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姑娘。”蘇白衣一愣。


    “奈落親自出手了啊,那可就有意思了。”賭坊的二樓,雅座之中有人拉開了窗戶,好奇地看著下方的場麵。


    “公子,那家夥連贏七局,可是出千了?”有一女子的聲音問道。


    “賭骰子出不了千,輸贏全在莊家的那一雙手和他們的運之中,所以那些真正的賭鬼們從來都不會來賭場裏玩這個。”那公子打開折扇輕輕地揮著,“但是江湖上有些世家,精研暗器之術的,十分擅長聽風辨位,厲害的那些可以將此術用在賭博上,看一眼骰子入寶盒時的點數,再仔細聽骰子在其中碰撞的聲音,最後便能準確地猜出點數。”


    “那怎麽辦?”女子問道。


    “那便看莊荷的功力了,有的莊荷能將寶盒甩得像是戰場上的戰鼓一樣轟烈嘈雜,就算是唐門的高手來也聽不出最後的點數,而奈落,便是金風號上最好的莊荷。”那公子笑道,“若這小子真的連贏三十把,比沐家還有錢雖然做不到,但至少這金風號就是他的了。”


    “公子。”奈落將寶盒扣在了桌上,“請下注。”


    蘇白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緩緩道:“奈落,你年紀雖然不大,怎麽甩骰寶的手藝這麽厲害?該不會是從小在賭場裏長大的吧。”


    奈落笑了笑:“不瞞公子所說,奈落是在賭場中出生的。”


    “哦?”蘇白衣收迴了桌上一半的銀子。


    奈落看著蘇白衣的動作挑了挑眉毛:“公子這一次打算有所保留。”


    “小心為上嘛。”蘇白衣看了看周圍的人,發現整張賭桌上的其他人全都收迴了自己的籌碼,不打算參與其中了,“而且……這一次我會贏得很多,不止是翻一番而已了。”


    奈落的瞳孔微微縮緊:“公子的意思是……”


    “這裏大概是四十兩銀子,若我贏了,你需給我九百六十兩。”蘇白衣將麵前的銀子往前一推,“我壓豹子。”


    奈落將手壓在了寶盒上:“公子從方才到現在一直都很謹慎,這一把卻在走險路。”


    “富貴險中求。”蘇白衣的眼睛盯著那寶盒,眯得越來越緊,“奈落姑娘,你翻這寶盒的時候可要仔細點啊,別震翻了我的骰子呢。”


    奈落身子微微一顫,原本準備舉起寶盒的手停住了,她看向蘇白衣,晚上他們曾相處多時,在她看起來蘇白衣不過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郎,可現在麵對這賭桌,他卻似乎能夠看穿一切。


    “別怕,開便是了。”一個人忽然從二樓雅樓之中一躍而起,落在了奈落的身邊,伸手抓住了奈落的手,語氣溫柔。


    “是你。”蘇白衣微微一驚。


    “是我。”那人笑道,“奈落,開。”


    第039章 賭局


    “公子……”奈落輕聲喚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從那二樓雅座之中一躍而下,站在她身邊的正是沐家的七公子沐年華,整個賭場在瞬間變得無比的安靜,沐家公子親自登場,那是何等的架勢,這邊不過幾把兩銀子的賭局,憑什麽能把他給引來?


    “還是太小了。”沐年華撓了撓奈落的頭,語氣中多了幾分寵溺,“不想輸啊。”


    奈落咬了咬牙,握著寶盒的手終於微微抬了抬。


    “罷了。”沐年華的手忽然猛地往下一壓,竟將那寶盒連同其中的三粒骰子壓了一個粉碎,隨後又很自然地甩了甩手,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一不小心用過了力氣,看來船上的寶盒太脆了,迴頭全部換新的。”


    蘇白衣笑了笑,倒沒有生氣:“想不到堂堂沐家這般耍賴?”


    “自然不會。”沐年華將懷中一顆珠子放在了桌上。


    “夜明珠!”堂中有人喊了出來。


    “這顆珠子名叫溫奪,是我某年生辰時得到的禮物。原本給了你的小娘子,可你們卻還了迴來。這珠子值三箱黃金,你賭不賭?”沐年華問道。


    “這一次,又是和誰賭?”蘇白衣問道。


    沐年華雙袖一振:“我。”


    “公子!”奈落急道。


    “我意已決。”沐年華示意奈落不要說話。


    此話一出,整個賭場的人都圍了過來,就連那些原本房門緊閉的高額賭房都紛紛打開了門,一個富家翁裝扮的中年人從其中踏了出來,踏了三步穿過人群來到了蘇白衣的身邊。


    “何先生?”沐年華眉毛輕輕一挑。


    “都說沐家就屬你老七不務正業,做生意不行,賭博喝花酒全族第一,我想看看。”富家翁拍了拍蘇白衣的肩膀,“年輕人,你若是不賭,那便我來。”


    “當然賭。”蘇白衣右手在賭桌上猛地一拍,“若我輸了,那這珠子我便收下!”


    滿堂嘩然。


    “莫不是瘋了吧?”


    “輸了還想要這珠子,那贏了是不是金風號也歸你?”


    “這麽好的賭局,那我來!”


    可是沐年華神色不變,似乎對蘇白衣的話並不感到驚訝,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那若是你贏了呢?”


    “你保我和我師……我娘子,此行平安。”蘇白衣沉聲道。


    “你上了金風號,便是我沐家的客人,尤其你現在是天字房的客人,保你平安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沐年華搖了搖頭,“這個事情,根本不需要賭,換一個條件吧。”


    “我說得保平安是真正的平安。”蘇白衣加重了語氣。


    “願聞其詳。”沐年華攤手道。


    “就是隻要金風號還沒有靠岸,那麽除非你沐年華已經死了,任何人都不能傷害我和我娘子!”蘇白衣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我要得是這種平安,公子可還願意賭?”


    除非你死,不然我必須得活。


    在這條船上,什麽人的命要比沐家七公子還要值錢?


    就算是奈落此刻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幾分怒意,那麽把守在賭坊四方的護衛們更是手按在刀柄上,有些蠢蠢欲動了,此時隻要沐年華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個無禮的家夥給丟到河裏。


    “一開始覺得你挺憨的,像是個從來沒出過遠門的傻小子,現在又覺得你挺精的,像是經曆過什麽生死難關。”沐年華搖頭笑道,“是惹了什麽了不得的人,要和我下這種誅心的賭局。”


    蘇白衣也跟著笑:“你還真都說對了,我既沒出過遠門,又經曆了不少次生死。”


    “好吧,我同意。”沐年華沒有給身邊的那些人阻止自己的機會,一把拿起了桌上的寶盒,“賭約已成,生死有命——”


    “富貴在天!”蘇白衣眼神緊盯著沐年華手中的寶盒。


    “確實有趣,比你的那些哥哥們都要有趣。”那站在蘇白衣身邊的富家翁的眼睛也緊緊地盯著那個寶盒,眼神中的期待與好奇又多了幾分。


    全場鴉雀無聲。


    似乎隻能聽到骰子在寶盒中碰撞的聲音。


    一下。


    兩下。


    三下,


    三下之後,骰子碰撞的聲音便再也沒有出現。


    蘇白衣耳朵微微一動,努力將自己那聽風辨位的能力運到了極致。


    可依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沐年華笑著揮動著手中的寶盒,上下起伏,動作極大,好幾次他甚至都將寶盒直接甩到了空中,那三顆骰子清晰地暴露在了眾人的麵前,確實在急速地旋轉著,下一刻他又將那寶盒覆下,左右揮動著,聲音有些得意:“就算是唐家老太爺親自到這裏來,也聽不出這其中的點數。”


    “你這賭技是跟誰學的?”富家翁問道。


    “軒轅無常啊。”沐年華將賭神的名字說得理所當然。


    “果真如此。”富家翁點了點頭,“這局我也賭不了,小子,你認輸吧。”


    蘇白衣聳了聳肩:“我可不想要那顆珠子。”


    “你連坐船的錢都出不起,這顆珠子賣了能換不少錢,這輩子吃喝無憂也不是問題,為什麽不要?”沐年華反問道。


    蘇白衣撇了撇嘴:“你那麽想把這顆珠子送出去,那麽得到它,一定會有很多其他的麻煩。”


    “不是麻煩啦,或許會得到一個很美很美很美的女子。”沐年華輕歎一聲,“可惜,我不想得到,也不配得到。”


    “原來這顆珠子就是當年葉家送來的……”富家翁低聲道。


    “好了!”沐年華一把將寶盒扣在了桌上,“蘇公子,請下注吧。”


    蘇白衣看著那寶盒,屏住唿吸,眯了眯眼睛,沉吟了許久都沒有說話,不過周圍的人也不敢催他,因為沐年華也在很耐心地等著他,甚至眼神中還有幾分期待,隻有那富家翁在冷笑,他看穿了此刻的蘇白衣隻是在故弄玄虛,聽點數這個事情,在落骰的那一刻便應當直接結束了,後麵的任何思考都是多餘的。


    “我壓大!”蘇白衣鄭重地說道。


    “好。”沐年華舉起寶盒。


    第040章 約成


    “三,三,五,十一點。”賭場之內一片寂靜,隻有那富家翁緩緩地念出了桌上的數字,“是大。”


    “我贏了。”蘇白衣右拳握緊,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贏了。”沐年華微微一笑,將桌上的珠子拿了起來,重新扣在了頭頂的那根簪子上,“看來這顆珠子真得很難送出去啊。”


    “我的條件。”蘇白衣微微抬起頭,神情嚴肅。


    “在場的所有人聽好了,天字房貴客蘇白衣及其妻子,在此金風號上一日,命如本公子。傷他們,便是傷我,與他們作對,便是與我們沐家作對。”沐年華一振雙袖,朗聲道,“若想殺他們,那便先殺了我。”


    蘇白衣如釋重負般地笑了笑:“多謝了。”


    “願賭服輸嘛。”沐年華聳了聳肩。


    二樓的雅座之上,一扇窗戶在這個時候悄悄地關上了。


    “青州沐家,有點意思。”一個厚重的聲音說道。


    “副座大人,這位沐家七公子看似不務正業,但卻是葉家欽點的聯姻對象,所以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任家主的繼承人,若真殺了他,那便是得罪了天下商行。”


    “那便得罪了吧,我是個殺人的刀,從不問殺完了人該怎麽擦血,這些事是你們需要去做的。”


    “我去和沐家的人談談吧,既然船上有這位公子,那必定會有一兩位鐵手掌櫃跟著,公子麽,總是衝動任性的,以為家大業大,天下不怕,掌櫃的會算賬,和他說道說道總能夠明白的。”


    “天下第一有錢的家族,和天下第一,終究是有區別的。”


    蘇白衣在眾人的注目之中走出了船艙,站在甲板前望著那有些平靜的江麵,吹著夜中微涼的風,長籲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手還微微地顫抖著。從剛剛抱著南宮夕兒上船起,他便能感覺到有人在暗中看著他們,如南宮夕兒所言,原本不走水路便是擔心在船上被人來一個甕中捉鱉,現在看來她的猜測並沒有錯。在這種情況下,藏匿起來已經沒有太大的作用了,所以他才決定走進賭場,打算靠著謝看花傳授給他的這一套賭術將沐家逼出來保護自己,可沒想到最後逼出了那個叫做沐年華的沐家公子,比想象中的結果還要更好一些。


    “師父啊師父,你說江湖險惡,讓我學會這套賭術,以後沒飯吃的時候還能騙點錢,沒想到派上了大用場呢。”蘇白衣低聲說道。


    “你師父是誰?”一個聲音在蘇白衣身邊響起。


    蘇白衣扭過頭,發現沐年華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依舊是玩世不恭地笑著,似乎對方才的失敗毫不在意。


    “說出來你也不信。”蘇白衣轉過頭,“因為在很多人看來,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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