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陽光明媚,山風微涼卻已不再有寒意。我推著楚楚在湖畔的小道上走了個來迴。高山上雖然還不見什麽春意,但遠山近水,多少有些溫柔的感覺來。我在楚楚身後輕言笑語。她則閉著眼享受著陽光,微笑著,偶爾“嗯”一聲,算是跟我交談。

    迴到家裏,楚楚說現在天不那麽冷了。想住樓上去。

    我跟小鐵的媽媽說了。她當然答應搬下來。我們先把她的東西搬下來。再把我們的東西的搬上去。最後我再背著楚楚爬上架子梯,把她放在床上,開始整理。她慵懶的翻了一個身,伏在被子上,衣服拉開了,腰如一輪新月散發著白光。窗外的風吹進來還很涼,我想為她蓋上毯子。低頭看到她白晰的皮膚上一個很小很小的紅點。想到她在植入骨髓時忍受刺骨的巨大痛苦。我無比愛憐的俯身下去輕輕吻了吻那個小紅點。她輕輕“嗯”了一聲,身子似乎顫動了一下。我嚇住了,“還痛嗎?”“沒有,你再親。”我低頭再親,舉上她的衣服,看到小紅點間隔均勻的連成一排。那是每塊脊椎骨都要刺穿植入一點的緣故。吻著,我眼裏已經熱了,有淚水要掉下來。趕緊停下來,替她蓋上毯子。她仰過身子,雙手攬著我的後頸,親了親我的唇。臉上有難得一見的潮紅。我見她這樣,心情好起來。有說有笑的把床被都整理好。看著她舒舒服服的躺好。就跟她說,寶寶休息一下。我下樓準備晚上吃的。

    她說,等一等。

    然後從窗戶上拿出一隻釣魚用的小鈴鐺,叫我用漁線吊起來。從樓下穿過樓板的縫隙捆在樓上床前。她說,天不冷了,她想一個人睡。叫我睡樓下,小鐵的媽媽則隻好睡我們原來的草屋了。我一時還沒明白她的意思。她說以後每天早上,她醒了,就拉響鈴。我便上去照顧她。

    “一定要這樣嗎?”我還是不清楚為什麽。

    “天熱了,我一個人睡可能睡得安穩一些。”說完她有一點點蠻不講理的笑著。

    我呆了很久。原本喜悅的心情在一點點的消失。

    因為我看得出這不是她的心裏話。我們兩個人睡一張床已經很習慣了,沒有磕磕碰碰睡眠不好的情況。我納悶的走下梯子,準備隻好歉意的跟小鐵的媽媽說一聲了。然後收拾一下以後自己一個人睡的床。就在我快要完全消失在楚楚的視野裏那一刹那,我猛地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淚水奪眶而出,象個孩子手忙腳亂的奔到她床前。抱著她不停的吻她。她伸出手不停撫摸我的臉,兩行清澈的眼淚劃過瘦削蒼白的臉龐,眼裏充滿了母親般的憐愛。

    看到她這樣,我竭力控製著自己,含著淚為她拭淚。她笑道:“不用哭。我也隻是這麽想而已。”我使勁點點頭。吻她。說,你睡吧。 但她閉上眼,又有淚珠滾落。我知道這淚我是拭不盡了。當她決定獨自等待那一刻的到來,心中的淚,又怎能盡。

    我神智全失,木然呆立在窗前,看著悠悠遠山,清清小湖。眼裏始終含著淚。

    世界這麽大,也是這麽美。為什麽就容不下,為什麽就不肯留下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

    當晚我久久地坐在楚楚床前,不肯下樓睡覺。但楚楚絲毫不肯妥協,即使我央求她再抱她睡一個晚上也不行。她說,你總要麵對這一天,先適應一下。我說我在心裏從來沒有打算要麵對這一天。因為擔心引起她悲傷,我一直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她有些不知如何勸解我了,歎息一聲,說:“我保證明天早上七點半一定拉響小鈴把你叫醒,行了吧?”我頓時感到寬尉的笑了,說:“說真的,你一定要起來叫我!”癡情所至,完全象個小孩。“我保證。”她也笑著,伸出小指來跟我拉勾。我又想哭,但還是控製住了。

    一個人呆呆的走下樓時,又感覺到那種離別。非常不放心的迴頭看她。卻見她吃力的坐起來,努力的微笑著看著我,一邊說:“晚安,寶寶。”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麽的不理智,說:“你趕緊睡好啊。別著涼了。”她乖乖的鑽進被子裏,還不忘了說:“明天見!老公。”“明天見,寶貝。”我也笑著說。

    可當我望著樓下冰冷的床,還是不知道如何睡覺了。

    楚楚的意思非常清楚。假如有一天她不再拉響這小小的鈴鐺,我就該準備好怎樣的心理去麵對。雖然我每天都在想著她的病,想著她的生命受到威脅。但她這個舉動還是大大的震驚了我了。我躺在床上,瞪著眼看著小鈴。想著她在美國時對我的決絕。想起外公來到山上時,她表現的冷靜。以及今天的舉動。也許我們再怎麽愛她,為她著想,都遠遠不及她自己麵對死亡時想的多。而她自從來到淩波湖,又總是以妻子的溫順和微笑陪我度過一天又一天,拋開所有的顧慮盡量讓我感到幸福無憂。在我看來她象個孩子一樣不懂事的玩耍,歡笑時。而她內心,卻以母親的愛關心著我,用一次次的吻,一次次的歡笑化解我內心深深的傷痛。

    事實也的確是,我已經可以跟她笑著談起母親在時,家裏的一些趣事了。雖然有時想起來,難免傷感落淚,但終究不再是碰也不能碰的傷口。楚楚的內心,遠比我看到的要更成熟,更深沉得多。

    好象隻過了一下子,鈴響了。我抹去眼角的淚水。上樓抱著我的天使,笑著說:“才六點半哩。”她吻了吻我的唇,美麗的大眼睛在微光中一閃一閃,展開醉人的歡顏,有點跳皮的說:“我想你了,不行嗎?”

    毫無疑問,她也是片刻沒有入睡。她也看出我臉上的疲倦,說:“你脫了衣服上來,我們睡一會吧。”我不免有些好笑:“你這是何必呢?”鑽入被子,她深情的將我抱著,兩個清冷的身子開始溫暖。她才說到:“這不一樣。以後你要習慣一個人睡了。”“一定要這樣嗎?”“是的,我不能讓你在有一天醒來,發現自己身邊躺著……”“別,這話不能說。”我趕忙掩住了她的唇。

    寂靜。

    “你知道嗎?你昨天吻到了我最敏感的地方。”她顯然是想轉移我們的顧慮。

    “是嗎?那是你最敏感的地方?我怎麽一直都不知道?”我有口無心的說。她當然感覺到我語氣裏毫無激情。手第一次主動的伸向我。一邊說:“誰叫你不細心呢?”我握住她的手,“這行嗎?”她把我的手慢慢帶向她。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你看看,但是你要輕輕的,知道嗎?”聲音已讓我醉。

    ……

    天已微微亮時。楚楚開始倦到我懷裏想睡覺了。我突然想起來,說:“你知道嗎?老爸叫我們看情況生個孩子呢。”她說:“現在不行了。原來在深圳,我做好了那個準備。”“是嗎?”“別大驚小怪的。你自己一點措施都沒有。我能怎麽的?”

    我無語。

    “你要答應我,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照顧我爸我媽。”

    “當然,我會盡一個兒子的力孝順他們的。”

    “嗯,我放心了。”

    ……

    太陽明晃晃的照進窗來。楓樹的枝條在風中輕輕的搖擺。我們卻都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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