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公有何見教?”村長問。


    “這次的大旱怕是會持續很久,村裏應早做準備。”閆懷文正色道。


    “嘶!”羅村長碗都端不住了,忙放下,急聲問:“這是怎麽話說?文哥你可是在鎮上聽說了什麽?”


    把他給急的,直接喊起了閆懷文的小名。


    三鐵悄咪咪的望向秀才公,見他並不生氣,鬆了口氣。


    爺在家可是叮囑過,閆家老大和他們這些土裏刨食的莊稼漢不一樣,不能再文哥文哥的喊,要尊稱一聲秀才公。


    閆老二意外的看著自家大哥。


    這什麽情況?


    讀書人不出門就知天下事?


    大哥這麽早就知道要鬧旱災了嗎?


    努力迴憶了一番女兒講的書中情節,貌似,沒有這一段啊……


    難道是因為他們的到來,改變了劇情?


    閆懷文不得不用莫須有的消息,來掩飾先知先覺的異樣。


    “沒錯,聽說是欽天監測算過,會有大旱。”


    啥啥監?!


    羅家爺孫聽不懂是啥地方,但總歸有個高大上的名頭,他們按照自己單薄的認知理解。


    這是個能掐會算的地方,人家給測了,會有大旱!


    這必須得信!


    也隻有秀才公才能打聽到這麽有用的消息,有功名就是不一樣!


    有過逃荒經驗的羅村長,立時便坐不住,話說的沒錯,要早早做準備才行。


    “地裏的麥子得快些收,老井的水也都要撈走,趁著旁的村子還沒有動靜,咱們先走。”羅村長當年是被爹娘帶著逃荒,路上死的人實在太多了,逃荒路上,誰先走誰活命的機會更大。


    村子裏的年輕一代沒有經曆過,但老人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


    第一時間就能抓住重點。


    沒錯,最重要的就是這兩樣——水和糧。


    “還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閆懷文望向弟弟,無奈的道:“懷安和他媳婦在地裏忙了一天,他們等得,地裏的麥子等不得,我不便出門,勞煩您幫著尋些人,三日內將地裏的麥子收上來,我家願以糧代工。”


    村長暗暗點頭。


    這秀才公就是通透。


    這個時候,短工可不好找,都守著自家的地。


    但給糧就不一樣,哪怕給的少些,也多的是人願意出這個力氣。


    他明天將啥啥監的消息放出去,隻會有更多的人搶著幫閆家收地。


    三鐵的眼睛刷的亮了。


    他們家吃飯的人多,幹活的人更多。


    自家的地,三下兩下就能收完。


    順手幫閆家收了也不是什麽難事。


    “爺!”三鐵小聲喚著。


    被狠狠瞪了一眼,便不吱聲了。


    “秀才公放心,不用三日,你家那幾畝地,有個兩天,也就夠了。”羅村長琢磨了一陣,問道:“秀才公,你說咱們該往哪去?”


    他心裏沒個主意,知道要逃,離開才有生路。


    可他們能去哪呢?


    一想到苦心經營的家業又將再一次拋下,他終於理解了當年爹娘爺奶的感受。


    不舍得啊!


    “往北,去關州。”


    ……


    出了閆家的門,三鐵急不可耐的問他爺:“爺,您咋不和秀才公說,咱家幫他把麥收了?”


    “沒腦子!”羅老漢恨鐵不成鋼,“咱家啥情況都明擺著,人家不知道咱家男丁多嗎?提都不提,還讓咱幫忙尋人幹活,便是要將這好處許出去,親香更多的鄉鄰。”


    孫子輩裏,三鐵算是腦子活的,他也樂意多教他一些。“咱和旁的村子不一樣,各有各的祖宗,想要大家夥跟著咱們一起上路,就要讓人摸到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


    “爺,我不懂,他們要是不願意跟咱一起,就各走各的唄,這有啥?”三鐵摸不著頭腦,還是惦記著秀才公許諾的糧食。


    “你還小,經的事少,不知道這裏麵的道道。”羅老漢道:“咱是要逃荒,往哪個方向走,走哪條道,啥時辰走,啥時辰困覺,老的小的要不要坐車,哪個去找吃喝,哪個守著東西孩子,有拿主意的人,也得有幫襯幹活的人,大家夥一起,才能找到一條活路。”


    “秀才公是咱村子裏最出息的人,大家也敬他,可平日裏他與咱來往的少,想讓大家夥勁往一處使,不就得讓大家知道,秀才公是個大方的,心善,願意貼補咱們這些苦哈哈。”


    “至於為啥要一起上路?你當逃荒路上像咱村子去鎮子似的太平?咱旱,旁的村就不旱了?都活不下去,都得走,人餓的狠了,那是啥事都能幹出來!碰上那些個活不下去的,是要和咱拚命的,搶了咱的口糧,咱們怎麽活?所以大家夥得抱團,守住咱這些東西,守住咱村子裏的老老小小,一個村子住了幾十年,知根知底,不比和外人搭夥強?”


    “可爺,秀才公家的地去了糧稅也沒很多,能救濟幾個人?村子人能願意跟著走嗎?我聽說南邊富的很,一年能種三茬地,好家夥,那不得頓頓吃大白麵饅頭,村裏的老人都說北邊冷的很,能凍死個人,放水到一半能凍成冰柱……春天種秋天收,一年也就能種一季,還不如咱們這呢。”三鐵是真擔心,放水這個可是大事,給小鳥鳥凍壞可怎麽整!


    “北邊也不是不能活……”羅老漢謹慎的向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我們這個時候收麥,日子比往年提前不少,衙門的收糧官還得十來日才下來呢……”


    十來日!


    三鐵打了一個激靈。


    今年地裏的出息一眼就能估算個大概,比往年少了不是一星半點,去了糧稅能剩下多少?


    可要是不交稅呢?


    按往年的日子,收糧官下來的時候,他們早就不在了。


    逃荒去了啊!!!


    “爺!”三鐵激動了,說話直哆嗦,“真能不交嗎?不是說不繳稅會被拉走罰役?”


    “小點聲!”羅老漢在黑夜裏精準的找到孫子的位置,狠狠瞪他一眼,而後小聲道:“南邊不行,荒地少,等咱這過了災,還是會給咱遣迴來。北邊就不同,荒地多的是,咱們要是願意,多半就能留下。”


    “人留下了,便得重新立籍。”


    話是這麽說,可羅老漢還是很猶豫,真的要往北走嗎?


    沒有完稅文書,這地,怕是不用等上三年的拋荒,就要被衙門收走了。


    沒了土地,他們便成了漂泊無依的流民。


    顧不上樂得找不著北的孫子,羅老漢急步往家趕。


    說不得,還得找幾個老家夥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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