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就坐在溫昭昭的床邊,肩膀貼著她的肩,感受著隔著一層衣物傳來的少女溫熱的體溫,偏過頭去,就能瞧見她遮掩著的濕潤的眼底。


    “怎的了?誰惹你傷心了?”


    尤彌的語氣溫柔極了,眼底的神色卻泄露了幾分兇狠,叫人知道他並不是什麽和善的人物,似乎隻要溫昭昭說出一個人名,他就能即刻打上門去。


    溫昭昭連忙拽住他的手掌,將人按住了,生怕他脾氣急的聽不得話就衝出去。


    “我最近從未出過門,那裏來的人招惹我,不過是想起了一些事罷了。”


    尤彌明顯是不相信這話的,不過他想哄溫昭昭開心,定不會擰著她的話說,隻是順著她的話點點頭,一手摟過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背安慰。


    “你老實跟我說,在聖地中都吃了些什麽苦?”


    溫昭昭雙手攀上了他的肩膀,依偎在他的懷中,突兀的問了這一句,最近溫昭昭生病,兩人少有親近的時候,今日她主動靠過來,尤彌正開心著呢,就聽到這個問題,冷不丁肌肉都繃緊了。


    不必多問,一捏手掌下硬的像是磚頭的肌肉,溫昭昭就知道他定然是隱瞞了一些聖地中的事情。


    “上迴我不是跟你說了,聖地也不過是一片海底的孤地,沒什麽特……”


    尤彌的嘴裏含糊,想要兩句話將事情帶過去,可才說到一般,嘴巴就在溫昭昭鏡子一般的眼眸倒影中閉上了。


    “好吧,聖地中還是有些考驗的。”


    尤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蚌殼一般緊閉的嘴終於在溫昭昭赤誠的目光中撬開了縫,將那些天的遭遇說了出來。


    他迴想起那些天的經曆依舊會覺得痛苦,便用力摟緊了懷中的人,將下巴壓在了頭頂上,避免被她看見他現在的神色。


    “那地方沒有活物,我本以為有幾條遊魚,但想要捉來吃時,卻發現那隻是製造出來的幻影,聖地中除了來經受考驗的人魚,根本沒有任何海底該有的生物。”


    即便看不見他的臉,溫昭昭聽到這話,也是臉色一變,人魚也是需要吃東西的,尤彌在聖地中待了那麽些天,就是這麽生生扛過來的嗎?


    “發現這件事情後,我才算是入了考驗的大門,見到了聖地的真麵目。”


    想起那時候看到的場麵,尤彌隻覺得渾身的溫度都散去了,隻有緊緊的摟住懷中的溫昭昭,感覺到她的體溫,才能體會到還活在真實的世間。


    “那裏頭大大小小有三重幻境,像是三重煉獄一般,一重責問身軀,在裏頭我是個受刑的重犯,日日都要鞭打,第二重問心,此生做過的惡事會在身軀和重視的人身上體現一遍,第三重辨清明,隻有辨別出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幻境,才能從這中徹底脫身。”


    溫昭昭的心全落在了這第一重上,緊張的拽住他的衣領,“那裏頭的東西傷沒傷到你?鞭打了多少日?還痛不痛了?”


    也是關心則亂,溫昭昭聽說其中有真實有假象,擔心這鞭子是真的打在尤彌的身上,才這般焦急。


    尤彌瞧見她緊張的神色,臉上淺淺的笑了笑,逗人一般的掂了掂身上的人。


    “我這不是好好的,哪兒也沒傷到。”


    話雖如此說,尤彌的心中可鬆了口氣,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其實這三重幻境中,最苦的不是第一重的皮肉之苦,也不是第三重的混亂之苦。


    那第二重,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隻要想到裏頭出現的溫昭昭的屍體,尤彌就心中發寒,臉上那點淺薄的笑意,輕易散了個幹淨。


    他生平中不是沒沾過血腥的,尤其是在逃出來後,也有拍賣會的人追上來過,尤彌一個不落的解決了那些人,心中也不曾有過慚愧或者後悔的情緒。


    直到在幻境中,那幾種死法被套在了昭昭身上,尤彌才真的情真意切的感覺到了後悔。


    好在他不是個弑殺的人,不曾傷過太多人的性命,要不然尤彌還真沒有信心,再多看幾種溫昭昭的死屍,他能不能從幻境中走出來。


    現在想到當時的畫麵,還叫他如凍透了一般,筋骨都發著寒意。


    溫昭昭問到這,也知道從聖地中出來定然比尤彌形容的還要危險一些,心中更加酸澀。


    她的手落了下來,從尤彌的臂彎下越過,抱住了他的腰背,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尤彌的腰比從前要瘦了幾分,他本就是猿臂蜂腰的身材,現在這腰又瘦了些,倒真的比尋常的女人家身材還要好了。


    溫昭昭心中惦記著他吃的苦楚,好半晌都沒有講話。


    等到日暮,金紅色灑在窗沿上,外頭的小紙人們開始將散養的雞鴨領進禽類小屋裏,尤彌才聽到懷中人帶著泣音的一句話。


    “尤彌,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說過,我喜歡你。”


    他的心跳停了半拍,整個人像是被打了後腦一樣,呆傻的看著眼前的人,半天都做不出表情。


    第137章 完結


    尤彌從未想過還能從溫昭昭口中聽到這句話。


    兩人日日相處, 感情也是細水長流積攢起來的,溫昭昭之前曾經直言過對他的心思還沒理清楚,尤彌知道她心中已經有他的影子了, 也不急著逼她承認。


    昭昭的生活幹淨,跟他從船上看見的那些人都不一樣,尤彌在船上的時候總是待在甲板上,有個別有權勢的人物會特意帶著女伴來那裏看他,以此彰顯能力。


    尤彌見那人見得多了, 看著他身邊換了一個又一個的人, 也算是對人的感情有了最粗淺的理解。


    人這種生物,似乎是極喜歡變心的, 也喜歡異性的仰慕和崇拜。


    可在溫昭昭身邊這些日子,卻將尤彌的看法掰過來大半, 昭昭性格溫和,在鎮子上也有幾個說得來話的朋友,往來相處也懂禮數,這樣的女孩,怎麽會沒人喜歡。


    在喜歡上她之後, 尤彌便對昭昭身邊的異性格外的關注。


    溫昭昭好像對感情的事情並不熱衷,即便身邊出現了合適的青年才俊, 尤彌也從沒見過她對他們過分親熱,倒是對那些身世淒苦的鬼怪特別憐惜。


    在去聖地之前, 兩人之間的關係就隻留了薄薄的窗戶紙, 一捅就破。


    尤彌清楚,溫昭昭對他是有感情的, 他以為自己求得便是這個, 也以為自己會徹底滿足, 就這麽陪在昭昭的身邊。


    直到昭昭開口,親口說喜歡他的那一刻,世界上其餘的聲音似乎都逝去了,隻餘下身上少女因為感懷哭泣而沉重的哭泣聲,還留在尤彌的耳邊。


    好半晌,他才被燙了一樣,摟在她腰上的手猛地鬆開,耳根燒的滾燙。


    到這一刻,尤彌才明白過來,原來他的心也如同那些他看不起的男人們一樣,也是一樣的貪婪,期待著能從昭昭這裏得到更多的愛。


    也是這一刻,他才明白了原來幸福是觸不到底的,昭昭的一句話,就可以將他的心拋到名叫快樂的湖水中,叫他連魂都輕飄飄的往半空中飛。


    “昭昭,我也喜歡你。”


    尤彌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看著她眼裏殘存的淚意 ,心頭熱的厲害。


    他的心思幾乎擺在了明麵上,對溫昭昭從沒有隱瞞,這句話他曾經對她說過,可在現在的情況下,這種表白又帶了其餘的意味。


    屋裏隻有他們兩人,曖昧從鼻子裏鑽出來,熱氣吹在彼此的臉上,糾纏在一起,熏紅了溫昭昭的臉。


    “昭昭…”


    尤彌的臉離得越來越近,後半句話含在了嘴裏,落在了她的唇上。


    屋裏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消弭了,隻剩下灼熱的氣氛逐步升溫,將微涼秋天燃燒的如同春天般燥熱。


    太陽躲羞的藏進了黑夜裏,黃昏的微光讓溫昭昭能清楚近在咫尺的綠色眼眸,那裏頭藏著蠱惑人心的溫柔,像是漩渦一般,看上一眼,便沉醉在翠色的湖水中。


    她像是正在湖水中下沉的人,就快溺死在了這片波瀾的水中。


    溫昭昭的臉紅的不像話,尤彌的一隻手捧著她的下顎,手下火熱的溫度幾乎將他冰冷的指間捂暖。


    兩片緊貼著的唇瓣稍稍分開了些,尤彌不舍的在她的唇上淺淺啄了一下,輕笑了一聲,“傻瓜,要用鼻子唿吸。”


    溫昭昭的唿吸比剛才沉重的許多,整個人失力一樣的靠在他的身上,聽到這話,不服氣的抬起頭去看他的側臉。


    尤彌的唿吸很平穩,像是剛才親的那麽激烈的人不是他一般,人魚本就不完全靠鼻子唿吸,所以他看起來不喘也是合理的,溫昭昭心中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看著他淡定的神情,總覺得不舒服,捏著他腰間小小的一塊皮肉,扭了一下。


    人魚的皮膚上附著的是再堅硬不過的鱗片,照理說是不會因為這點力氣疼痛的。


    可尤彌麵對著喜歡的姑娘,那些用於防護的鱗片半點都不曾露出來,這一下算是切實的掐到了他的肉上,讓他也跟著吸了兩口氣。


    溫昭昭見狀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洇濕了還火辣辣的唇,“現在好了,你也在用嘴唿吸。”


    她平時實在過於穩重,像是整個牧場的大家長,照顧著每個人的情緒,也顧慮著許多事情,冷不丁見到昭昭這麽幼稚的一麵,尤彌的心中就像是貓爪子撓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癢。


    他也不太明白這種心情是怎麽迴事,就順著感覺在心口上撓了兩下。


    剛剛確認關係的情侶,正在最粘糊的時候,一刻也舍不得分開,就算在一個屋子裏,也恨不得貼在一起。


    剛嚐到了春天的甘甜的蜜水,尤彌的視線忍不住的總是在溫昭昭濕漉漉的唇上流連,他生來是一條自由的魚,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他才剛從側麵靠過去,帶著些涼氣的麵頰貼上少女紅撲撲的臉蛋,不懂事的手機就唱起了歌。


    溫昭昭斜了他一眼,用手將他已經被捂熱的側臉推開了些,看著手機上顯示的維克,心虛的清了清嗓,才接通電話。


    尤彌的嘴巴合不攏一樣的笑著,溫昭昭的那一眼,與其說是眼刀,倒不如說是欲拒還休的嬌俏。


    冰藍色的眼眸總給人冰冷的感覺,可剛才那一眼,夏日落的雪,融化在了春波漾漾的湖裏,非但沒讓尤彌退卻,倒激起了他心中剛平息的波濤,快速的在唇角偷了個香。


    溫昭昭驚的“呀”了一聲,電話對麵還在醞釀著該如何開口的維克怔了一下,隨後意識到了什麽,緊鎖的眉頭鬆開,唇角帶著三分笑意,隨口調侃道:“我這通電話好像打的有些不是時候…”


    “哪有不是時候”,溫昭昭的臉臊的通紅,懲罰的捏了一下正在擺弄她手指的尤彌,嘴上迅速找了個話題,想要將維克的注意力引開。


    “維克先生打電話來,是不是想說稻米的事情,明天新一茬的幸福稻米應當就能收獲了,晚上之前就能送到商店裏。”


    說起正事來,維克那點偷來的輕鬆即刻消失的一幹二淨,近日來奔走積攢的陰雲重新凝聚在眉間,重的像是即將落下一場暴雨。


    隔了兩三秒鍾,溫昭昭才聽見他迴答的聲音。


    “昭昭,很抱歉把你牽扯進來,稻米的事情,先停一停吧。”


    他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許多,讓溫昭昭疑心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麽,連忙問了問是怎麽迴事。


    兩人合作了也有段時間了,溫昭昭知道維克先生的品行,他人看起來奸詐,卻是個純粹的生意人,隻賺該賺的錢,隻做該做的生意,甚至在有些時候,還會發發善心,關照一下什麽都不懂的她。


    跟他做生意,溫昭昭從不擔心被吞了錢或者被坑害的事情,信任也在日複一日中培養了起來。


    她知道維克先生在做一件好事,一件即便放棄了自家生意也要去做的好事,但卻不太清楚那事情是什麽,憑借著對維克的信任,溫昭昭對幸福稻米的去向,一直沒有過問,直到仙子啊,維克主動要她停止種植,溫昭昭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心驚。


    不論維克是怎麽想的,溫昭昭無疑已經牽涉進了這件事情,她有知道的權力。


    他在心裏罵了幾句該死的王子,深深的歎了口氣,慢慢的從頭說起。


    在很久之前,維克就敏銳的察覺到了各個小鎮中牧場主的異樣,帶有悲傷苦悶情緒的牧場主以一種不尋常的速度增長著,幾乎占到了牧場主比例中的百分之七十。


    這是個讓人心驚的數目,當時的維克還不明白背後的彎彎繞繞,單憑借著這個數字也感覺到未來的不妙。


    在他不安的等待中,一年又一年過去了,負麵情緒的牧場主再也沒到過那麽高的比例,卻也沒低多少,一直維持在十分之六的水平。


    直到不久之前,維克坐在餐廳裏,心血來潮的點了一道苦澀香蕉船,看著滿廳中掩麵啜泣的人群,忽然嚇得一身冷汗。


    他飛奔迴家,隨意找了張別的小鎮的車票,火急火燎的離開了向日葵小鎮。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菜係,相同的哭泣聲在維克的耳邊響起,他像是不小心窺到冬的夏蟲,難耐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奔向了下一個小鎮。


    走過了五個小鎮,維克才肯定了他心中那個可怕的猜測。


    並不是覺醒的負麵牧場主增加了,而是有人蓄意在暗中推了一把,將整個世界推向了悲愴的方向。


    明明隻是倒黴了一兩天,浴缸的溫水中就出現了豔紅的傷口,明明隻是被人批評了一下,年輕的生命就像是飛燕從高空墜落在地麵。


    世界生病了,維克心中清楚該怎麽辦,他看到無數條生命用枯萎在了該綻放的夜,也明白該怎麽從泥潭中搶迴正在掙紮的人,溫昭昭的出現,就像是一隻小火把,點起了他忍了幾年的期盼。


    就像飛蛾見到火燭,他奮不顧身的撲到了這件事情中,卷進了政治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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