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敘所有人員去監獄看望了老爸。因為時間的推移,案件已成定論,看管就鬆得很多。大家都跟他說了很多話。最後“接見”的是我。為了讓他放心,我說楚楚很健康,特意說了她24歲生日那天,我如何把推到湖中心,因此給那個小湖有了名字。叫淩波湖。他果然笑了。說到楚楚很樂意接受我的血液,我準備下一步要做的事。他也感到非常高興。但他還是吞吞吐吐說了一個可能在他腦子裏存儲了很久的想法。他的意思是,看楚楚的身體情況,我們是不是帶一個孩子? 我的天,這是什麽想法?我不可能這樣不愛惜楚楚的身體,因此有些生氣他這自私的想法。但是仔細一想,體會到一個麵臨絕望的父親,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是不可理喻。

    其實,從植物到動物,所有生命對抗死亡的唯一辦法就是,延續。

    我從安慰的角度來拒絕了他這一想法。我說:“現在,也許不用這樣去考慮吧。”其實我心中沒底。但他心中倍感安慰。

    下午我跟媽媽到她的一個醫生朋友家裏詢問骨髓移植的事情。這位阿姨姓唐,楚楚的求醫過程她都清楚。留著短發,笑起來很親切。她說楚楚這個病求醫過程中走過很多彎路的。直到確定做骨髓移植時,又因為刺骨取髓之法異常痛苦,捐獻者廖廖無幾。媽媽願意忍受巨大的痛苦來為女兒供給骨髓。但楚楚承受不了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疼痛,致使手術中斷。(在日本,後才有美國求醫之行)近兩年,才有了較好的輸血方式移植骨髓。說到這裏,我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她笑著看著我,使我感覺到自己真正隻是個孩子。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正規的程序是先進行dna測試,再注入藥劑使我體內血液中的造血幹細胞含量增加,一定比例時抽出我的血。然後用分離機從我的血液中分離出相當成分植入楚楚體內。(而不是直接輸血給她)其餘的血液迴流給我。而輸血給楚楚的目的不是治療,隻是補充血液,維持健康。我還是不清楚整個過程具體操作。但很顯然,這不是我一個人在淩波湖畔能夠完成的事情。

    那麽,楚楚一定要迴到醫院來住了?她從十六歲開始,斷斷續續住院,一次一次奔希望而去,又失望而迴。心裏的陰影很重,我萬分不願意看到她在那樣的心情下度過一天又一天。尤其擔心的是,在那樣的心情下,會不會影響治療效果?畢竟,這是最後一顆射向病魔的子彈。如果沒效,接下來將是絕對的絕望!但我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她的外公,爺爺,會聽我的嗎?

    大家都擔心著楚楚的安危。沒有人有心準備過年。第三天即全部啟程飛往貴陽。街上人潮人海無處不顯露出新年將到的氣氛,我們一眾八個人有老有少,有中有外,在南寧,在貴陽……一路神色莊重,風塵仆仆往水城黑葉猴保護區而來。

    進入山區,已無車乘。這些平時養尊處優的老爺爺,老奶奶也隻得跟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在雪泥地裏踩。但他們似乎不好抱怨。隻媽媽一路問了我好幾次,還有多遠啊?

    趕到架子山下,天已黑了。橋生留著老婆跟兒子在上麵陪楚楚,下來馱運糧食。見我們到了,殺雞炒臘肉安排我們吃了,又在幾個弟弟家借宿。至於這些親戚是否滿意,我是不便多問了。第二天要上雪山,可累了橋生的弟弟,侄兒。他們背著獵槍,帶著狗。卻攙扶著老人,或小心領著路。慢慢地走。

    我和楚楚的舅舅,跟美國的遠房表妹大步走在前,很快就看不到他們了。到了淩波湖畔,小鐵的媽媽說小鐵早上發現有人下的套索鎖住了一隻岩羊,迴來趕馬去拖,楚楚騎著馬去了。 這讓我非常意外也非常高興。我最怕我走後楚楚鬱鬱寡歡,懶得活動。但我無法用語言向身後的兩位親戚表達喜悅之情。隻簡單的請坐,請等候。

    大約過了近一個小時,快到中午了。小鐵的媽媽聽說山下有十數個人要來。正架了大鐵鍋熬粥。我聽到外麵隱約有鈴聲傳來,忙出門一看。果然是楚楚騎著馬,紅紅的棉衣遠遠的在林子裏時隱時現。馬脖子下大約是吊了一顆釣魚用的鈴鐺。因此有輕微的鈴聲傳來。我跑過去,跨過被冰雪覆蓋的小溪,她正轉過一棵大樹,迎麵看到我了。小鐵牽著馬,馬後拖著一隻四足被捆紮在一起的未成年小岩羊。看到我他們都停下了。楚楚穿著我給她買的唐裝,大紅花,有著白茸邊的領,袖。頭上卻紮著小鐵媽媽送給她的湛藍蠟染頭巾。頭發紮成一條長長的辮子,垂在身後。黑色的彈裏牛仔褲,長靴子。臉色稍微有點蒼白,但整個人卻青春動人,很是精神。尤其奇怪的是,她如此一打扮,身上的國外基因倒明顯的看出來了。另一點不可思議的是,她父親的基因也正隨著她年齡的增加越加明顯的在她身上呈現出來。以前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韻味。有一種草原上迎風而立的性感和柔美。

    我正呆看著她哩。隻見她先也是呆,繼而是笑起來。使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是人模人樣穿了一套西裝呢?低頭一看,還好扣子沒錯位嘛。跑過去張開懷抱,她誇張的縱身一躍抱住了我的頭。我不停的用鼻子拱她的肚子,一邊轉圈。她仰著頭嗬嗬的樂。幾圈下來,她說頭暈了。再落地時,我們迴頭看到了豐富的表情大聚會。她的表妹,那個金發女孩正伸著大拇指笑眯眯的看著我們。舅舅和媽媽差不多都是喜憂參半的非常疼愛的看著我們。她的外公一手拄著根棍子,高高的站在那裏。一手拿著雪茄,濃濃的煙霧漫過他迷人的大眼睛,也許是迴到自己年輕的時候?她的外婆則拿著小手帕,不停的抹眼淚。小小的嘴唇不停的說著什麽。爺爺是一臉的嚴肅,看不出想什麽。奶奶則一邊笑著,一邊不停的眨眼。雪地裏這麽多人站成一排,表情豐富各異,是一副很好的照片。

    楚楚低著頭,臉上有紅暈漫過。挽著我的手輕輕推了我一把,要我走在前麵。我非常奇怪她何以如此平靜,自始至終沒有去擁抱任何人,也沒有跟誰有特別的激動表現。隻是領著她的表妹和她的舅舅參觀她的小樓,屋旁林子下的馬棚,甚至是我們原來住的茅草屋。一路說的是英語,然後是帶他們踏著雪走到結了冰的湖邊。顯然他們說的不僅僅湖光山色。因為我聽到我老婆接連說了好幾個:“i don’t ……”

    果然,在後來的議事中。楚楚毫不讓步的表示不迴去。在我麵前一向溫順的女孩在這些長輩麵前完全是撒嬌不講理的小公主模樣。她的舅舅和表妹則完全是幫著她,做外公的思想工作。 最後,小公主取得全勝。第一世界的外公外婆,還有舅舅同意出高價聘請專家級的醫生帶相關設備和藥品來照顧楚楚。跟媽媽一起要住來淩波湖。當然,楚楚同意了和我一起到貴陽或南寧完成一次移植。

    我一點不怪她驕橫。我理解她對醫院那種奄奄一息的日子條件反射般的恐懼。而且這也絕對對健康不利。

    最後權衡利弊,由我到南寧到提供血液,媽媽的朋友唐醫生完成骨髓提取,再拿來淩波湖為楚楚移植。然後就跟媽媽住在山下橋生家裏。但這一切都是嚴格按醫院規定進行的。也就是說,我捐獻給醫院,再由媽媽在醫院買出來。 但是,我們又在木屋裏上演著現場完成一切工作的過程。讓楚楚真正感覺到是我體內的血溶入她身體裏,讓沒有一絲懷疑的愉快接受並套她感到這次治療與以前所有的都不同。我也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仔細感覺她的體溫,幾天後開始鼓勵她,說她的腳好象不那麽冰了。

    我希望至少讓她自身造血功能提高到一個程度,不再依賴外來補充大量的營養甚至血液。那樣,就是勝利的第一步!

    然而事與願違。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沒看到楚楚有什麽變化。晚上睡覺依舊是說冷。直到寒冬過去,冰雪消融,她反而一天天瘦下去了。精神恍惚,不願再起床了。唐醫生趕上山來,為她注射人體白蛋白,輸入我的血漿。都如石沉大海。仿佛命運之手說放就放說收就收,我們所做的一切隻是一廂情願的瞎忙。唐醫生看局勢得不到控製,幾乎要放棄了。畢竟楚楚這個病是從美國醫院得到了確診迴來的。最後這一顆子彈不過是我偶爾的想法,才有這最後射向病魔的一槍。但我又如何能如此眼見我心愛的人慢慢離我而去?唐醫生見我一腔愛,無從著落。急得淚流滿麵,這才又跟我飛迴南寧,分別做了第二,第三次骨髓供給和提取。再迴到山上為楚楚植入。

    楚楚的身體好象不再接受任何幫助。隻是一味的消瘦下去。

    我仰頭望天,百思不得其解。想來人力渺茫,痛苦唯其接受。但每晚我總還是微笑著,早早的上床擁抱著她。溫暖她的身體。她也總是微微的笑著。柔弱無力的手想把我抱得很緊,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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