏢局就不一樣,在讀書人紮堆的地方開鏢局,多顯眼啊!是不是一下就能讓人記住,這行當,就怕人不知道,隻要人所眾知,就不怕生意不上門。」薛總旗振振有詞道。


    他還挺有自己的歪理。


    閆老二琢磨起來,別說,似乎好像也沒毛病。


    薛總旗不再和他說話,大步流星的進了大老爺的房間。


    「老田,這麽著急找我,啥事啊?」薛總旗大大咧咧的道。


    「天佑,你進來。」田大老爺高聲喊道。


    閆老二進屋。


    「你和薛總旗說說吧。」


    「是,老師。」閆老二組織語言,緩緩道來。


    薛總旗眼越聽越大,身子也從歪著變正……


    他看看田大老爺,又看看閆老二。


    「小安村報信有功,田大老爺是想我邊軍出賞銀?」薛總旗左思右想,能想到的就是這個。


    他心裏滴咕,老子剛賣了府城的鋪子,你個老田就惦記上了,也太那啥了。


    罷了罷了,都窮,咱好歹還有點家底,就不和你計較了,出就出吧。


    「薛總旗可能將這股北戎全殲?」田大老爺四平八穩的問道。


    薛總旗瞪眼,「那北戎在馬上長大,若他們一心想跑,我能咋辦?」


    「若是人手足夠,將他們圍起來呢?」田大老爺在桌桉上畫了一個圈。


    薛總旗笑了:「田大老爺未免將戰事想的太過簡單,大軍出動,北戎定然聞風而逃,我關州境內有北戎女幹細……這事,老田你不會不知道吧。」


    「邊軍循例出關巡視,對方不會有所警覺。」田大老爺道。「再有官衙人手配合,薛總旗以為如何?」


    薛總旗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我邊軍隻能派出四隊小旗,再多就不行了,田大老爺能出多少人?」


    話說到此,薛總旗已經明白田大老爺是何用意。


    虎踞官衙也想分一杯羹。


    對他來說,不是壞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


    邊軍力有不逮,若有官衙從旁協助,不說全殲,也能拿下大半。


    「虎踞官衙人手亦不足,但……」田大老爺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小安村人人英勇,或可一用。」


    薛總旗轉頭看看閆老二,再看田大老爺,他哈哈笑道:「原來老田你兜了這麽大的圈子是為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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