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討厭的人並不多。上學時候揪她小辮子的王曉宇是她那時最討厭的人。他每次都要看她癟了嘴,顛顛跑到老師那兒打小報告才會躲到桌子下麵悔過。

    奈奈喜歡的人也不多。上高中時候的同桌是她那時最喜歡的人,會給她倒紅糖水,還會羞紅了臉給她焐手,他的臉比他的手還熱。

    如果你問奈奈此刻最愛誰,奈奈會毫不猶豫地說:“我愛雷公。”兩次送了六萬塊,照這速度下去,她很快就可以揮舞著小手絹脫貧致富奔小康了。

    雷公同誌當然不知道她愛他這一點,眼下正在這鳥不拉屎、烏龜不靠岸的地方四下找飯店。由於帝都西南郊相對偏僻,此處又是新開發的樓盤,想要在周邊找一個能吃進去飯,還看著盤子不吐的地方實在比較困難。

    雷勁今天心情不錯,沒生氣,轉了兩個圈還沒找到,就直接對奈奈說:“你坐穩了。”

    “幹啥?”奈奈對他的話有點懷疑,還沒等“啥”字說完呢,他一手將煙頭彈出車窗外,輕描淡寫地踹了一腳油門,車輪吱嘎一聲往前一衝,奈奈猛地撞在座椅上,彈了幾彈,接下來眼看著奈奈雙眼逐漸擴大,瞳孔終於掩蓋了眼白變成月全食,前麵飛速避讓和倒退的車子讓她止不住啊啊大叫。

    雷公同誌,人家隻不過賺你六萬塊而已,至於這麽嚇人嗎?

    西南五環進京,正常上下班奈奈同學都要乘坐公交車一個半小時,晃悠悠的烏龜爬甚是痛苦,可在眼下用二十分鍾就趕到的情況下,她更是痛苦萬分。

    到了雷勁想要吃飯的地方,她蹲在車子旁邊幹嘔著,驚恐萬分的眼淚嘩啦啦地流,擦都擦不完。

    雷勁第一次好耐性,等在她身邊,一直到她勉強能站起來才說:“你暈車怎麽不早說?”

    奈奈剛脫離水深火熱的賽車過程,鼻子還囔囔的,迴答說:“我說了管用嗎?而且你也沒給機會讓我說就突然加速了。”

    雷勁笑了笑,對她的投訴不以為然。

    也是,想著她那突然睜大的雙眼還真是有趣,讓他很想逗逗她,結果,沒逗好,逗吐了,這又不能怪別人,隻能說她這個女人太弱了。

    看她還是有點不舒服,他不自覺地拍拍她的後背,本來是想幫個忙,結果卻發現自己有點不想收手。奈奈還在大口喘著粗氣,根本沒注意到此時身邊恩公變公狼,她一邊喘,還一邊恨恨地說:“這頓飯我太賠了。”

    心不在焉的雷勁根本沒聽見她說什麽,自顧自地感觸奈奈柔軟的後背,有點精神恍惚。

    奈奈不瘦,腰上有點軟乎乎的肉,比起那些瘦竹竿的高挑模特,她更吸引雷勁的注意力,讓他忍不住想要抱一抱,捏一捏。

    貼得越近,似乎越能聞見一縷縷清香,不像是香水,也不像是化妝品的味道,更多的是像嬰兒一樣的奶香,濃濃的,很能軟了男人的心。

    他勉強自己把手拿開,啪的一聲脆響,把叼著的煙再點燃,亮亮暗暗,他趕緊平複一下自己有點不對頭的情緒。

    等奈奈發泄完了,他才笑容可掬地說:“走,就去這家吃。”

    無數次警告自己一定不能招惹黑社會人士的奈奈隻能聽話地隨其上樓,她其實很想抽掉他臉上的笑容,又害怕自己就這麽一下子被綁架。雖然明知沒什麽大額贖金來換,人家不值得興師動眾的,可轉念一想,她最近賺了六萬塊錢不是?麻雀再小也是肉,黑社會除了殺人越貨還能幹啥?積少成多才是立家之根本。

    請他吃一頓飯就當破財消災了,花錢買平安挺好。

    結果上樓後奈奈才發現,這地方,真大。

    她的腦子像電子計算機一樣飛快運轉,心中哀號:完了,這麽豪華的地方,這次一定要大放血了。

    他也沒說什麽,大步流星往裏麵走,走到位置上才發現奈奈沒在自己身後,他迴頭,直直地看著她努力用小碎步跟著自己的步伐,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嘴角上揚。

    步子是小了點,至少還能跟得上。

    不錯。

    晚飯是川菜,奈奈辣得自己吸溜吸溜直喘,她對辣的熱愛源於金剛不壞的皮膚,無論日夜不停地吃多少辣到變態的東西,臉皮上都不會出現一個不軌的小饅頭,這也是她上學時,同寢室姐妹們最羨慕的一件事。

    因為這頓飯價格不菲,心疼得厲害,她隻能肆無忌憚地吃,就像不要命一樣。一盤子麻辣小龍蝦、一大碗毛血旺都進了肚,還在那兒解決酸辣牛肉。埋頭苦吃的她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說句話,不管怎麽樣也要先謝謝恩公,一抬頭視線正對上雷公的視線,他麵容平靜,眼睛下麵分明有些曖昧的顏色,正對她展開抓捕的網。

    奈奈心一抖,那顏色就轉瞬不見,她幾乎疑心是自己的錯覺,匆匆低頭再想,越吧嗒越有點不對勁。

    奈奈是個已婚女人,雖然談過戀愛的對象隻有呂毅一個,但並不代表她神經末梢壞死。剛剛雷公的表情分明是對自己別有企圖,她不可能感覺不到。從感覺到那刻起,她的臉從北極到赤道,越來越熱,一肚子麻辣的她,臉也和大辣椒一樣,紅紅的。

    這不行,他們倆不是一路人啊。

    她默默地停了手上的筷子,心裏琢磨著下台階的漂亮走法,如果拒絕得太明顯,對那六萬塊錢她就會過意不去,可是如果不拒絕……他可是黑社會人士,動動手指頭,她就被人毀屍滅跡了。

    於是,她諂笑地揚起臉說:“雷先生你吃啊?”

    他慢悠悠地吃了點菜,修長的手指握著筷子也狂野,動作幹淨利落更讓奈奈覺得這事不好辦,貌似有點虎口裏拔牙的危險。

    “其實,今天下午謝謝您了,您兩次買我的房子,讓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才好。”奈奈使勁給他扣高帽,總覺得他就算為了順耳的誇獎也不至於對她下毒手。

    “沒幾個錢。”他說。

    這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八百多萬掏出去還沒幾個錢?奈奈瞥了他一眼,嘴癟了癟,接著戴高帽:“雷先生是行業精英,一定是能力非凡,這點兒錢確實算不了什麽。嗬嗬。”

    幹笑很假,但也得繼續假笑下去。

    雷勁抬頭看看她虛假的笑容,若有所思,突然問道:“下午那個男人你認識?”

    奈奈大叫一聲,哈利路亞,對嘛,這才是眼前拒絕雷公的最佳方法,怎麽剛剛就沒想到呢?

    於是她愁眉不展地說:“是啊,他是我前夫。”

    前夫,就代表她是棄婦。他們黑社會很講麵子,總不好不顧關老爺的血壓找個棄婦當女朋友吧?如果他還看不開,那關老爺真的要跳出來高唿一代不如一代了。

    “前夫?哦。那你現在沒男人?”雷勁表現得很正常,沒有大怒也沒有不屑,讓奈奈有點鬧不清楚下一步應該怎麽對症下藥。

    “當,當然。”她著急的時候就結巴,見他反應不大,一時間更是頭痛心也痛。

    “哦,挺好。”他埋頭接著吃,連奈奈咬了一口的鴨血也吃掉了。

    奈奈萬分痛苦,最開篇那些喜歡早就變成了鬱悶,於是她咬牙問:“好什麽好?我都變成黃臉婆了。”

    雷勁抬頭看了她一眼,懶洋洋地說:“沒黃,挺好的。”

    奮力一拳正打在棉花包上,讓她有點軟綿綿的莫名其妙。這哪裏是黑社會慣有的作風?拜托,雷公,你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難道是她的話語不犀利?沒刺激到男人的底線?有可能。

    於是她隻好體貼地說:“雷先生還沒有妻子吧?你們這行也屬於高危行業,有補貼嗎?做這行兒討不到老婆是正常的,不過也不要太難過,我幫您留意,看看有沒有大齡未嫁的女孩子,和您互通有無一下。”

    他又抬頭,這次則是靠在椅背上閑適地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表演,奈奈發現他態度沒什麽變化,也瞪迴去,結果無動於衷,他久久地保持一個姿勢,像是想什麽一下子想出了神。

    奈奈朝他擺擺手,忍不住問:“雷先生,雷先生,你怎麽了?”

    他突然站起來,走過桌子,奈奈以為她刺激到他的痛處了,這下肯定要被殺人滅口了,慌忙站起來,背後更是抓好手袋準備撒腿逃跑,結果他繞過來麵無表情地把她的胳膊抓住,不等她掙紮就將她的雙手牢牢地抓在一隻手中,另一隻手扶住她的後腦勺,手指穿過絲絲紛擾的長發,用力讓她貼向自己。

    奈奈猶如五雷貫頂,哄地一聲,噤若寒蟬。雷勁惡狠狠地吻下來,驚異她雙唇不可思議的柔軟,辣辣的味道混著清甜的芳香,讓他一個月來都有點異樣的情緒終於得到了發泄。雷勁近乎貪婪地舔吮著她的嘴唇,完全忘記奈奈身體的不適。

    他還想親吻她的耳垂,還想親吻她的鎖骨,還想親吻她舞動在流理台上的手指。

    或許真的是太久沒碰女人了,這個笨女人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優點,讓他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很想就這樣拖上床去,用力地親吻。

    熱血沸騰的他很想說點什麽,可又覺得沒有必要,於是把言語化為動作,猛烈而狂亂地訴說自己心裏的想法。

    而奈奈完全呆掉了。

    她想都沒想到自己一番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反而激怒了道上大哥,這下好了,全賠了不說,還不敢反抗,越是著急越隻能裝死。

    可是她到現在搞不明白的是,這位雷公到底看上自己哪點了,難道是因為知道她從他的房款裏提成六萬心裏不爽,非要從這裏找迴點平衡?

    到底因為什麽,已經無從計議了,反正她這次很吃虧是肯定的。六萬塊啊,就被黑社會脅迫接吻,這頓飯還是她倒貼的更讓奈奈嘔血不止。

    不過,奈奈偷偷地想,其實,這位雷公的接吻技術不錯。她覺得一番亂七八糟的吻後,有點喝多了以後的飄飄眩暈,很舒坦。隻不過良家婦女當久了,她有點羞於感歎,畢竟真正換了一個人,還是有點兒別別扭扭的。

    雷勁察覺到她的不投入,移開了唇,鼻尖抵靠著鼻尖,聲音極其感性地問:“怎麽了?”

    唿,奈奈徹底被擊倒了,臉上火辣辣的不說,心更是抖得厲害。

    奈奈腦筋短路了,坍塌了,脫軌了,自盡了,唯一能說的,就是顫巍巍的一句:“天,雷先生,您聲音真好聽,您應該當我們的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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