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洗漱,後給胸口的傷換藥——謝喬喬做完這一切,再迴到房間時,卻發現張雪霽還在地鋪上躺著。她走到張雪霽身邊,張雪霽整個人裹在被子裏,眼睛閉得緊緊的,臉紅得很厲害。


    不隻是臉,連耳朵和露出來的一點脖頸都是紅的。


    謝喬喬意識到不對勁,皺著眉,伸手用手背貼了貼張雪霽的額頭:滾燙的。


    他大概是覺得謝喬喬的手背冷冰冰的很舒服,在謝喬喬搖縮迴手時,張雪霽無意識的仰起臉追著她離開的手。


    謝喬喬動作一頓,沉默片刻,又繼續把手背蓋迴去——冰冰涼涼的皮膚重新貼到張雪霽滾燙的額頭上,他閉著眼,舒服的發出一點聲音,鬢角幾縷汗濕的黑發緊貼著泛紅的臉頰。


    琵琶這時候也飛了出來,繞著張雪霽的腦袋轉了一圈:“喬喬大人,他看起來好難受啊。”


    謝喬喬:“他發燒了——靈力也能治愈發燒嗎?”


    琵琶以前也沒有治過發燒的人,有些為難,道:“我也不清楚呢,要不然我先試試?”


    謝喬喬頷首:“先試試。”


    琵琶飛落到張雪霽胸口,用手抵住他的心髒,試圖往裏麵輸送靈力。沒多久,琵琶額頭上也逐漸冒出虛汗,它收起靈力,對謝喬喬搖頭:“我好像隻能治愈外傷,高燒風寒之類的,似乎輸入靈力也無用。”


    謝喬喬蹲在張雪霽身邊,一時也茫然起來。她沒有照顧傷患的經驗——老師雖然身體不好,卻很會照顧自己,她頂多幫忙煎藥端藥,藥方或者看病之類的事情,都不需要謝喬喬經手。


    不得已,謝喬喬隻好用空餘的那隻手拍了拍張雪霽的臉蛋:“張雪霽,醒醒——張雪霽?”


    張雪霽原本就發紅的臉,被拍了幾下後,變得更紅了。但即使如此,張雪霽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隻是從喉嚨裏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咕嘰聲。


    琵琶頓時慌張起來:“喬喬大人,怎麽辦啊?張大哥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會不會就這樣醒不過來了啊?”


    謝喬喬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將張雪霽嚴嚴實實的裹起來。她裹得似乎有點緊,張雪霽在恍惚間皺起眉,掙紮了幾下。不過他高燒中的那點力氣,對於謝喬喬來說有和沒有都一樣。


    把張雪霽像蠶寶寶似的嚴實裹起,謝喬喬叮囑琵琶:“你就在這裏看著他,我去找點冰塊來。”


    她過於冷靜的神態也讓琵琶稍稍安心了一些,攥緊拳頭連連點頭:“我會在一直看著他,等喬喬大人迴來的!”


    謝喬喬向它微微點頭,隨即起身出門。


    她確實對醫術之類的東西一竅不通。但照顧病人照顧久了,總會照顧出一點經驗來;謝喬喬知道留在房間裏幹著急也沒有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冰塊幫張雪霽降溫。


    出門後沒走幾步,謝喬喬就在房門附近逮到一個年輕的天燈派弟子。對方一看見她,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一扭身就想跑;謝喬喬抬手抓住他後衣領,像揪住一隻小老鼠似的,把他又拖迴來。


    那天燈派弟子嚇得兩股戰戰:“這,這位前輩……”


    謝喬喬完全不和他廢話,單刀直入:“我要冰塊,現在帶我去取。”


    曹岑睜大眼睛:“……隻是要冰塊?”


    謝喬喬皺眉,反問:“不然呢?”


    曹岑也意識到自己的反問有些不合時宜。但他確實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畏畏縮縮道:“下一層的倉庫裏麵有冰塊,我這就叫人給您帶路……”


    “不用那麽麻煩,就你來帶路。”謝喬喬不想浪費時間,幹脆的指名了曹岑。


    曹岑呆滯了一瞬,但也不敢反駁謝喬喬的話,隻好縮著脖子,像鵪鶉似的在前麵帶路。二人穿過客艙轉角的小門,走下樓梯,內層倉庫光線昏暗,幾乎無法正常視物。


    溫度也很低,光是走到走廊上都能感覺到寒冷。


    謝喬喬能感覺到曹岑的態度有問題。但她現在隻關心張雪霽的病,才懶得管其他人——等曹岑帶路找到冰塊後,謝喬喬從倉庫中隨便找了個盆子,徒手掰下來一大塊冰塊。


    冰塊掉進盆子裏,發出巨大的聲音,而這聲音又在倉庫中迴蕩,砸得曹岑一個激靈,幾乎後背的雞皮疙瘩都要爬起來了。他在謝喬喬麵前總是高度緊張,一副馬上要被謝喬喬嚇得昏厥過去的表情。


    謝喬喬拿到了冰,對曹岑略微頷首,禮貌的說了聲‘謝謝’,之後便不再理會他,自己快步迴到房間。


    琵琶一直跪坐在張雪霽身邊守著張雪霽,聽見謝喬喬開門的動靜,它立刻飛到謝喬喬麵前,向謝喬喬匯報:“喬喬大人!我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有在好好的守著張大哥,他中途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但是沒有醒過來!”


    謝喬喬抱著裝冰的盆子,一腳把門踹上,並冷靜的表揚了琵琶:“做得好。”


    琵琶頓時露出興奮的神色,在原地轉了個圈。


    謝喬喬走到張雪霽身邊坐下,再度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他的額頭依舊是滾燙的。


    冰塊不能直接放,謝喬喬把大床的紗簾撕下來一大塊,洗幹淨後疊好,再將自己捶碎的冰塊包進去,小心的放到張雪霽額頭上。


    張雪霽緊皺的眉頭緩慢鬆開,看起來沒有之前那麽痛苦了——謝喬喬也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略微放鬆下來。


    琵琶繞著張雪霽飛了一圈,總結:“現在看起來是不會醒不過來了。”


    謝喬喬:“嗯。”


    屋子裏安靜得很厲害,謝喬喬重新找了個盆子,打了冷水,浸透毛巾後用冷毛巾擦拭張雪霽的臉頰和脖頸。


    琵琶在旁邊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就是人類治療病人的法子啊……我還是第一次見……”


    謝喬喬把用過的毛巾浸迴冷水盆裏,答:“以前看老師是這麽給病人降溫的,雖然不太懂是什麽原理,但應該都差不多。”


    “嗯……確實都差不多。”


    張雪霽虛弱的聲音驀然響起,謝喬喬垂眼看向他——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雙眼,就是眼神還有些迷離,說話有氣無力的。


    他下意識的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結果手背碰到自己額頭上的簡易冰袋,表情懵住。


    謝喬喬抓住他的手,把他胳膊塞迴被窩裏:“你發燒了,我給你敷了冰塊,別亂動。”


    張雪霽眨了眨眼:“我發燒了?”


    謝喬喬點頭:“嗯,發燒了。”


    張雪霽病得迷迷糊糊的,還有些不相信,聲音帶著鼻音,黏糊的低語:“不能吧?我身體挺好的啊?現在還覺得有點熱——醫生,你別是診錯了吧?”


    他已經開始滿嘴說中文了。琵琶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茫然的看向謝喬喬:“喬喬大人,張大哥他是不是把腦子燒壞了?怎麽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張雪霽說這話,手又從被子裏掙脫出來。謝喬喬抓住他手腕,麵無表情的把他手臂塞迴去。


    張雪霽迅速又把手臂抽出來。


    原本被謝喬喬裹得很緊的被子,因為張雪霽這幾下動作,已經變得鬆散了。他抬眼看向謝喬喬,臉上露出得意又弱氣的笑,翹著嘴角,迷迷糊糊的嘟囔:“想不到吧?我還能繼續把手抽出來!”


    “……”


    “醫生你看起來好小啊,娃娃臉是天生的嗎?你怎麽不戴口罩啊?不戴口罩會被人投訴的——不過你別擔心,我肯定不會投訴你的,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扯住謝喬喬衣袖,晃了晃,明明是燒得迷迷糊糊不太聰明的臉,卻又在彎起嘴角時,露出幾分輕快得意的狡黠。


    謝喬喬盯著他燒紅的臉看了好幾秒,就在琵琶戰戰兢兢生怕等會張雪霽就會被她一掌拍到牆壁上的時候——謝喬喬略微彎腰,單手撐著臉頰:“嗯,你說。”


    琵琶睜大了眼睛:“!!!”


    張雪霽裹著被子,艱難的往謝喬喬那邊挪。他動作稍微大了一點,額頭上敷著的冰塊險些掉下去。


    謝喬喬扶住冰塊,把它重新擺正,壓在張雪霽額頭上。張雪霽仰頭看著謝喬喬,那雙淺色的眸子在周圍越加明亮的光線中,呈現出一種蜂蜜曬著太陽的甜蜜光澤。


    他的臉挨到了謝喬喬的膝蓋上,隔著單薄的布料,少年臉頰上高溫傳遞到謝喬喬膝蓋上,溫暖的抵著。


    謝喬喬垂落的手掌靠近他臉頰,眼睫也低垂,臉上仍舊沒什麽表情,手指漫不經心的撥了撥張雪霽臉頰邊的碎發。


    她的手指不經意間總會碰到張雪霽的臉頰。


    少年高熱柔軟的臉頰肉,摸起來有點像剛煮好的糯米團,熱乎乎軟綿綿,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湊近之後,張雪霽反而不說話了,隻是呆呆的看著謝喬喬。謝喬喬也不催促他,隨便他看;張雪霽抬起胳膊,手臂也搭到謝喬喬膝蓋上,聲音因為生病而變得軟弱起來。


    “醫生,你看起來好像我初戀啊。我說真的,不是搭訕。”


    “……嗯。”


    “醫生,你等會給我開藥能不能開點甜的啊?苦的我吃不下去,太苦了。”


    “好。”


    “醫生,你喜歡吃紫甘藍嗎?”


    “我沒有討厭的食物。”


    “醫生,你真的好漂亮啊——”


    他聲音漸低,‘漂亮’一詞從他口中說出來,沒有任何輕佻調戲的含義,而僅僅是真心的誇讚,正如同小孩誇讚迪迦這一拳打得真漂亮一樣真摯。


    謝喬喬垂眼看著他,張雪霽已經把臉靠著她膝蓋,又把眼睛閉上了。他閉上眼睛時唿吸不太規律,似乎是鼻子有點賭氣,眉頭漸漸皺起來。


    她伸手按著張雪霽的眉心,很輕的揉了一下。


    他的眉頭沒有舒展開,這次連鼻子都皺起來了,眼睫小幅度的抖了抖。


    謝喬喬抬手,拿走他額頭上的冰袋,同時用手背靠了靠張雪霽的額頭: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燙了,但明顯還是高於正常體溫。


    她把紗布放到一邊,用毛巾泡了冷水,擰幹,重新敷到張雪霽額頭上。琵琶站在另外一邊,擔憂的問:“接下來就可以了嗎?”


    謝喬喬:“大概可以了。”


    她默然不語,盡管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實際上謝喬喬的心裏並沒有那麽穩如泰山——甚至還有點慌。她沒有親自處理過發高燒的人,隻能按照記憶中的經驗行動,甚至完全不確定自己做得對不對。


    不過看著張雪霽的體溫慢慢降下去,謝喬喬心裏也慢慢的放鬆下來。她原本垂在張雪霽臉頰邊的手,往上移了移,輕輕搭在張雪霽頭發上。


    張雪霽隻有後麵一半頭發是留長的,前麵的為了圖方便,他全部剪了短發——蓬鬆柔軟的黑色短發,手掌按上去時,感覺像摸著一片密密的草皮。謝喬喬不自覺摩挲了幾下手指,又不動聲色的安靜下來。


    窗外的太陽隨著時間緩慢移動,從東邊升起,又向著西邊緩慢落下。


    照進屋子裏的光也在不斷的變化著。從一開始朝氣滿滿的燦爛金色,再到正午熾熱的白,最後逐漸褪色的幹枯玫瑰花的色調。而始終不變的,是坐在張雪霽旁邊的謝喬喬,她始終保持著那個姿勢,眼睫低垂,偶爾有風掠過她衣角,靠著她膝蓋的少年嘴巴裏發出幾聲意識模糊的呢喃。


    張雪霽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睜開眼睛時,視線一片模糊。他第一反應是頭痛,不僅頭痛,整個腦子都是昏昏沉沉的,喉嚨也很幹。


    “醒了?”


    頭頂傳來熟悉的,平靜無波的聲音。張雪霽轉了轉眼珠,往上,看見謝喬喬的臉——謝喬喬手裏正好擰著一個毛巾,說話也不妨礙她的動作,她把張雪霽額頭上的毛巾拿走,將自己新擰幹的毛巾搭到張雪霽額頭上。


    張雪霽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發燒了?”


    謝喬喬:“嗯。”


    張雪霽單手捂住毛巾,自己坐了起來,環顧四周:外麵天色昏暗,大概是快要入夜了,暮色浮滿室內,所有的事物都被染著一層暗紫藍色的暮光。


    自然也包括他旁邊大大小小,裝著冷水和半化冰塊的水盆。


    他順便展開那張濕毛巾,擦了擦臉,感覺自己精神迴複許多,不由得苦笑:“麻煩你照顧我了……”


    謝喬喬搖頭:“不算麻煩。我對醫理一竅不通,隻是幫你降了降溫而已,如果你再不醒,我就打算去外麵抓個人來幫你治病了。”


    這句是大實話。


    張雪霽聞言,登時啞然失笑。他在自己袖子裏摸了摸,摸出一個小瓶子,擰開,從裏麵倒出兩顆藥丸。


    也不知道是什麽藥,但卻撲麵而來一股苦味,猶如黃連被搗爛的味道,光是聞著就足夠人皺眉了。


    謝喬喬是這麽感覺的,所以也下意識的皺眉了。而張雪霽卻已經對這股味道習以為常,連水都不需要,扔了兩顆進嘴裏,迅速咽下。


    雖然他已經努力快速把藥咽下去了,但藥丸落到舌頭上的一瞬間,還是被敏感的味蕾捕捉到了苦味。瞬間密密麻麻的苦從舌尖重拳出擊到腦神經,張雪霽整張臉都皺成了苦瓜,身子一歪倒到謝喬喬肩膀上。


    “噦……好苦,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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