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曾經無數次陪人相親。代價很慘痛,後果很嚴重。

    最記憶深刻的一次是陪表姐相親。那年表姐二十四歲,她二十歲,因為說是去打個照麵就走的,所以到了媒人約定的地點,表姐背朝相親男,奈奈為了表示自己和表姐站在同一陣線上,也背朝相親男,於是,在兩個人惡作劇得逞,華麗麗地逃跑後,有了以下對話:

    媒人問表姐:怎麽樣?

    表姐答:沒看見。

    媒人問相親男:怎麽樣?

    相親男說:看上個子高的那個了。

    媒人火速趕到表姐家拉過奈奈和表姐一比個頭。呃,奈奈獲勝。

    從此以後奈奈屢戰屢勝,屢勝屢戰,隻要有姐妹不想相親,或者是對長輩安排有意見,巴不得對方第一麵就暴走的,準會第一時間找到奈奈,由她來協助相親一定事半功倍,順利完成氣走對方,或者琵琶別抱的目標。

    奈奈的小名,相親鬼見愁是也。

    晚六點。福田茶舍。奈奈開始她人生第一次為自己相親的生涯。

    為了表示自己的重視程度,奈奈還特地咬牙買了一套衣服。隻不過這衣服完全是按照小陳的眼光,讓奈奈套在身上時心虛得不得了。

    一襲白色長裙及膝,加了一條頗有民族風的小披肩,漂亮的鎖骨和纖長的脖子是露出來了,可也露出了不該露的乳溝。奈奈抑鬱地問:“是不是一定要打扮成瓊瑤奶奶筆下的女子才能相親成功啊?”

    小陳則迴答:“相親一定要對症下藥,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就做什麽樣的打扮,寧可咱們看不上他,不能讓他有理由看不上咱們。”

    精辟。奈奈暗自鼓掌,可是瓊瑤奶奶時代的打扮還是讓她窘迫得很,連笑容都很僵硬,隻是來不及反抗就被小陳拎到相親地點了。

    當這身打扮的奈奈出現在福田茶舍時,很多品茶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朝她行注目禮。奈奈覺得自己就差在臉上刻著“相親”二字了,應該不會沒有人不知道她將要幹什麽,今天這個日子她記下了,這將是她丟人丟得最厲害的一次出行,最難堪的一次打扮,為此她更加局促不安,連進屋時先邁左腳還是右腳的問題都忘記了。

    於是滯銷貨品秋季博覽會在奈奈垂死掙紮下進入高潮,被小陳推進包間的她也終於看見了那個“交易對象”。

    小陳自來熟,走過去寒暄,奈奈依然保持偷拿別人錢包的心虛笑容坐在最靠門的座位上,方便一會兒大事不好時拔腿就跑。

    “這個就是我的同事,秦奈奈,這個是李阿姨的侄子,林治。”

    奈奈趕緊隨著介紹彎腰行禮,卻看見小陳猛朝自己使眼色,她低頭,看來今天這樣的禮節可以免了,忒吃虧。

    姐弟戀,顧名思義必然有一姐有一弟,眼前這位林治同學英俊瀟灑,身材挺拔,又是博士,奈奈當真不理解為什麽他要同意見麵。本著淳樸的本質,奈奈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離過婚的。”

    腳尖一陣劇痛,是小陳在桌子下麵用鞋跟狠狠地踩了她一下。

    奈奈抬頭正看見小陳翻白眼,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隻好趕緊端著杯子喝茶水。

    對方抿嘴一笑說:“我知道,介紹人都說了。”

    奈奈心裏說,這就更壞菜了,他明明知道這種情況居然還肯來相親,一定有隱疾。

    那個男人走過來,很紳士地幫奈奈空了的茶杯倒茶,隨即笑著說:“因為我認為離婚與否不是衡量一個人品質的標準。所以我覺得我應該來。”

    呃,迴答得真好,加十分。奈奈的眼睛立刻彎起小月牙,對他的恭維很受用。

    小陳原本還怕奈奈那句話惹人家不痛快,這麽一看簡直放了千斤重擔,於是趕緊說:“其實奈奈姐很善良,她會做飯織毛衣,現在的女人哪個還會織毛衣了,她就是當代賢妻良母的典範。”

    噗,奈奈一口水噴了出來。小陳,你不帶這樣的,怎麽能說損人的話呢?賢妻良母就是罵人的話嘛,誰敢多說一次,奈奈一定要罵,你是賢妻良母,你們全家都是賢妻良母……

    抬隻眼睛偷窺過去,林治居然還在微笑,奈奈嘀咕了一下,看來這個人和雷公是一樣的麵癱,隻不過雷公嘴角向下,他嘴角向上罷了。

    心裏嘀嘀咕咕的奈奈和找不到話頭的林治都沉默下來,晾住了小陳。

    “你們房子好賣嗎?”林治覺得氣氛有點尷尬,隻好找了個話題為奈奈下坡。其實第一眼他對奈奈的感覺非常好。怎麽說呢,就是那種沒有被塵世汙染過的模樣,雖然也有小貓撓爪的時候,但是屬於善良的小腹誹,而且喜怒都在臉上很可愛。奈奈個子小小的,顯得長相也偏小,再加上今天一身白裙,有點上大學時候校花驚豔迴眸的感覺。

    “我們的房子戶型很正規,采光又好,加上現在價格還在促銷階段,未來會有城鐵直達市內,所以特別好賣。”提到專業問題奈奈說得一本正經,很有導購氣質。

    林治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淺淺的酒窩把小陳迷得死去活來,她低頭在奈奈手背上擰了一下,奈奈迴頭看她,隻見她唇語說:還等啥,趕緊衝!

    奈奈埋頭喝茶假裝沒看懂,心想,衝啥衝,人家還什麽都沒說呢。小陳看她又開始裝傻,拿鞋跟再踩一次,這次奈奈受不了了,直接站起來說:“林先生,我們出去走走吧。”

    呃?小陳下巴差點掉在桌子上,震驚得很。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是讓她衝沒錯,可也不能撐杆跳啊。

    林治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低頭笑笑,然後站起來說:“好,那我們出去走走。”

    不是自身多狡詐,實在是世道逼人啊。

    做出大義凜然狀出門的奈奈還沒忘迴頭對小陳說:“家裏冰箱中有剩菜,你記得熱了再吃。”

    小陳大叫可惡,居然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把介紹人給甩了,還叫介紹人迴家吃剩飯,你們太過分了……

    傍晚時分,奈奈一身衣服很是招搖,幾十步開外都有人頻頻張望,倒是身邊的林治白襯衫和牛仔褲的搭配青春無敵,氣宇軒昂。

    不能聚焦的視力卻能看清楚他的棱角,線條利落的臉龐洋溢著陽光明媚。他,有點像呂毅剛結婚的時候,幹淨青澀,還有點孩子氣。

    是什麽讓人發生了改變?奈奈無從知道。

    那時候他很愛她,努力搶著掃地、洗碗,還會躺在沙發上讓她掏耳朵。軟軟的棉花球,奈奈甜甜的笑容,都是那段記憶中閃著光芒的一段。

    後來,他開始忙碌,開始來不及吃早飯,開始半夜散發著濃鬱的酒氣迴家嘔吐,開始慢慢不再親吻她。

    終於有一天結束了這樣的生活,她才敢迴頭張望。細細數數走過來的腳印,卻沒發現自己哪裏少了一步,哪一步讓她失去了家,也讓他有理由躺在另外一個女人的懷抱裏解決自己奮鬥在生意場上的疲累。

    林治發現奈奈盯著自己出神,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逗她:“我記得,出來時候好像刮胡子了。”

    奈奈被他善意的笑話逗笑了,他看見奈奈抿嘴的笑容有些心動,他說:“其實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眼睛很漂亮。”

    奈奈被他的話說愣了,揚起臉想了想,一臉認真的林治就代表未來穩定的生活,她隻要能邁出一步,接下來就是夢想中的大團圓結局。

    可是,這一步,她邁不出。

    這世上有很多很好的男人,可真正契合某一個女人的並不多。林治很好,正因為很好奈奈才更要有自知之明,她習慣量力而為,對於眼前這個大男孩兒有點說不出的不適應感,總覺得缺了哪塊。

    她以為最不可以接受的年齡,如今看來,也不算什麽,她隻是發現自己和他之間沒有那種荷爾蒙的感覺。那種,會做夢想到彼此的荷爾蒙。

    奈奈在嘴裏掂量著接下來該說的話,找到後才小心翼翼地說:“其實我對林先生印象非常好,但是我們年齡上的差距是個大問題。尤其是看到林先生英俊倜儻以後,更讓我的自卑感增強,我覺得我們還是當朋友比較好。”

    “這算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嗎?”林治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狠狠晃了奈奈的眼睛。

    對於他的善解人意,奈奈感激涕零,於是想要就此而別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兩個人低頭繼續往前走。奈奈愧疚,剛要找下一話題,就聽見手機響,拿起來一看,一連串的8讓奈奈手一軟,趕緊放迴手袋,心虛地對林治笑笑。

    林治看看她,又看看手袋,提醒說:“你不用顧及我,如果說話不方便,我可以離開。”

    奈奈尷尬地笑笑,隻好把手機拿起來,小心翼翼地接通電話:“我是秦奈奈,請問您是哪位?”

    “你說呢?”對方聲音如地下冰窖,冷得厲害。

    導購接電話的職業病而已,至於這麽動火嗎?奈奈接著對林治笑笑,然後小心地說:“雷先生,請問您有事嗎?”

    “你衝著傻笑的那個男人是誰?”對麵聲音的溫度再下降一百五十。

    “我沒傻笑。”奈奈抬頭看林治一眼接著傻笑。

    “你等我。”對方二話沒說就掛斷電話。嘟嘟的聲音傳來時,奈奈大覺不妙,趕緊對林治點頭說:“林先生我先走了,有事電話聯係。”說完落荒而逃,剛一迴頭就撞在別人胸口上,像鐵板一樣硬的胸口就隻能是那位黑道大哥所有的了,於是奈奈抬頭訕笑,說:“嗨,好巧,您在這兒散步?”

    雷勁此刻很平靜,先把奈奈的腰摟住,隨後往前邁步子,奈奈小短腿兒隻能快速跟著,被帶到林治麵前。

    “她總是不經過我同意擅自跑出來玩,下次你見到她的電話號碼可以自動屏蔽。”說完,雷勁還沒忘狠狠地瞪了奈奈一眼。

    所謂好女不吃眼前虧,他可是黑社會啊,惹不起躲得起。所以她也愧疚地對林治表明態度說:“是,我錯了,林先生以後不用和我聯係了。”

    雷勁對她的識時務很滿意,嘴角一揚連聲再見都不說直接把奈奈拐走。

    奈奈掙紮不過,隻能哀怨地看著林治愣在原地,這炮灰死得真慘啊 。

    突然,林治說:“可是這位先生你和秦小姐結婚了嗎?隻要沒結婚,任何一個男人都有追求秦小姐的權利。”

    轟隆隆,電閃雷鳴。奈奈無限同情地看了林治一眼,心想:小林子,你忒沒眼力了,這人是黑社會的你看不出來嗎?為了保護你的性命安全我都被迫脅從了,你這個傻孩子難道還沒品出味兒嗎?

    雷勁挑起眉,懶懶地迴身看了這個號稱要追求他女人的毛頭小子一眼,一字一句地說:“她,是我女人,趁我還沒生氣,快滾!”

    強悍的氣勢讓林治有點明白這個男人的職業,但還是堅持己見:“我認為女人和妻子是有區別的,你說呢?”

    區別?雷勁懶得多說話,扳過奈奈的臉,狠狠地吻下去。雙臂緊緊箍著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奈奈吃掉。嘴唇輾轉,奈奈終於扛不過他的強勢隻能張開嘴巴,他挑了嘴角笑眯眯地接著進內蹂躪。

    好吧,奈奈放棄掙紮,因為她知道即使再掙紮也沒有什麽作用。

    她還是睜著雙眼,看著雷勁淒厲的眼睛,他動物般兇猛的動作讓人情不自禁生出懼怕的感覺。奈奈嘴巴裏嗚嗚的聲音都被他吞了下去,她突然發現自己有點莫名的悸動。

    一吻生情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女人該有的愛情童話,反而先讓傷感充滿了心。他一定在當她是個玩偶,就像那個奇怪的男人定律一樣,越是男人沒有征服過的女人,越能引起他們的興趣。她是他不曾遇見過的類型,於是激發了他的男性惡劣欲望。

    越想越覺得他是在侮辱她,奈奈憤怒了。

    雷勁發現奈奈表情有點不對勁,再親過去已經被她用力咬住了嘴唇,他眯起雙眼呈現暴怒的前兆,而奈奈則趁機掙紮出他的懷抱。

    奈奈突然指著雷勁的鼻子:“姓雷的,你不要太過分,女人都是有尊嚴的,不是你胯下的玩物,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敢再碰我,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雷勁出乎意料地笑了,在被奈奈大罵以後,“你生氣了?”

    “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奈奈不知道什麽時候淚水奔湧而出,她甩開步子趕緊奔向馬路中間,四周都是好奇者窺視的目光,更是提醒自己剛剛那幕當街擁吻是多麽丟人。

    是的,他一定在玩弄她。

    如今她已經一無所有,就剩下她自己而已,如果連自己都丟了,她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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