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天色不早,大家排隊洗澡後便睡了。伊嫚和我躺在一張大床上,其他女人在地上打地鋪。伊嫚很興奮,這時候我們兩人也熟悉了,她開始唧唧喳喳向我講述她的事。她今年十五歲,家住在鄉下,租的伯良地公爵家的土地,為公爵種植香草,她送了我一小瓶香精油,很讓人感動的濃鬱香味。伊嫚從小就長得特別美,遠近聞名,許多人追求,有附近的貴族打過她的鬼主意,想搶迴城堡去,遭到當地男人們的一致反擊,鬧得灰頭土臉,便不敢再犯。


    伊嫚問我有多少人追求過我。我沉默了一會兒,答:“一個也沒有。”伊嫚不相信。我便道:“我一直讀完中學。”於是,伊嫚一臉同情的表情,安慰我說她願意教我繡花,女紅好的女孩男人都搶著要。我謝過她的好意,心裏唏噓,我還有機會寫詩嗎?我忽然想起列車上我曾經靈感一現,但現在已經完全記不起來自己寫過什麽,而且,連那張紙也已經弄丟了。我很遺憾,也許那是我最後一次寫作。


    第二天早上,我照例醒得很早,伊嫚還在睡,我輕輕起了床,穿上布鞋出去跑步。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巧碰上房東的兒子,也一身利索的要出去。我連忙擠出尷尬的笑容:“早上好!”青年臉又一紅,不說話扭頭跑出去。


    我跟在他身後跑,生怕迷路,巷子裏彎彎繞繞,他肯定有一條絕佳的晨練路線。青年發現我在身後跟著,步子大起來,想甩掉我。我沒那麽大步子,就加快頻率不讓他甩掉。跑了好一陣,我滿頭大汗,他也滿頭大汗,他大概放棄了甩掉我的心思,恢複正常速度,不緊不慢的跑起來,我還在後麵跟著。


    迴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終於對我說話:“不要把昨天的事告訴我媽,我不想她受驚嚇。”


    既然這麽怕母親受驚,怎麽會想到要去自焚?那還不得讓母親心碎啊!肯定是一時腦袋發熱。我點點頭。他推門進屋。


    阿方索先生已經起床了,正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等房東夫人做好早餐。他敲了敲報紙頭版:“你過來看。”


    我接過報紙,隻見上麵用非常喜慶的大紅字寫著:“王子選妃,普天同慶”。下麵是詳細介紹。大致要點有幾個:


    一,老皇帝覺得奧古斯塔王子臨危受命,親身入前線解救十幾萬帝國將士,勞苦功高,特冊封奧古斯塔王子為元帥,並解除具體軍務,迴帝都準備結婚。(解除具體軍務?怎麽讓我有點“父子相疑”的感覺。)


    二,本屆選美名額多出六百人,供王子挑選。(怪不得連小小阿爾也多了一個名額呢。總共三千六百名美女竟然隻為一個男人,他消受得了嗎?我直嘖舌,對這位王子的印象轉壞。)


    三,大賽流程變更:因為多出六百人,大賽分成十二個組進行複賽,而不是原先的三千人、十個組。總分前一百二十名進入決賽。決賽在一百二十人中舉行,最後總評,複賽成績占總成績的百分之七十,決賽成績占另百分之三十,前二十名將作為王妃候選進入加時賽,入住溫泉宮。加時賽具體怎麽比報紙沒有說,王子按自己的意願從中選出一名作王妃,其他女孩皇帝陛下也不會讓她們空手而迴,全部晉封為男爵夫人,並享受皇室給予的年金。(有年收入,這個倒不錯,可以不依靠男人,自己養活自己了。)


    我正盤算著自己的主意,阿方索先生把報紙一翻,立刻瞪大了眼睛。二版上印著一張大照片,照片上我舉著大標語站在人群正中間。阿方索先生氣極,抖著手指著我:“你!你這個孩子!胡鬧!”


    我心虛的低下頭,小聲辯解:“我隻是路過。”


    “這是路過的樣子嗎?”阿方索先生調高嗓門問,舉起手掌一副要揍我的樣子。


    房東的兒子忽然插進來,擋在我麵前,向阿方索先生質問:“這有什麽錯?”


    “錯!大錯特錯!”阿方索先生一臉恨鐵不成鋼,“你是來京城參加選美的,能不能老實一點,安分一點,不要惹出事來。”他指著報紙,“說不定現在我們已經被密探盯上了。小姐啊,算我怕了你啦,咱別多管閑事行不?”


    密探!我也有些後怕起來,擔心的看了一眼照片,不會把我抓起來,關進煉獄塔吧?據說人在那裏麵關一陣子就會變成瘋子。


    阿方索先生看了眼我的臉色,他的神情緩和下來:“知道怕就好,皇帝還不至於為難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以後咱們別多事,安心準備選美。”


    我點點頭,狼狽的逃迴房梳洗過,再來觀察阿方索先生的臉色,見他神色平和,便坦白說:“昨天老卡救了我的命。叔叔,咱們對他好點行不?”


    阿方索先生謹慎的搖頭:“誰知道他安的什麽心思?這人不簡單。”


    老卡身上有殺氣,是那種濾過的殺氣,就象洗過的繃帶,雖然看不見血色,血腥味卻怎麽也不能完全除去。


    我說:“我覺得我知道他是什麽人。”我掏出老卡給我的禁書,“這是他給我的書,叔叔,你看過嗎?”我認為這是一本偉大的書,由一位曠古爍今的大思想家寫出。


    阿方索先生掃了一眼封麵:“快收起來,別讓人看見,否則肯定被密探逮捕。”


    我趕緊藏起來,悄悄問:“老卡會不會是革命黨?”


    阿方索先生哈一笑:“革命黨都是些書呆,會收他這麽粗野的人?”


    我驚奇道:“叔叔,你很了解革命黨?”


    阿方索先生白了我一眼,好笑道:“能不了解嗎?你以為這本書是誰寫的?博格宏?瑟列斯坦。”


    啊!我竟然在那麽偉大的人物門下學習過!迴想瑟列斯坦老師笑眯眯普普通通的樣子,我震驚的望著阿方索先生,他們是一個人吧?


    “現在知道你們這群孩子有多麽幸運了吧?”阿方索先生說著也一副與有榮焉的自豪表情。


    我突然覺得肩頭沉甸甸的,一種奇妙的使命感壓在身上,特別想為老師做點什麽。


    “別多事。安心選美。”阿方索先生看穿了我的心思,立刻嚴厲壓下我的蠢蠢欲動。我連忙把心思收迴來。我還是選美去吧,國事不是女人參與的,更不是小女孩管得了的。但當我想起國會前倒在血泊中的一個個年輕生命,一股羞愧感不禁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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