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喬喬不說話,張雪霽抿唇。那隻冰棒的外層被太陽曬化了,黏糊糊的糖水順著冰棒棍子往下流,沾到張雪霽手指上,甜膩黏糊的散發出一股冰涼的香氣。


    張雪霽低頭,兩三口把剩下的冰棒吃完。他嘴巴裏都是冰,一股冷冷的白氣從他唇縫間往外冒。


    他舔了舔唇,垂下腦袋,下巴抵著自己膝蓋:“真沒生氣,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搞的,感覺可能是熬夜給我腦子熬壞了。”


    張雪霽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把那幾搓短發揉得亂亂糟糟的翹起來:“不是你的問題……你沒有惹我生氣。反正……可能應該我給你道歉,因為這種事情莫名其妙的較真。”


    謝喬喬盯著他看了一會,確定他是真的沒有在生氣了。


    她舔著冰棒,慢吞吞又挪迴張雪霽旁邊,坐好——也曲起膝蓋,把自己下巴輕輕抵在膝蓋上:“沒關係,我不生氣。”


    張雪霽:“嗯……你熱不熱啊?”


    謝喬喬:“你熱嗎?”


    張雪霽:“太陽太大了,曬得挺熱的。”


    謝喬喬咬著冰棍,空餘的另外一隻手伸向張雪霽。她的掌心朝上,烏沉沉的丹鳳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張雪霽,張雪霽茫然,思索了一會兒,有點緊張的搓了搓手,詢問:“牽手?”


    謝喬喬:“讓你把手給我而已。”


    張雪霽:“……哦。”


    他把手放到謝喬喬掌心,一股涼意從謝喬喬掌心傳遞到張雪霽身上,瞬息之間驅散了炎熱!


    張雪霽震驚的瞪大眼睛:“自助製冷空調!?”


    謝喬喬疑惑:“什麽東西?”


    張雪霽喃喃自語:“靈力還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嗎……”


    謝喬喬解釋:“其他人大概是做不到的。”


    言下之意,隻有她比較特殊罷了。


    張雪霽握著謝喬喬的手,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麵前,盯著好奇的研究。


    雖然沒辦法入道修行,但因為天生精神力較強,張雪霽是可以看見靈力的。他能看見此刻謝喬喬的手上就纏繞著專屬於謝喬喬的靈力,那些磅礴的,源源不絕的靈力,正穩定的從謝喬喬手心傳遞到張雪霽手上,再從他的手掌傳遍全身。


    那種冰爽的涼意,正是依靠這些靈力才能傳遞到張雪霽身上。


    張雪霽知道修士的靈力是有屬性之分。一般最基礎的即為金木水火土四種,其中木屬性和水屬性是天生的醫修苗子;靈力誕生於靈根,什麽屬性的靈根就會修煉出什麽屬性的靈力,同屬性的靈根配合靈劍就可以發揮出雙倍的效果。


    “等等,我記得兇劍是火屬性,而綠箭——”


    書箱裏傳出一聲極其不滿的劍鳴。張雪霽連忙改口:“而青靈劍是木屬性……這兩把劍都不是一個屬性的吧?”


    謝喬喬眨了眨眼:“好像是吧,我沒有注意過。”


    她迴答得過於理所當然,讓張雪霽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了。他晃了晃自己牽著的,謝喬喬的手,道:“所以喬喬你是水屬性的靈根?”


    畢竟這麽冰冰涼涼的靈力,除了水屬性也就隻剩下木屬性了。


    但出乎張雪霽意料,謝喬喬搖頭:“不是——我沒有靈根。”


    張雪霽:“……真的假的?”


    謝喬喬剛好把冰棒吃完了,空出一隻手把自己右手上袖子捋起來。


    張雪霽之前就看見過她手腕上有細小重疊的傷口,但那些手腕上的傷口並不是開始。它們隻是從謝喬喬手肘內側猙獰傷口延伸出來的尾巴。


    傷口已經愈合了,但傷疤卻不會輕易的消失,它們猙獰而張牙舞爪的盤踞在謝喬喬手肘內側,附著在起伏的肌肉群之中。


    謝喬喬語氣一如既往,平淡而冷靜的陳述句:“很早之前就被挖掉了,凡人覺醒靈根約莫是在五六歲左右——大概就是那時候被挖掉的吧。”


    “……為什麽,被挖掉了?”


    “靈根是可以移植的,所以很值錢。”謝喬喬把衣袖放下來,低頭撫了撫袖子上褶皺,道,“空有靈根,沒有功法,同樣不能入道。所以每年都會有鎮子上的富商來村裏給小孩兒測靈感,除了天賦好到覺醒靈根即刻入道的絕世天才,其他人的靈根都被會標價售賣。很多家境富足的人會買。”


    張雪霽:“我記得那些中洲的門派——”


    他原本還想問的,但話說到一半,張雪霽自己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可笑,沮喪的閉上了嘴。


    真正耀眼到無法被遮擋的天才又能有幾個?


    大多數人隻不過都是‘有天賦’而已。隻是一點天賦,哪裏值得那些大門派翻山越嶺的去尋找?人間多的是捧著金銀財寶和‘有天賦’的人。


    張雪霽躺在台階地板上,他的手還拉著謝喬喬的手,太陽很曬,但謝喬喬的手是冷冰冰的。他仰起頭閉著眼,問謝喬喬:“當時——怎麽就想到要把靈根挖了賣掉啊?”


    謝喬喬也學著他躺下來,但她沒有閉上眼睛。


    修道者的□□能力很強,她直視太陽時也可以睜著眼睛。她皺著眉,思考,迴憶——張雪霽偏過頭,睜開眼,看見謝喬喬的側臉。


    太陽光把她的臉照得很白,翹起的眼睫毛好像也變成了金色的,溫和的發著光。


    她思考了一會,才慢吞吞的迴答張雪霽:“忘記了,應該是不太重要的事情。”


    謝喬喬沒有撒謊。


    真的是忘記了——大約是不重要的理由——也有可能是被騙了——誰知道呢。她那時候還很小,能理解的事情太少太少,卻好像總是在被騙和被放棄。要說理由的話,謝喬喬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


    可能因為她的性格不大討人喜歡吧。


    阿娘是這麽和她說的。


    作者有話說:


    張小狗吵架第一秒:生氣.jpg


    張小狗吵架第二秒:我是不是太兇了?


    張小狗吵架第三秒:唉,這件事主要是我的錯。


    第80章 、亦師亦父


    張雪霽心裏壓抑得厲害, 難受,又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哪裏難受。他還牽著謝喬喬的手,手指順著她小巧的手掌, 掌根,然後摸到她手腕上的傷口。


    都是很久之前的傷痕了,摸上去有點粗糙, 起伏不平。


    道載學宮是明令禁止靈根移植的, 張雪霽自己也對靈根這種東西沒有興趣,所以一直不清楚移植靈根在下層修真界中是如此盛行的事情。


    盛行到一個孩子也知道靈根很值錢,可以換錢。


    小孩子哪裏知道靈根的價值呢?他們就像是現代那些偏遠地區寧願下田種地也絕不去學堂的小孩,成長環境注定了他們隻能看到眼前, 根本想不到‘未來’這麽遠的事情。


    這些東西張雪霽當然都是知道的。念書的時候資料上麵有寫,在學宮學習的時候,也有偏遠地區的同學感歎過類似的事情;但知道歸知道,張雪霽從來沒有這麽真切的感受到那種被大環境推著,除了絕路而完全看不見另外一條出路的感覺。


    他自始至終沒有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人,沒有與這個世界上的人感同身受過任何的情緒。


    謝喬喬偏過頭,疑惑的看著張雪霽。


    張雪霽抿了抿唇, 鬆開她的手腕——他小聲:“我沒有在占你便宜, 就是……想摸一下你的傷口。”


    謝喬喬:“嗯,我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去發傳單嗎?”


    她舉起自己手上的那疊宣紙,有些疑惑的問張雪霽。


    張雪霽看著那疊宣紙,終於想起了他們是來辦正事的。他從謝喬喬手上拿過那疊宣紙,將它們塞進自己袖籠中:“等我們發完這些傳單, 黃花菜都涼了。鮫人女王不是希望我們打入黎明會內部, 幫她尋找煽動鮫人逆謀的罪魁禍首嗎?那她也不能白拿好處——想辦法聯係上她, 讓她通知她的護衛隊當一下演員。”


    “上次新抓的那批黎明會成員還沒到殺頭的時候, 我們假裝被護衛隊抓進去,然後帶著那批人逃出關押之地。救了這麽多同胞,他們肯定會帶我們去見更高級別的成員。”


    謝喬喬皺眉:“你不是說了教唆他們的人是秦生嗎?”


    張雪霽:“這隻是我的猜測。而且不論我的猜測是真是假,我們都要想辦法見一麵秦生,弄清楚他的真實想法。如果隻是為了完成考核就要攪亂一個國家,這種事情還是盡早阻止為妙。”


    二人還需隱藏自己和鮫人女王的關係,所以在進入行宮之前一定要避開黎明會的人。不過有謝喬喬在,張雪霽倒是絲毫不擔心會被黎明會的人抓包;在夏澤國,大概還不存在強到能瞞過謝喬喬的感知力,悄悄跟在他們身後的人。


    進入行宮範圍後,護衛就明顯多了起來。張雪霽正想著要編個什麽借口混進去時——謝喬喬伸手抓住他衣服後領。


    她個子不如張雪霽高,張雪霽被她拽著衣服後領,不由得吃力往後仰了仰身子,茫然:“喬喬?你幹什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股子失重感突兀的包圍了他!張雪霽都沒來得及害怕,眼前視線晃了晃,等他二度腳踩實地時,就發現他已經在行宮頂端的宮門處了!


    張雪霽迴頭,後麵就是萬丈深淵。他有點頭暈,扶著謝喬喬的肩膀,語氣虛弱:“我們剛剛是,咻的一下就飛上來了嗎?”


    謝喬喬點頭:“禦劍飛行。”


    張雪霽的表情看起來更虛了:“我們真的有踩到飛劍上嗎?”


    謝喬喬:“我踩到了,你大概沒有。我召了本命飛劍,要比用其他靈劍更得心應手一些。”


    她所謂的得心應手,就是從‘三秒登頂’變成‘一秒登頂’,但就結果而言,並不會有什麽大的變化。


    她看著張雪霽蒼白的臉,微微皺眉,關心了一句:“你沒事吧?”


    張雪霽擺手:“我沒事,我就是有點……噦!”


    他衝到一邊,扶著一根柱子開始吐。但因為胃裏沒什麽東西,張雪霽吐了半天,也隻吐出來一些清水。


    謝喬喬遲疑的反問:“沒事?”


    張雪霽用手帕擦嘴,倔強:“沒事。”


    最後還是謝喬喬去敲宮門。張雪霽本來還擔心他們這樣上來,會不會過於唐突;結果謝喬喬剛敲宮門沒多久,宮門就被打開了。


    之前給他們帶路的女官出現在二人麵前。


    她雖然體態嬌小,但卻能輕易的獨自打開巨大沉重的宮門,臉上還維持著得體的笑容,並向二人略微欠身:“謝姑娘,張公子,我們陛下知道你們肯定會再迴來,所以特意命我在此等候。”


    “請隨我來。”


    重新迴到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兩邊牆壁上的形象圖張雪霽已經看得都能背了,故而他的目光一開始就落在了宮殿盡頭的那尊黑色鐵王座上。


    張雪霽:“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嗯,這個王座,是按照女王陛下的意願修建的嗎?”


    女官臉上掛著溫和得體的微笑:“是按照謝先生的設計圖修建的,包括台階上那些人生箴言,也是陛下托謝先生寫的。”


    張雪霽一愣:“……我記得當初道載學宮派出來幫助陛下修築行宮的那位先生,並不姓謝吧?”


    “是的,那位先生姓黃。”女官臉上的笑容除了一如既往的溫和得體之外,更添了一絲迴憶往昔的懷念。


    “謝先生是陛下的第一位老師,大約是在三百年前,他第一次來到夏澤國,在夏澤國停留了二十年。我的蔽陣之術就是謝先生教的,謝先生性格風趣幽默,很討人喜歡——和張公子性格很像呢。”


    張雪霽感覺自己被誇,有點不好意思:“哈……哈哈,是這樣嗎?”


    一直沉默不語,甚至連主動開口都很少的謝喬喬,突然破天荒的主動問問題了:“關於那位謝先生,你還知道什麽嗎?”


    女官有些詫異,就連張雪霽也錯愕的看向謝喬喬——謝喬喬麵色不改,黑沉沉的丹鳳眼眨也不眨的望著女官。


    任何人被謝喬喬這樣盯著,都會莫名的壓力變大。即使是這位女官也不例外。


    她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隨即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迴答謝喬喬的問題。畢竟在來之前,女王陛下曾經叮囑過,麵對這位謝姑娘——若她問起關於謝先生的事情,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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