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喬喬收迴目光,端正的坐好,把書箱上的柚子皮拿起來,放到自己腿上。


    張雪霽:“你要留著柚子皮嗎?”


    謝喬喬:“嗯。”


    張雪霽:“留著做燈籠?”


    謝喬喬愣了一下,老實:“留著等上岸了找個地方扔……它可以做燈籠嗎?”


    她把柚子皮捧起來,黝黑的眼眸裏透出明顯的迷惑——張雪霽剝柚子皮剝得很整齊,青黃色柚子皮像朵半開的單層花苞,沒有任何一片殘缺。


    張雪霽從她手裏把柚子皮拿過來,單手壓著頂部,完整的柚子皮被壓得略微彎曲,變成圓肚燈籠的形狀。他另外一隻手在自己袖子裏摸了摸,摸出小刀,細竹條,液體膠——這個世界沒有現代那麽好用的液體膠水,張雪霽現在用的膠水是中洲一種植物的汁液,粘性很強,道載學宮的弟子經常把它稀釋之後用來黏課本。


    他小心翼翼的把膠水塗在柚子皮交錯固定的頂端。


    海上風大,在張雪霽刻意幫它維持造型的情況下,柚子皮頂端很快就黏住了。但等張雪霽一鬆手,剛剛固定好形狀的柚子皮立刻又軟綿綿的癟迴去了。


    謝喬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柚子皮,開口:“癟了。”


    張雪霽抽出細竹條,將它折起來:“肯定會癟的,因為沒有內撐。就像我們人類的皮肉也需要骨架才能撐起來,燈籠也需要骨架……你看,就像這樣。”


    他把竹條從柚子皮的縫隙間塞進去,修長白皙的手指也探進去,不斷調整修正著竹條的位置,讓它足以支撐起整個柚子皮。很快竹條就將柚子皮的形狀撐起固定成燈籠模樣,被撐開的柚子皮之間有細長橄欖型的間隙。


    張雪霽將竹條折斷兩根指節長短的小節,把它們重疊成十字形,用膠水固定。


    把十字形竹節卡到柚子燈的內部頂端,然後用紅繩綁在十字形竹節上,穿過頂部的縫隙,最後綁在相對粗實一些的長竹節上。


    張雪霽握著長竹節,把簡易製作的柚子燈舉起來。他還沒有往裏麵放蠟燭,剛做好的柚子燈被舉起來之後兀自轉著圈,在他和謝喬喬之間。


    每次柚子燈轉動,都能看見對麵人的麵容,隱約模糊的在橄欖型縫隙間若隱若現。


    張雪霽眨了下眼,又迅速把柚子燈放下,移開目光,幹咳一聲:“然後再往裏麵塞上蠟燭,就可以了。”


    他在自己袖子裏摸了摸,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一根大小合適的蠟燭,取出來——張雪霽把燈放在兩人之間的空隙位置上,另外一隻手正在袖子裏摸索點火的靈符。


    謝喬喬伸出手,在蠟燭上麵打了個響指。


    隨著那聲脆響,蠟燭頂上火苗搖曳,猶如魔法似的。火光在謝喬喬指尖躍動,搖曳,晃過她掌心,明亮而灼熱。


    謝喬喬:“點燃了。”


    張雪霽:“……冒昧問一下,你現在的靈力到底算什麽屬性的?”


    謝喬喬蹙眉,想了想,道:“不太清楚,感覺好像什麽屬性的都能用,應該算雜屬性吧?我沒有係統的學過,沒辦法下定論。”


    張雪霽歎氣,再次感慨什麽叫做人比人氣死人——在修道天賦這件事情上,老天爺何止是給了謝喬喬飯碗啊,簡直就是端著滿漢全席喂她嘴裏了。


    但他倒是沒有太多羨慕的感覺,隻是覺得挺高興的。他覺得喬喬這樣厲害是件好事,這樣就不會被欺負,活得相對自由一些。


    張雪霽把點燃的蠟燭,小心翼翼透過縫隙安置進柚子燈的內部。暖橙色的燈光從橄欖型縫隙之間偷出來,一明一暗的交替,將書箱附近的一小片水麵都照得波光粼粼。


    在火焰的烤炙下,柚子的香氣逐漸濃烈起來,和海風裏潮濕的鹽味兒混合在一起。


    這片隻有月亮在發光的海麵上,也亮起了一盞散發著柚子香氣的小燈。張雪霽提著燈,燈光吸引來一些海獸,巨大光滑的海獸脊梁就在不遠處的海水中起伏。


    在海獸意圖靠近他們時,又會立刻受到一股強大氣息的威壓——來自最強劍修無聲的警告——動物的本能讓它們緩慢後退,海浪湧起又無聲平息。


    而做了這一切的謝喬喬,平靜得卻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旁邊遊過的海獸脊梁半眼,她隻是略微側著臉,平靜的望著張雪霽手裏的柚子燈。


    張雪霽把柚子燈的燈籠杆遞給謝喬喬,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其實還可以裝個齒輪和繩子,這樣就可以自己調節長短……不過我沒找到我把齒輪扔哪個格子裏了。我明明記得是在……阿嚏!”


    一陣風吹過去,張雪霽被吹得身上一冷,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好巧不巧,他麵朝著那盞燈。柚子燈裏麵的燭火被吹得晃了晃,‘噗哧’一聲滅了。


    周圍霎時光芒暗下,隻剩月光皎潔,照著水麵碎影泛泛。


    謝喬喬手裏還提著燈籠杆,目光稍移,落到那盞已經滅了的燈上麵。張雪霽後知後覺的捂了捂自己的嘴,隨即又意識到現在捂嘴似乎也沒什麽用了,便又訕訕的把手放下。


    “那個……對不起啊,剛剛風有點大,我喉嚨突然就變得很癢,沒能忍住。”


    “沒關係。”


    謝喬喬仍舊舉著燈,她雖然說了沒關係,但卻沒有重新把燈點燃。張雪霽猶豫著,想了一下,試探著問:“——我幫你重新把燈點上?”


    謝喬喬把燈籠放下,目光往遠方看去:“那邊有船。”


    張雪霽順著謝喬喬看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遠處一點燈火明亮。他精神大振,暫時也忘記了點燈的事情:“那我們可以搭順風船了!”


    有船總比漂泊著好。


    *


    張雪霽剛開始攔船隻是為了搭個順風船。


    那艘船也確實把他們都放梯子把他們接上去了——好不容易爬上船,張雪霽臉上還掛笑容,感激的話也沒來得及出口,一轉身就看見十幾個衣著破爛的海盜對自己露出‘和善’的微笑。


    “……”


    “說實話,我是不建議你們對我動手的。”張雪霽望著海盜手裏的大刀,歎氣,誠懇道,“我知道很多人當海盜都是迫不得己,但其實心地還是比較善良的,這點我理解……”


    為首的海盜揮了揮手裏的刀,粗聲粗氣打斷張雪霽的話:“你這種小白臉懂個屁!爺爺我就是為了搶女人和錢才當海盜的!”


    “……”


    張雪霽往旁邊挪了兩步,不忍心再看接下來的場麵。他用兩隻手捂住眼睛,叮囑:“喬喬同學,下手輕點,至少留活口。”


    “嗯。”


    謝喬喬利落的翻身上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活動身體,關節活動時發出一點脆響;她個子嬌小,臉又生得嫩,一身新綠的衣衫隨著海風飄動,在船頭昏黃的燈光籠罩下,像一把籠著玫瑰色的鋒利的劍。


    慘叫聲此起彼伏。


    張雪霽提著柚子燈,麵朝大海,專心致誌的重新點燃一根蠟燭,塞進燈籠裏。等他好不容易擺正燈籠裏蠟燭的時候,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也弱了下去。


    他提著燈籠杆晃了晃,柚子燈裏麵光也跟著晃動。張雪霽提高柚子燈,轉身,燈光照著甲板上一地躺倒的海盜。海盜們個個呻/吟不止,在原地艱難的扭動,但是因為四肢都被扭脫臼了,一時半會也沒辦法行動。


    甲板下麵的房間裏,還有連綿不斷的慘叫聲傳來——張雪霽繞過滿地大漢,在之前叫囂的海盜旁邊蹲下。


    那盞柚子燈就亮在他身邊,照著少年熱情的笑臉,他一手舉燈,一手從袖子裏掏出瓶辣椒水,晃了晃瓶子:“首先讓我們恭喜這位被抽中快問快答的幸運兒,記住我們快問快答的規則哦——我問你答,如果是迴答和問題無關的話就會收到懲罰。”


    “好的,遊戲開始咯!”


    謝喬喬順著甲板處的樓梯一直往下走,下麵客艙和飯廳裏的海盜比較少,很輕鬆就被她解決了,甚至都不需要拔劍。書箱裏呆著的兩把劍都覺得有點失望,因為沒什麽上場機會。


    飯廳桌子上還擺著海盜們沒有吃完的食物。謝喬喬扭斷最後一個海盜的胳膊後,又不緊不慢的走迴飯廳,繞著長條餐桌轉了一圈:盆裏的食物基本上都被人動過了,謝喬喬好不容易才勉強挑出兩個完整的椰子。


    她用大拇指在椰子頂上摁出一個洞,抱著椰子仰起頭喝了一口——是甜的。


    懷裏抱著兩個椰子,謝喬喬舔了舔唇,繼續朝著客艙裏麵走。她聽見了客艙深處傳來的嘈雜聲音,知道那裏還有人;就是不確定是什麽人,海盜也帶家屬的嗎?


    “喬喬大人!喬喬大人!”


    琵琶從客艙盡頭飛過來,落到謝喬喬肩膀上,興奮的邀功:“我在客艙最後麵的房間裏發現了好多被關著的人!裏麵還有被喂了截元丹的修士呢!”


    謝喬喬:“……截元丹是什麽?”


    琵琶一愣:“您不知道——”


    話到一半,它又覺得反問謝喬喬這種問題非常不尊敬,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小聲解釋:“截元丹可以短暫封住修士的修為,不過隻對修為不到金丹期的修士有用,所以才叫截元丹。”


    “船艙最後麵的房間原本好像是倉庫,現在被海盜們改造成了牢獄,裏麵一共關著十個普通人,七個修士,這些人好像是一起的,我看他們都互相認識的樣子。”


    謝喬喬‘哦’了一聲,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船艙過道上並沒有點燈,但謝喬喬仍舊走得很平穩,腳步絲毫不受光線的影響。


    一直走到船艙盡頭,牢獄大門也被改成了鐵欄柵,大概是為了方便看守點人頭。謝喬喬站在門外,一眼就能看清楚門裏的人。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你是路過的修士嗎?”


    “道友!道友救我——我乃天燈派弟子!我有銘牌!可以自證身份!”


    ……


    十幾顆人頭頓時挨挨擠擠的衝到了鐵欄柵上,期盼的目光全部都落到謝喬喬身上。當他們看清楚謝喬喬模樣時,所有欣喜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表情不約而同變得微妙。


    這位道友……會不會太年輕了一些?


    她有十七歲嗎?


    還是說她出身某些駐顏有術的宗門?敬神山?


    幾個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謝喬喬根本不在意他們的表情,從書箱中抽出青靈劍,一劍砍斷了鐵欄柵的鎖鏈——眼看著價值不菲的精鐵鎖鏈,在謝喬喬劍下連第二下都沒能捱到,那些人原本微妙的表情,立刻都變成了敬畏。


    年紀不重要,人家實力擺在那裏了。


    鎖鏈斷掉之後,牢獄裏麵的人紛紛跑了出來。幾個尚未入道的弟子心性不穩,出來後便難忍憤怒,先衝去把走廊上橫七豎八躺著的海盜揍了一頓。


    倒是為首一位黃衣青年,十分禮貌的對謝喬喬作揖道謝:“多謝這位前輩出手相助,若非有您幫忙,我們就要惹上大麻煩了。”


    “在下天燈派弟子陸墨焓,不知前輩尊號?”


    謝喬喬沒有說話,烏沉沉的丹鳳眼盯著他。背景音是那些新人弟子的喧鬧聲,但那些吵鬧卻隻能襯托得這一角越發安靜,陸墨焓額頭上不知不覺冒出了冷汗,心裏七上八下:這位前輩為何一言不發?難道是那些新人弟子的行為惹她不悅了?還是說她原本就不是來救人的?


    謝喬喬反手把青靈劍插迴去,重新用兩隻手抱著椰子。單手抱其實她也可以做到,剛剛謝喬喬就是單手抱著兩個椰子,然後用劍砍斷了鐵欄柵的大鎖。


    她隻是覺得單手抱太費胳膊了,她那樣抱著有點難受。


    麵前陸墨焓還保持著作揖的姿勢,他身後已經入道的弟子也個個屏氣斂聲,不敢說話。謝喬喬蹙眉,猶豫起來。


    ……尊號?


    我沒有這種東西啊。


    ‘喬喬同學’算嗎?應該不算吧?‘喬喬同誌’?好像也不太對。


    就在陸墨焓小腿肚都開始不受控製的發抖時——謝喬喬蹙起的眉溫吞舒開,語氣冷淡:“你可以叫我泛函分析。”


    陸墨焓一怔,茫然的重複了一遍:“泛函分析……前輩?”


    “喬——哎喲小哥你誰啊?見麵就要打我?要不是我閃得快這一拳都打我下巴上了!”


    後麵傳來張雪霽的聲音。謝喬喬沒有絲毫猶豫,轉身三兩步就輕快的到了客艙入口,恰好抓住那人打向張雪霽的拳頭。


    張雪霽躲得快,人倒是沒事,就是看起來有點茫然。


    謝喬喬反手把人扔出去,單手抱著兩個椰子,抬頭,若無其事的問張雪霽:“你沒事吧?”


    張雪霽摸了摸自己鼻尖:“沒事沒事……這什麽情況啊?”


    他一邊說話,一邊自覺的伸手從謝喬喬臂彎中接過那兩顆飽滿的大椰子。琵琶迅速從謝喬喬肩膀上,飛到了張雪霽麵前,熱情的和他解釋:“客艙裏麵關著十七個天燈派的修士,喬喬大人在解決海盜之後,順手也把他們就出來了。”


    “天燈派的弟子可能這幾日沒少受海盜折磨,一些尚未入道心性不佳的普通弟子沒能忍住氣,現在正在揍海盜呢。”


    張雪霽:“哦哦,這樣子啊——”


    謝喬喬點了點頭,表示就是琵琶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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