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小院,坐落在青草地中央。院子不大,方圓兩百米。中央有一棟兩層的主屋,門前有個小池塘,池塘左邊是一小片菜地,右邊是一片花圃,牡丹月季競相綻放,還有各色武藏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也在明媚的陽光下,搖曳在微風裏。


    池塘邊坐著一個白胡子老頭,一身白色長袍,仙風道骨,儼然超然脫俗之人。他手持一根魚竿,正在池塘裏垂釣。


    武藏聽了黃世仁的話,停在距離小院五百米之外,屏氣凝神,盯著那個白胡子老頭。心想這個老人應該就是接引上人吧。


    黃世仁坐在武藏的胳膊上,扭頭看著麵前的草地,目光一層一層地鋪展,一直往小院的方向蔓延出去。


    “兄弟,你知道我們黃鼠狼最擅長的法術是什麽嗎?”


    “放屁?”


    “你才放屁!”黃世仁忍俊不禁,怒笑道,“我們最擅長的是幻術!雖然我隻有一半黃鼠狼的血統,但也繼承了血液中幻術的本領!我跟這個老頭賭的就是幻術!”


    “說起幻術,那不是一入陣法,就會陷入幻象之中麽?”


    “自然!所以才不讓你走了呢!再往前走三步,咱們就要進入幻陣了!”黃世仁如臨大敵,顯然他時間緊迫,大意不得。


    “像左走三步,再邁五步!”看了半晌,黃世仁開口指揮。


    武藏不敢大意,按照黃世仁的指揮,往左走了三步,又往前走了五步,立即停住。


    黃世仁又仔細看了片刻,再次開口:“往右走七步,向前走兩步!”


    武藏又按照他說的行走,數完步數,就立即停下。如此往複,每走幾步,黃世仁就要再仔細觀察幻陣的陣法,指揮武藏的腳步。他一邊指揮還一邊對武藏解釋說:“幻陣,分為三種。第一種叫迷陣,是最低級的,隻能迷惑人的心智。精神力強大的強者,能夠守住心神,做到可以入境自破。第二種叫玄陣,也叫奇門遁甲,即便是精神力強大的人,入陣若不能找到陣眼破除,則會陷身在陣法中走不出去。最厲害的第三種叫殺陣,也叫八門殺陣,分為開門、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驚門和死門,身入其陣,肉身和神魂都會受到影響,走錯了門路,便有性命之憂!”


    武藏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心中難免有些緊張。他雖自幼修仙,但並不是在以玄法醫術著稱的長青寺,所以眉心月也從沒教導過他玄學,對這奇門遁甲、生門死門一說,並不通曉。


    更何況他現在功力盡失,若是在這幻陣中遇險,隻恐無力防身,還要連累黃世仁賭局失敗,救不了母親。因此每走一步,他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倍感壓力。


    距離那座小院還有百米,武藏已經是冷汗津津,濕透了衣衫。黃世仁察覺到他的緊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兄弟莫怕,雖然白胡子老頭這次擺下了八門殺陣,但我看得出陣眼所在,咱們一定能從生門走出去。你也不要這樣緊張了!”


    “我還好!接下來咱們怎麽走?”武藏盯著腳下,卻沒察覺池塘邊坐著的白胡子老頭已經端看他半晌了。


    忽然,那老頭大喝一聲:“小兄弟!你要進來麽?”


    他這麽一喊,驚得武藏渾身顫抖了一下,慌忙抬眼望去,笑著點頭。


    白胡子老頭喜上眉梢,又高叫道:“小兄弟是貴客!那小鬼頭也是老熟識!你二位今日造訪,老朽無以招待,就釣一條蛟龍在下酒吧!”


    武藏聽了,竟不知該如何對答。他暗想,這老頭莫不是在說瘋話?你那池塘一畝見方,就是魚也養不下幾條,怎麽可能有蛟龍?


    白胡子老頭顯然看出武藏的不可置信,臉上的喜悅之情更濃厚了幾分,仿佛賣弄似的站起身來,一腳跨出,大叫道:“你可看好了!老朽這就釣蛟龍了!”


    話音落地,白胡子老頭深吸一口氣,雙膀用力猛然向後拉扯釣竿,大喝一聲“起”,但見那一畝見方的池塘上白霧湧現,水花泛濫。緊接著宛若火山爆發一般,噴湧起滔天水浪,一條巨大的身影,就在逆湧的浪濤中脫穎而出,隨著白胡子老頭使勁一甩釣竿,那巨大的身影也終於騰躍出水麵,被拋向半空。


    隻見那巨大的動物,狀如大蟒、青鱗金眼,四肢爪子比大鱷還要粗壯幾分,活脫脫正是條身長十餘米的蛟龍!


    武藏看得傻了眼。這雖然還是條小蛟龍,但怎也不可能在一畝見方的池塘裏生存下來。難不成這池塘是一眼泉,下通江海?但也不可能。就算下通江海,其間也是暗河相連。但蛟龍這種喜陽的動物,是絕對不會潛入暗河的。


    這蛟龍,到底是哪裏來的?


    “哈哈哈!小兄弟慢慢來,老朽這幾去做下酒菜了!”老頭見武藏瞠目結舌的模樣,頓時樂不可支,將那條蛟龍猛然摔在摔在院落裏,轉身就往廚房走去。


    黃世仁卻忽然驚唿道:“不好!這老頭……”


    “黃兄,這老頭怎麽了?”


    “這老頭方才這一釣,竟又在這八門殺陣中加了一層奇門遁甲!”


    原來這條蛟龍,竟是幻術形成的?!


    武藏心中頓時大驚失色。


    就算他從前不通曉玄學,但聽了黃世仁的介紹,也大體明白了。這八門殺陣已經是步步危機,如果再加一層鬼打牆一般的奇門遁甲掩蓋八門殺陣的陣眼,那不是……就要置他們兩個人於死地麽?


    這老頭的心,怎麽這麽歹毒?


    此時,他們落腳處距離小院不過百米。可就在這咫尺之遙,卻宛若隔了一條通天河,竟無法再橫越一步。黃世仁仔仔細細端詳了半晌,竟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了。他心頭不禁懊惱起來,“唉,看起來這次又要輸了!”


    “要不,咱們就碰碰運氣吧。”武藏沉吟著說道。


    他總是如此,每每被逼到無可奈何的境地時,他反而更會直麵生死。


    既然困在這裏也是個死,走出去也是個死。不如就碰碰運氣,放手一搏,或許還能拚出個生來。


    在大戰三條黃鼠狼精時,武藏的這種脾氣已經表現得淋漓盡致。無計可施的黃世仁,此刻也隻能聽武藏的,“嗯,就按兄弟說的辦吧!”


    武藏深吸一口氣,目光緊盯著橫屍在小院裏的蛟龍,鄭重地向前踏了一步。


    黃世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但……什麽也沒發生。


    武藏長籲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黃兄,看來……”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小院裏爆發出一聲怒嘯,驚得這兩個人都是渾身一顫,抬頭看去,隻見那頭蛟龍竟然睜開了眼睛,扭著頭看向他們。


    “果然還是走錯了!”黃世仁無奈地歎息一聲。


    那條蛟龍就已經昂起頭顱,挺起了身子,邁開粗壯的四肢,越過小院的籬笆牆,向他們緩緩爬來。


    武藏心頭驚駭,忙說道:“黃兄,你先逃吧。”


    “隻怕迴頭的路也不一樣了!”黃世仁懊惱地說道,“放我下來與它而戰!你趁機往迴跑!”


    “不行!”武藏不容置疑地說了一聲,就把肩頭的弓箭拽了下來,“抱住我!”他又補充一聲,黃世仁趕緊抱住他的脖子,讓他騰出手臂,彎弓搭箭。


    嗖嗖嗖,三箭連發。


    砰砰砰,三箭都射在蛟龍的腦袋上,卻被厚重的鱗甲彈開,分毫未傷。


    這樣的巨獸,又怎麽可能被普通的弓箭射傷?


    武藏一招失手,立即明白他們所麵對的是多麽強大的妖獸。


    “嘯!”蛟龍被武藏激怒,咆哮一聲,巨大的身子就撲躍過來。武藏連忙抱住黃世仁,向左邊騰躍,躲過蛟龍泰山壓頂般的重撲。


    可剛一落地,便頓覺冷鋒撲麵,他慌忙又把黃世仁按在懷中,就地一滾,咕嚕嚕滾出十餘米。扭頭看時,頓驚出一身冷汗——方才他們落腳之處,竟然有一把利劍從天而降,直直地插入草地裏。


    但還來不及喘口氣,他就覺得身子突然失去了重量,向下落去。仔細一觀察,才發現他們竟然陷入了沼澤之中。這個時候,他的雙腿都已經陷入了沼澤的淤泥中,根本無法使力逃脫。


    “糟糕!咱們走進死門了!”黃世仁大驚。


    武藏心中怒火熊熊,他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把黃世仁拋到遠處,落在草坪上。見黃世仁並沒有陷入泥沼中,才放下心來,“黃兄,武藏連累你了!你快逃吧!”


    他因為用力過猛,身子陷得就更深了。泥沼已經吞到了他的腰間,蛟龍也迂迴盤繞過來,近在咫尺。


    黃世仁瞪大了眼睛,看著武藏。目光中閃爍著靈動的光澤。忽然,他憤怒起來,身子一晃,蓬然騰起一團黃煙,他的身子也瞬間化作一頭驢子般大的黃鼠狼,與蛟龍對峙。


    “混蛋!除了我娘,還沒有人對我這麽好!你怎麽能說死就死!”黃世仁咆哮著,就要衝上來與蛟龍搏鬥。


    可就在他邁出一步的時候,武藏就消失了。


    並非武藏被泥沼吞沒。而是黃世仁眼前的景物換了模樣。


    此刻,他已經不在小院門前的草地上。眼前有高聳巍峨的山巒,山上草木茂盛,即便在陽光普照下,竟也顯出黑黝黝的模樣。


    “糟糕!竟然闖進了驚門了!”黃世仁氣得暴跳如雷,但奈何白胡子老頭玄法高深,竟然將兩種幻陣重疊使用,就算它妖身有無窮蠻力,卻也無計可施。


    所謂驚門,乃是驚恐之門。此門中會發生令入陣者產生驚恐的幻象。若入陣者意誌堅定,有一顆赤心,當能保平安。找到陣眼自然可逃出幻陣。但若是心念摻雜,甚至與這幻陣發生深刻的聯係,恐怕就會越陷越深,最終被幻陣吞沒,成為幻陣中的一個元素。


    此刻那條蛟龍就要吞掉武藏,而他卻陷入驚門之中……黃世仁心急如焚,因而卻沒有察覺到,那座黑色的山嶺上,有一隊人馬正在飛快地衝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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