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嫌她看電視看多了,就要把她扔出家門口丟啦?


    她想起了曾經一次陳肖慧對耍賴大哭的穆建家說過的話。


    穆建家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到外麵去,等天黑山上的老虎豹子下山來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


    當然她聽了就知道是專門嚇孩子的。


    可今兒她被爸爸一聲不吭地提出來,莫名地有點心慌。


    難道她看電視費了很多很多電,家裏交不起電費了?


    但又不是她一個看的,扔娃也不能扔她一個啊!


    穆顯說並不知道自己閨女在一瞬間的功夫就胡想了一大堆,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更加迫切地製止孩子們看電視了,瞧這天天想東想西的,孩子看電視都看傻了!


    薑愛紅從屋裏出來,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他。


    然後轉頭對閨女道:“好好表現哦。”


    穆老太太也叮囑兒子:“不管成不成,都得把孩子好生生帶迴來啊!”


    穆老頭兒:“路上慢點。”


    穆建安三個孩子:“妹妹加油哦!”


    穆建寧看著他們一臉懵,一頭霧水。


    穆顯叔提著東西神秘兮兮地讓她跟上。


    不管怎麽說,對穆家人她還是有點信任的,於是朝屋裏的眾人揮了揮,邁著小短腿跟著穆顯叔一起往外走。


    路上碰到了麵生的人,還會好奇地看一眼父女倆,隻因那不到身邊大人腿高的小孩長得也太精致了吧,隨著她的小短腿不斷搗騰,搖頭晃腦,綁在兩個包包頭上的青色發帶也跟著晃。


    她從頭到腳的衣服裝飾大都是穆老太太的眼光和手藝。穆老太太年輕時見過許多漂亮小姐,那些小姐有愛好新式的玩意兒,也有仍愛好舊式的玩意兒,就算有很多東西她沒經手過,但也確確實實近距離接觸過。


    所以就算她的孫女愛好舊式的東西,她也不是沒想法。


    走到半路,穆建寧就走累了,穆顯叔隻得把人抱到臂彎裏,然後另一隻手提著東西。


    穆建寧“高高在上”地穿梭在街道上,隻覺得穆顯叔應該是帶她穿過了大半個鎮,才終於到達目的地,停在了一道和穆家很相似的院門口。


    穆建寧被放了下來,理了理小裙子,就見穆顯叔一副很熟悉地敲著門。


    不一會兒,院門就嘎吱一聲,露出一個板著臉五十多歲穿著灰色中山裝的男人。


    第一眼看到了穆顯叔,臉色似乎緩了緩,站在一旁,打開院門。


    可是剛剛緩和的臉色在往下一落看到穆顯叔手上牽著的小姑娘時,就頓時臭了臉。


    把人一推,院門“嘭”地一聲重新關上了。


    第22章


    “穆顯叔, 你不要以為把人小姑娘打扮成這副樣子,我就願意收下她了!”


    裏麵傳出這怒氣衝衝一句話。


    穆顯叔:“……”


    穆建寧:“……”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


    穆顯叔尷尬地衝閨女笑了笑, 然後上前繼續敲門, 喊道:


    “李老師,您誤會了!”


    “您開開門,聽我解釋啊!”


    “……”


    最後門還是開了, 也許是李老師看在外邊跟著站了一個小孩的份上。


    李老師和穆顯叔的淵源要歸結到十多年前。


    李老師看著五十多歲, 實則才四十歲出頭,十多年前他還三十歲不到, 還是個文質彬彬又帥氣青年。


    不過這個令村裏不少姑娘著迷的帥氣青年卻不是普通人,而是被下放到豐田村的, 一起的還有他的爺爺奶奶。


    李家是傳承了幾百年的底蘊深厚的書香世家,家風極為嚴格,李家人謹遵老祖宗傳下來的家訓家規,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刻苦鑽研學識的同時,一家三代都有人在各個學校裏任教,向來言傳身教、誨人不倦, 可以算是桃李滿天下。


    但這一切都得截斷在二十二年前那一年。


    值得說的是, 李家人一向崇尚老祖宗的東西, 或者說是崇尚舊式的東西, 摒棄新式的洋玩意兒。


    他們喜歡穿中山裝穿旗袍穿褂子, 不喜歡洋裝。


    他們喜好用傳統的紙墨筆硯, 而不是用鋼筆吸墨水寫字。


    他們喜好中式,排斥西式。


    盡管他們和其他人的喜好, 但他們牢記了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這八字。


    不會多嘴讓學生學著他們的思想行事, 也不會對崇尚西方文化的學生有偏見。


    可即便是如此待人和善的李家, 也終是沒逃得過那場時間持久的運動。


    為人再和善又如何,總會有人看不慣你。


    悉心教導過的學生,笑臉相迎的同事,熱情以待的鄰居……


    仿佛一夕之間都變成了惡人。


    李家就像那被燒毀的無數藏書一樣,不管燃燒時有多炙熱,最終燃燼後的灰都會隨著刮過來的風,一吹就散了,無聲無息。


    分的分,散的散。


    李老師當時有妻子,結婚多年並沒有孩子,在事發後他就跟妻子火速離了婚,撇清了關係,讓妻子迴到了娘家。


    他的父母和伯伯叔叔們也都被分派到了各地農場,連七十多歲的爺爺奶奶也沒逃得掉,不過來的是豐田村,李老師也用了最後能使用的人情,把自己和爺爺奶奶下放到了一起。


    可重悲之下,加上年紀大了,到豐田村沒兩年,李老師的爺爺奶奶並沒有撐住,就去了。


    人死在異鄉,是件特別可悲的事,尤其是那段時間破·四·舊運動正進行得熱火朝天,一個不注意就容易犯了某些人的忌諱。


    再怎麽樣悲傷,人沒了都要講究盡快入土為安。


    可豐田村的地沒有一塊是屬於李家的,村裏也沒人願意讓這些城裏來的壞·分·子進自家祖墳。


    最後李老師的爺爺奶奶都是在山上某個視野特別不錯的地兒安心長眠,兩人挨得很近。


    穆顯叔和李老師正式認識是幾年後,那時候他還是十多歲的毛頭少年。


    是在偷偷祭祖掃墓時遇見的,為什麽要偷偷,因為那時不能光明正大幹這些封建迷信的事。


    雖然村裏各家各戶都幹,但不約而同地保持緘默,晚上就是碰見人了也當沒看見。


    十多歲的少年耐不住一步一步跟著穆老太太慢慢走,提著籃子,膽大的少年順著月光率先跑了出去,巧合的是,就碰上了要上山的李老師。


    和穆顯叔裝得滿滿當當的籃子不一樣,李老師的就屬實有點“寒酸”了。


    沒辦法,和村裏有門道的村民不一樣,李老師孤身寡人一個,和村民們都走得都不近,隻能偷偷用高價買,就算用高價買村民也有點不情願,不是不愛錢,是怕和這些在村子裏改造的人扯上關係被人發現的話會出事。


    所以偷偷交易的時候也顯得有點扣扣搜搜的。


    奈何李老師他們不能隨便出村,隻能仍由村民挑挑剔剔一番然後捏著錢走了。


    也許是半大少年容易動惻隱之心,穆顯叔當時直接把籃子的東西分出去了一半,為此差點落了穆老太太一頓打。


    可就在這以後,可能見識到了穆家的“豪邁”,穆家真正被李老師注意到了,每年定時定點的買賣也落到了穆家上,接頭人就是穆顯叔。


    一來二去,就漸漸熟悉了。


    十年前李家平反,可李老師從沒升起要繼續迴去的念頭,盡管父母伯伯叔叔都在家中等他,原來的學校也大力邀請他去繼續任教。


    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實際上已經不一樣了。


    家裏來信,他的前任妻子早已經重新和人組建了家庭並生了孩子。


    李老師心中毫無波瀾,從離婚那一刻起兩人已經沒關係了。


    他不迴去是因為要在這裏陪著爺爺奶奶,還要時常去和他們說說話,在這裏他們jsg沒有熟悉的人,好的是彼此都在一起。


    李老師聽了穆顯叔的解釋後,嘴上敷衍地說著相信,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這樣子。


    穆顯叔也沒有非要勉強,隻要相處的時間長了,是真是假自會有分辨。


    李老師知道這小子是來幹什麽的,前兩天他突然上門,讓他幫忙教個小孩,小孩機靈古怪聰明絕頂……等等說了一連串誇獎的話。


    李老師的第一反應穆顯叔口中那個“小孩”應該是個高中生,再不濟也是個初中生,算了算,穆家穆老大的大兒子好像就是這個年齡。


    可惜地是,他沒有最初教導學生的那顆心了,還是不要誤人子弟的好。


    他也是這麽拒絕穆顯叔的。


    穆顯叔了解李老師的經曆,知道讓他答應教導他閨女有些困難。


    不過他還是試著開口了。


    沒辦法,學校不收這麽小的小孩,他們家人也不放心,隻能給自家閨女找個老師了。


    隻能努力給李老師描述他閨女的優點,說不準就瞧上了呢。


    “我閨女才三歲記憶力就很好,她看過一遍的……”


    李老師皺眉打斷他:“等等,你說那‘小孩’幾歲?”


    “三、三歲?”


    然後穆顯叔就被李老師親自趕出門外了,這是第一次。


    李老師心道:他又不是做奶媽的,還給人帶小孩了?


    三歲的小孩懂個啥?


    他是不打算教學生了,可也不打算轉職帶小孩!


    穆顯叔迴家想了一通,最後決定幹脆直接把閨女帶過去看,這是閨女認老師,他們倆合眼緣才是硬道理。


    再加上親爸看親閨女,自然是哪哪兒都是優點,最起碼在外貌這塊上,他閨女肯定輸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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