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如意如意,你別急著走哇。”老夫人連忙過來挽住她的手,賠笑道,“你不在呀,我連龍團勝雪都許久沒喝著了,也不知寶齋堂最近出了什麽新東西,你與我說說吧?”


    如意是不太想說的,但瞥見瞧見文貞雪那怨毒的目光,她眉梢一動就笑著開口:“也巧,前些日子去寶齋堂,裏頭的許娘子還念著老夫人您呢,說您許久沒去了,她還給您留了不少時興的好料子,並著幾件難得的頭釵手環。”


    臉上有些臊,老夫人含糊地道:“原也是要去的,可惜這個兒媳婦不孝順。”


    如意垂眼,也不順著點頭,隻與她詳細說起寶齋堂裏新出的各式寶貝,好幾件掐著她的心思說得她蠢蠢欲動。


    瞧老太太心思活泛了,她又塞了一方小令過去:“那掌櫃的與我有些生意往來,拿這小令去,可隻取您八成銀子。不過這張令隻能用一次,且隻能在這個月底之前用,過了就作廢了。”


    賀老太太眼眸一亮:“不管買多少東西,都隻取八成銀子?”


    “是,買得越多自然省得越多。”如意以扇遮麵,笑眼彎彎。


    文貞雪在後頭,沒聽清她們在嘀咕什麽,見自己婆婆一臉欣喜,她還鬆了口氣,覺得今日可以少些爭執了。


    然而,宴席散了之後,賀老夫人就不見了人影。


    文貞雪疲憊不堪,壓根無暇顧及,這邊剛送走一些客人,那邊自家夫婿就沉著臉過來了。


    “沈大人帶了聖上的旨意來,說要朝中文武百官捐銀救災。”


    這事文貞雪不意外,她爹早就捐了,還是主動送去沈府的。賀澤佑這會兒才提起這件事,已經是有些晚了。


    於是她體貼地道:“賬上還有些銀子,你去取便是。”


    賀澤佑卻搖頭:“恐怕不太夠。”


    第146章 我想吃最大最紅的山楂糖串兒


    “怎麽?”文貞雪意外了,“五品以下不是隻用捐兩石糧食?”


    “說是這麽說,但我身上有爵位,同為侯爵的定遠侯府捐了三百石,我總不能少太多。”賀澤佑皺眉道,“平白叫人看低了去。”


    “三百石?!”文貞雪驚得麵孔煞白,“你知道三百石值多少銀子嗎?咱們哪還有那麽多錢!定遠侯府有個富甲一方的二房,咱們有什麽,你也去跟他比?”


    一說這個賀澤佑就不太高興:“是,定遠侯府的二房娶了個富商之女,家財萬貫。你說我不能跟他比,那我當初是不是就該娶了柳如意,也不會像現在這般遭人笑話。”


    文貞雪氣得手抖:“你也覺得是我的錯?賀澤佑,當初要不是你誆我,讓我覺得你家底豐厚又情深如海,我堂堂龍圖閣大學士的嫡女,會背著橫刀奪愛的罵名嫁給你?”


    “龍圖閣大學士。”賀澤佑眼皮撇了撇,“聽著倒是個人物,但這麽久了,也沒見他提拔我什麽。”


    “那是我爹不想提拔?”文貞雪惱恨至極,“你一個武將出身的人,先得罪沈岐遠,再失寵於陛下,我爹讓你去雷州立功迴來好升遷你不去,讓你做個巡防營的副職你也嫌累,怪得了誰?”


    “自然怪不得誰。”他不耐煩地揮手,“但當初若是如意進我的門,她自會想方設法地替我鋪路。”


    文貞雪如遭雷劈,嘴裏喘著氣,怔怔地看著他。


    男人是不是都這樣,隻要當初是有選擇的餘地的,之後就總會記得這件事,然後將所有的不幸和困難都歸罪於被選擇的那個人。


    早知如此,她何必嫁他!


    眼前一陣陣眩暈,文貞雪扶住了丫鬟的手。


    “你要這麽說,我便也沒話了。”她啞聲道,“我那箱子裏還有最後一件玉觀音,是我娘求來的送子觀音,換不來三百石也能換來兩百石,你要捐就捐去吧。”


    賀澤佑一聽,緩和了神色安撫她一句:“往後有錢了會替你贖迴來的,再說了,觀音哪能給你送子,能給你送子的隻有我。”


    說罷,轉頭就吩咐丫鬟去將那觀音拿出去換錢,再買糧食送去戶部。


    沒關係。文貞雪安慰自己,她好歹還有個侯夫人的頭銜,比起那沒名沒分跟著沈岐遠的柳如意,她始終是要高上一頭的。


    然而一個時辰後,賬房慌張地找來了:“夫人,這賬老夫是真做不了,您來看看吧。”


    她披著衣裳出去,兜頭就接了一大堆的賬單。


    “寶齋堂?”一看見這三個字她就眼前發黑。


    丫鬟連忙稟告:“全是老夫人買的東西,滿滿當當堆了一院子,她老人家說什麽買得越多越劃算。”


    “她拿什麽付的賬?”


    “老夫人是寶齋堂的熟客,掛著賬在,說先將東西送迴來,您明日去結清即可。”


    剛說著,賀老夫人的聲音就遠遠傳來:“什麽沒錢,她怎麽會沒錢。我可瞧見了,她屋子裏有好大一尊玉觀音呢,賣了來抵賬就是。”


    白眼一翻,文貞雪徹底暈了過去。


    馬車搖搖晃晃地往前,如意坐在沈岐遠的懷裏,一手抱著他的脖頸,一手懶散地搭在窗邊:“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勸服柳如意?”


    溫香軟玉在懷,沈岐遠眉目顯得格外溫柔:“勸服她什麽?”


    “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嘛。我看賀澤佑和文貞雪挺配的。”如意壞笑,“何必再介懷呢。”


    比起分開,不如就讓他們一直在一起互相折磨,這才叫報應呢。


    “祭神之人的心願不會更改。”他搖頭,“你說什麽都沒用。”


    “知道知道,我就是那麽一說。”下頷蹭了蹭他的側臉,如意鼻尖輕嗅,納悶地嘀咕,“你怎麽吃席麵都不喝酒啊?”


    沈岐遠將手腕墊在她懸空的腰後,低聲道:“席麵難吃,我借口更衣在侯府裏轉了轉。”


    “哦?”如意來了興趣,“可發現什麽了?”


    “今日添丁之喜的主角、那位剛出生不久的侯府長子,親娘應該是寧遠侯不久前納的妾室。”他道,“那妾室是良民出身,照理說今日是該在席麵上有座位的,但她今日並未出現,寧遠侯也對她隻字未提。”


    如意撇嘴:“有長子固然高興,但寧遠侯也不願得罪死了文貞雪,加之姨娘還沒出月子,自然就讓她在房裏待著了吧。”


    “但我以神識探了,侯府後院主屋的側房裏沒有人。”


    沒人?


    如意眨了眨眼:“不至於吧,好歹也是他孩子的親娘,難道就給扔出去了?”


    沈岐遠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隻道:“左右是他們家裏的事,我管不著,你若要接這案子就接,隻是我看他可能給不起六百兩銀子了。”


    “給不起還說什麽呢。”如意哼笑,手上丹寇在他喉結上劃了劃,“這兒怎麽紅了?”


    不止喉結,耳根也紅了。沈岐遠捉住她作怪的手,攏下來放在心口,然後低頭,拿額角輕輕蹭她的發鬢:“等了一天了,你怎麽也沒討好我。”


    如意心虛地眨眼:“今日都跟著你呢,還不算討好?”


    “隻跟著我我便原諒你,妖王瞧見也不會信。”


    “那你想如何啊?”


    天色已暗,臨安城裏夜市繁華,沈岐遠看著外頭小販來往吆喝、孩童提燈打鬧,嘴角輕輕勾了勾:“我想吃最大最紅的山楂糖串兒。”


    還以為是什麽事呢,如意輕笑著起身,推開門就下了馬車。


    街上人潮湧動,賣山楂糖串兒的小販在她十丈開外的地方站著吆喝,糖葫蘆山上最大最紅的那一串兒在夜燈之下泛著鮮紅晶瑩的光。


    她自信滿滿地捏著銀子走過去,誰料卻有個小胖孩子先她一步,舉著銅錢跳著喊:“我要最上頭那串,我要最上頭那串。”


    如意一聽,哪還顧著別的,徑直將前頭擋路的人都擠開,遠遠地吆喝:“最上頭那串我要了!”


    賣山楂糖串兒的小販被這氣吞山河的一吼喊愣了,詫異地看著遠處那斬風破浪而來的小娘子,抱歉地道:“客官,這串兒這位小客官已經要了。”


    第147章 你討厭什麽,我一定會牢記於心


    如意擠到了糖葫蘆山前,撫了撫自己有些淩亂的鬢發,笑眯眯地蹲下來對那小胖子道:“讓給姐姐好不好?姐姐用兩串跟你換。”


    小胖子執拗地道:“不行,我就隻吃得下一串兒,我就要那串兒。”


    撓了撓額角,如意沒什麽耐性,指尖當即溢出了一點妖氣。


    不遠處的馬車上傳來了一聲清晰的咳嗽。


    微微一僵,如意無奈地收迴手,再度笑道:“那串一看就很酸,你信姐姐的。”


    “很酸你為什麽還跟我搶?”小胖子滿臉狐疑。


    如意歎了口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為難地道:“我夫君想吃呀,他就隻吃胡蘆山最尖兒上的那一串。”


    “夫君是什麽?”


    “是能與我相互扶持走完餘生的、很重要的人。”如意眨眨眼,“他吃不著就要哭,我舍不得他哭。”


    小胖子歪了歪腦袋:“怎麽跟我一樣的路數,我也要哭的。”


    說著,眼淚瞬間就冒了上來。


    如意僵住。


    打不得也哄不了,這不是為難她麽!照她說哪那麽麻煩,直接將人一迷暈,然後付錢買了糖串兒就走不行麽。


    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去,如意掏出一塊碎銀放在他麵前:“這個別說一串糖葫蘆了,一座胡蘆山也是買得的,跟你換,好不好?”


    小胖子不哭了,猶豫地看了一眼碎銀,卻還是道:“我不要這個,你真想要那一串,就陪我玩兒,玩到我高興了,我就讓給你。”


    如意假笑的嘴角僵了一瞬。


    也就是這孩子才七八歲,再大些她都得把他當地痞流氓揍一頓。


    一串糖葫蘆而已,哪裏就配她耽誤這麽多功夫了!


    心裏罵罵咧咧的,如意卻還是點了頭:“去哪兒玩?”


    沈岐遠坐在車窗邊望著她,眼裏星辰熠熠。


    他知道她是最沒耐心的人,看背影也能猜到一早就想揍人了,但如意還是壓著脾氣拿著一大一小兩串糖葫蘆,跟著那小孩兒往虹橋上走。


    不由地就讓他想起很久以前。


    岐鬥山上的同修是時常互換的,隨著年歲的增長,柳如意與他性格上的差異也愈加明顯,他安靜沉穩,她暴躁易怒,連師父都說,他們已經不是最合適的同行者。


    可他不想換人,她也不想。


    於是每迴有人來挑戰,她都十分煩躁,氣性大起來出手也沒個分寸,常將同修揍得數月下不了床。他覺得有些過了,便提了一句:“你別傷人太重。”


    打那之後,柳如意就收斂了,一招一式間都帶著克製,克製得甚至自己身上還要帶點傷。


    他看得難受:“師父說的話你都不當迴事,倒將我的話當了真了。”


    那時候柳如意看著他,說了什麽來著?


    她說沈岐遠,我可能沒法記住你喜歡的每樣東西,但你討厭什麽,我一定會牢記於心——喜歡一個人,最起碼的不就是不做他討厭的事兒麽。


    她說得很認真,他聽得也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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