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文秀


    池塘裏的人魚冒出了一個腦袋,他的頭發本就濕答答的,被雨淋著就更顯得狼狽。


    溫昭昭遙遙的看著池塘,忍不住笑了笑。


    魚應當是親水的吧,也許這種天氣他會更舒服也說不定,溫昭昭想起了什麽,從背包裏掏出了一樣東西,帶著剛出爐的玉米順著窗戶跳了出去。


    微涼的雨水打在臉上,將夏日的暑氣盡數驅走。


    溫昭昭沒有穿雨衣,就這麽直直的走進了雨簾中,頭發迅速打濕了大半,像尤彌一樣濕答答的粘在了臉頰旁。


    手中的玉米還很燙,溫昭昭的手心紅了一大片,路上換了兩次手,才沒被燙傷。


    “很燙,小心手”,溫昭昭隨口提醒了一句,才將手裏的玉米遞給已經遊到岸邊的小人魚。


    每當人魚鑽出水麵,她的心裏總有些放心不下,忍不住又朝著後山的方向看了看,確認沒人之後,才將另一隻手裏的小瓶子也交給發呆的小魚。


    “我這隻有這個,消毒用的,算是聊勝於無吧。”


    文姐給她的那瓶碘酒被她塞給了人魚,溫昭昭手心的小口子早就結痂了,至於那塊淤青塗碘酒也是沒用的,不如讓人魚拿去塗一塗,雖然他全天都泡在水裏,藥的效果應該也不大,但總比沒有要強些。


    手裏的東西都給了小人魚,溫昭昭看了看自己攤開的手掌,上頭的淤青已經變得發黑了,旁邊的地方又被燙的通紅,看起來淒慘的很。


    受這點小傷好像也是有用的……


    盯著手心看了幾秒,溫昭昭想起文姐的囑咐,決定吃完飯冒著雨去一趟小鎮。


    人魚還捧著手上的玉米,連玉米的外皮還沒剝開,溫昭昭記起昨天的畫麵,蹲下身來直視他囑咐了一句,“玉米外麵的綠色皮和裏頭的硬心是不吃的,隻能吃玉米粒哦小魚。”


    尤彌的臉垂著,幾乎要埋進自己的胸口裏,含糊的嘟囔了一句,“囉嗦。”


    溫昭昭隻覺得他在別扭,而且別扭的還很可愛,不由的笑了兩聲,“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順利的話會給你帶些藥迴來,人類的藥你能吃吧?”


    “能”,這一個字尤彌說得很輕,掩蓋在滴滴答答的雨滴聲更是不明顯,幸好溫昭昭的耳朵還算靈,又一直關注著他才能聽得清楚。


    “能就好,記得好好看家啊小魚。”


    說完,溫昭昭三步兩步跑迴了屋簷下,撐著窗沿又不走尋常路的跳了迴去。


    等她離開了,尤彌才抬起了一直垂著的頭,直直的盯著小屋的方向看,人魚碧色的眼眸比以往更加深沉,像是藏了暴風雨,又像是山崩前的寧靜,帶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久久不肯移開視線。


    人魚的體溫本就比人類要冷,溫昭昭摸著都熱的玉米放在他的手上,瞬間就把人魚蒼白的手指燙成了淡淡的紅色。


    即便如此,尤彌也沒有放開玉米,甚至連手的動作都沒變過一下,像是感覺不到熱度一樣,死死的攥著手裏的東西。


    等到屋裏的燈光熄滅了,尤彌敏感的動了動耳朵,聽到關門的聲音,才往下潛了潛,隻露著半張臉在水麵上,張開嘴巴說了一句,“我才不叫小魚……”


    吐出的字眼被水溫柔的包裹住,變成了一個個水泡泡,浮到了水麵上,‘砰’的一聲炸裂。


    溫昭昭當然聽不見這句話,她披上了雨衣,從箱子裏取出了維克放進去的一百零五塊,將錢好好的裝進兜裏,帶著剩下的那五根玉米踏上了去小鎮的路。


    雨中的小路比往日更加安靜,連吵鬧的小蟲都閉上了嘴巴,聽著雨滴砸在草地上的聲音。


    這條上坡的小路除了她本就沒什麽人走,下起雨來,連河邊玩耍的孩子都沒有了,世界像是一下子隻有雨滴的聲音,既吵鬧又安靜。


    溫昭昭朝平日裏有些人的岸邊看去,遠遠的看見了黑漆漆的圓形,她一下子移開了目光,像是沒看見一樣,腳步匆匆的往鎮上走。


    這種雨天,還是別去招惹這種依托水生的水鬼為好。


    五根玉米的重量不輕,肩膀上的包帶幾乎要勒進溫昭昭的肉裏,但這些都影響不了她想避開水女的腳步,幾乎是小跑著進了小鎮。


    文姐的店離得近,快步跑了兩分鍾,溫昭昭在門口甩了甩雨衣上的水滴,禮貌的敲了敲門,才推門進去。


    下雨天,店裏比平時更冷清,連門邊的風鈴都因為緊閉的門窗失去了聲音。


    溫昭昭帶著笑容進了門,入目就是文姐匆忙著擦眼淚的場麵,準備好的話全堵在了喉嚨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文梅胡亂的擦了兩把臉,勉強的對著溫昭昭笑了笑,“這麽大的雨,你怎麽還出門了,都淋濕了吧,快進來擦擦。”


    她順手將一條毛巾遞了過來,溫昭昭將雨衣脫了下來,擦了擦身上漏進去的雨水,猶豫的幾秒還是沒有問文姐的隱私,反而低聲迴了她的問題,“牧場裏的玉米成熟了,我想著給姐姐送些來”。


    挎包裏的玉米被她一根根的撿了出來,碼在了種子店的櫃台上。


    也不知道是哪裏觸動了文姐的神經,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串串滾落,連忙用帕子捂住了臉,嗚嗚的埋在桌上哭了起來。


    溫昭昭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話來安慰她,實際上,她連文姐為什麽哭都摸不到頭腦。


    站在文姐身邊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有控製不住情緒,溫昭昭用桌上的水杯倒了杯熱水,悄悄推到了她的手邊。


    溫熱的水杯輕輕挨上了文梅的手背,她立即敏感的抖了一下,從帕子裏抬起了頭瞧了溫昭昭一眼。


    哭的久了,眼眶的神經都在跳躍著,燃燒了一般的痛,大概是情緒真的壓了太多,這麽哭一哭,文梅反而覺得自己好些了。


    眼淚是暫且止住了,急促的唿吸卻沒辦法一下子就緩解,文梅怕自己再哭,克製著讓自己不去看對麵溫柔的女孩子,端起水杯灌了兩口,心中慶幸非常。


    幸好,幸好她遇見的是溫昭昭,是一個溫柔的好孩子。


    她這麽抬起手喝水,一直藏在手臂下的照片就自然的露了出來,溫昭昭的目光隨意的掃過,隻覺得照片上的人格外的眼熟。


    再抬眼看看文姐,溫昭昭恍然大悟。


    可不是眼熟嘛,照片上的女人跟文姐有七分相似,隻有嘴唇長的格外不同,一眼就能看出兩人的血緣關係。


    門扉緊緊的關著,隔絕了外頭唿嘯的風雨聲,屋裏頭點了燈,將雪白的牆壁都染成了暖暖的橙色,文梅斷斷續續的喝著杯中的溫水,難得的有了些跟人分享這件事的心情。


    她用布擦了擦相框,把剛才落在上頭的眼淚擦了個幹淨,然後舉了起來,笑著給溫昭昭展示,“這是我妹妹,跟我長的像吧。”


    “她叫文秀,比我小了十五歲,從小就喜歡粘著我,說是我的女兒恐怕都有人信。”


    文姐的眼框紅著,眼角隱隱還有淚光,臉上的微笑卻十分溫柔,讓溫昭昭也忍不住放輕了說話的聲音,“她很漂亮”。


    “要是她聽見你這麽誇她,她一定很開心,那丫頭最臭美了。”


    妹妹被誇獎了,文梅比自己被誇獎了還要開心,唇邊的微笑都大了一些,很快,她又想起了什麽,笑容迅速的落了下去。


    “十年前我來到了向日葵小鎮開了這家店,秀秀舍不得我,就說以後要找個向日葵小鎮的男人結婚,要離我近些。”


    “五年前,她真的嫁到了小鎮上,每周都要來我這店裏逛逛,雖然結婚了,但還像小孩子一樣,處處都要人照顧”,說到這,文梅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停了一會兒,穩定住情緒才接著往下說。


    “一年前的春天,秀秀忽然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


    文梅一下子挺直了背,表情變得堅強又溫柔,“有人說她死了,但是我不信,死了怎麽會連屍首都尋不到,那丫頭肯定是出了事,跑到別的鎮子去了,等找到她,我一定狠狠的罵她一頓。”


    失蹤了一年有餘還找不到一點點消息,溫昭昭聽到這心裏便明白了情況。


    她的目光落在文姐的臉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她,又不能在這種時候說些喪氣的話,幹脆順著文姐的話接了一句。


    “昨天牧場邊上也出現了從別的鎮子上偷偷跑過來的人,文姐你說的對,跑到別的鎮子上的可能性也有,等日後我幫你多注意著,要是真的找到秀秀,我一定馬上告訴你”。


    文秀生存的可能性很小,這件事文梅又怎麽會不明白呢,聽見溫昭昭的話,她的喉頭像是噎住了一塊饅頭,半晌才說出幾個‘好’字來。


    從種子店裏出來的時候,溫昭昭的心情沉重了不少,她記掛著池塘裏的小人魚,準備直接去文姐告訴她的醫館裏買些藥。


    外頭的雨越發大了,除了幾個上班族,街上幾乎沒人走動。


    溫昭昭披著雨衣快步往醫館的方向走,雨水讓她的視線受了很大的阻礙,直到跟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才猛地意識到剛才過去的人是趙奇。


    兩人有過一麵之緣,趙奇似乎記得她,在這樣的大雨中還不忘跟溫昭昭打了個招唿。


    無麵女還是像從前一樣跟在他的身後,溫昭昭的睫毛被雨水打濕了,隻能眯著眼睛看東西,她的視線在一人一鬼身上掃過,打了個招唿就準備離開。


    才走出了兩步,溫昭昭忽然愣在了路上,腦海中閃過一聲驚雷。


    她快速的迴過身,往趙奇離開的方向努力的張望,心髒突突的跳著,幾乎大過了雨聲,眼睛更是努力的睜大,試圖讓視線更加清楚。


    不會吧,不會吧!


    溫昭昭難以置信極了,想要看清楚那個身影來證明自己的推測,又難過極了,腳步紮在原地,愣愣的看著趙奇離開。


    作者有話說:


    大家猜到了嗎?


    另外,準備入v了!(撒花


    第18章 記得


    雨水打在臉上, 像一個個冰冷的巴掌,讓人痛的清醒。


    溫昭昭一直站在大雨裏,直到完全看不見趙奇的背影, 才心情複雜的重新抬起了腳步。


    她幾乎記不清楚是怎麽走到醫館的,隻記得自己把醫館的醫生嚇了一跳,差點衝過來扶著她。


    稍作解釋之後,溫昭昭才明白醫生為什麽會誤會。


    她本就生的白,外頭下著雨, 冰涼的雨水帶走了臉上的血色, 讓她看起來蒼白的厲害,加上被雨水打了半天, 頭有些暈,走進來的時候晃晃悠悠跟快要倒下的病人差不多。


    醫館的醫生很細心, 再三確定了她沒事後,還是給了她一杯還燙著的熱水。


    溫昭昭道了聲謝,將水杯捧在了雙掌間,熱氣順著北口冒了出來,剛好熏蒸著溫昭昭冰涼的臉頰, 沒一會兒,她蒼白的臉上就浮上了些血色。


    “醫生, 我想買些藥。”


    溫昭昭沒有忘記這次的目的,小人魚的傷口看起來已經很久了, 不管是內服還是外用的藥, 最好都帶迴去一些。


    “感冒藥嗎?家中確實應該備一些。”醫生邊說邊從櫃台低下,掏出了兩盒藥, “消炎的最好也備上一盒, 冒著這麽大的雨來, ”


    這些藥確實也需要,但更重要的是傷藥,溫昭昭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將手上的青黑亮出來給醫生看了看,“我是開牧場的,經常受些外傷,也想開些外傷的藥迴去。”


    醫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仔細的看了她兩眼,這才確認原來她就是前段時間剛來的牧場主,“原來是牧場主小姐,那確實要備些常用的傷藥,平日裏做事情可要小心些,別成了我這醫館的常客”。


    醫生是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的老爺爺,不知道具體年紀是多少,他的脊背挺直精神氣也足,看起來比許多中年人還健康。


    溫昭昭當然聽得進去關心的話,乖乖的接過了裝著藥品的袋子,“謝謝醫生”。


    外頭的雨沒有絲毫變小的意思,溫昭昭道了聲別,將外頭的雨衣穿好,再次衝進了雨幕中。


    迴牧場的路上不可避免的會經過種子店,溫昭昭駐足盯著裏頭的燈光看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推門進去。


    萬一呢,萬一是她誤會了呢……


    文姐已經很不容易了,溫昭昭不想因為一些隨便的猜測去打擊她的心情,無麵女終究是沒有五官的,就算臉部的輪廓跟文秀長的相像,也有認錯的可能。


    飄蕩在男人身後的鬼魂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了,文秀在文姐的心裏卻是有生還的可能的。


    溫昭昭不想去打破她的期待,至少在沒百分百確定之前,不想去。


    在泡泡餐廳買了塊麵包,又打包了一份炒飯,將食物密封好放進挎包裏,溫昭昭拔腿一路小跑迴了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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