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連忙應下,匆匆往外趕。


    如意在門口等得已經是不高興了,東側小門才出來個人將她往裏迎。


    心情不好,她皮笑肉不笑,一邊跟人走一邊問:“你們主子今天梳的是九天飛仙髻啊?費這麽久的功夫。”


    管事被她這一句話驚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不,怎麽會,您……”


    您不要命啦,敢這麽說那位主子。


    他後半句話沒說出來,這位姑娘也不像是想聽,大步流星地走著,腳步聲很重。


    四周的奴仆都紛紛轉過頭來,驚愕地看著她。


    管事頭上的汗又出來了,忍不住小聲道:“咱們主子喜靜。”


    如意置若罔聞,一路踩進他的主院,不等管事通傳就將他書齋的門給踹開了。


    管事並著一眾家奴都紛紛後撤,臉色發白。


    然而,門開了,沈岐遠卻是氣定神閑地坐在書桌後頭,眼都沒抬:“你這是拜訪人的規矩?”


    如意冷哼著將旁邊的凳子一並踹了:“沈大人好大的架子。”


    就知道她會生氣。沈岐遠放下書,朝外頭的管事吩咐:“把門帶上吧,這裏不用伺候了。”


    居然……沒發火,瞧那眉眼,甚至還有些笑意?


    管事倒吸一口涼氣,憋著上去關上門,又連忙將奴從都遠遠打發開去。


    門一關上,如意就走到他書桌跟前,撐著往上一坐,麵對著他勾起他的下頷:“給我瞧瞧,什麽脂粉要抹半個時辰。”


    沈岐遠抬眼,臉上幹幹淨淨,眼裏泉波粼粼。


    她沒好氣地道:“生得好看也不是這般糟踐人的,你真當這院牆我翻不過來?”


    似乎很想見他。


    沈岐遠別扭了兩天的心,終於好受了些許。


    他淡聲問:“找我什麽事。”


    “沒什麽,就是來問問,你忙什麽呢?”


    “衙門公務。”


    “少來,別院的衙役都說了你這兩日休沐。”


    她眯眼打量他,舌尖舔了舔嘴唇:“該不會是羞得不敢去我那兒見人吧?”


    潤澤的唇瓣豐盈晶亮,沈岐遠隻一眼就別開了頭:“你多慮了。”


    如意強迫他與自己對視:“躲什麽。”


    “柳姑娘。”他無奈地抬眼,“你覺得這人間男女相處之道,是眼下你我這般嗎?”


    書齋裏秋光明亮,這人一身月白襖子襯著妃色緞麵的長裙,坐在桌上俯身下來,一手撐著他身下太師椅的扶手,一手捏著他的下頷,親近得隻要他稍稍一動,就能吻上她的唇瓣。


    這在大乾是無禮之舉。


    然而如意眼裏一絲局促也無,坦坦蕩蕩,光亮明媚,甚至有些意味深長:“你與我,是這人間男女嗎?”


    不是,所以做什麽都無妨。


    她低頭,驟然卷上他唇齒。


    沈岐遠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又鬆開。


    他看著麵前這人瀲灩的眉眼,一時有些恍惚。


    屋子裏沒由來地有些熱,如意吻夠了,剛想鬆開他,自己的腰間卻是一緊,接著人就被他抱下桌,放在了膝蓋上。


    她挑眉,望著這人黑黑沉沉的眸子,嘴角勾起:“大人若與我……會不會遭雷劈?”


    “不會。”他答。


    居然答了。


    如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妖怪是沒有貞潔一說的,男女之事對她的意義與吃飯喝水並無不同,來人間這麽久,她也該嚐嚐味兒了。


    但她不明白的是,沈岐遠一個青神,怎麽也會這麽重欲?


    “你與我,各取所需,不涉凡間名分,出了這道門不與任何人提起,不可暗算偷襲——可應得?”他問她。


    如意迴神,笑著答:“應你。”


    他抿唇,沒有再多說話,隻一揮手,四周就垂下了一道黑障。


    如意想也不想就撲了上去。


    好端端的秋陽天氣突然就落了雨,雨水落在瓦甕裏迴聲連連,臨安城裏柳樹昏昏,蠻腰顫枝,槳入湖泥,湖中蓮花羞澀蕩開,又緩緩迴攏。


    沈岐遠紅著眼看向身上這人的時候,她正巧挽著耳發低下頭來,與他輕聲說了一句:“大人這模樣,更讓我想起一個舊人。”


    在她腰上的手陡然掐緊,他嘴唇抿成一條線,啞聲問她:“那是他得你歡心,還是我更得你歡心?”


    如意剛張口,聲音卻被他抵了迴去,越抵越重,像是壓根不想聽她的答案。


    這人就是這般矛盾至極,厭惡她,又肯與她親近;看著像是要臣服於她,從魂到骨卻都是抵抗。


    她歎息,低頭湊在他耳側,將那破碎不成字句的響動全送進他耳廓。


    身下這人一頓,接著便發起狂來,想將她嵌進骨血裏一般粗蠻失控。


    如意唉喲一聲,笑得肆意且張狂。


    傍晚時分,雲散雨歇。


    沈岐遠沉著臉剛更完衣,身後就有人湊上來,攏起他的墨發往上束,用一根青玉簪定好。


    他皺眉側頭,就見這人倚在他肩上,饜足地道:“特意給你選的。”


    上好的青玉,通體沒有一絲雜質,簪頭雕工了得,龍鯉栩栩如生,連鱗片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沈岐遠的臉色卻是更黑了些:“你這做派,是舒意酒家裏學的?”


    “哪能呢,原也就是要送給大人的。”她坐在他跟前,伸手去係衣裙的帶子,“誰料還能撿著大人的便宜呢。”


    第45章 不要大驚小怪


    她本就不會穿衣,在酒樓還有拂滿幫她,自己來真是半天也係不好一個扣帶。


    沈岐遠看不下去了,拍開她的手接過了係帶。他眉間是皺著的,眼眸卻透著耐心和專注,修長的手指纏繞打結,一條一條的,替她將繁複的衣裳穿好。


    長睫垂著,光影溫柔地落在他鼻梁上,看得如意心裏像是塌了一小塊兒。


    然而,衣裳一穿好,沈岐遠的神色就恢複了正經:“有求於我?”


    以她的性子,絕不會因為先前的冒犯特意帶東西來賠罪。


    如意抱拳:“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輕哼一聲,他聽也不聽什麽事:“不幫。”


    “跟剛才的不要是一個意思嗎?”她挑眉。


    “?”


    沈岐遠咬起了牙:“先前怎麽答應的,忘了?”


    “這不還沒到人前。”她反過來嗔怪他,又將袖袋裏藏著的身契文書拿出來,“您看看,怎的能讓她落個自由身。”


    看見賀汀蘭的名字,沈岐遠沒好氣地道:“我那晚去雍王府,就是想讓你不要多管閑事。”


    改了太多人的命,反噬遲早會全落在她身上。


    麵前這人絲毫不在意,隻笑:“欠了人情總是要還的。”


    那欠他的呢,也會還嗎。


    沈岐遠垂眼,表情不虞,卻還是伸手將身契給收了。


    如意笑著起身,親了親他的臉側:“有勞大人。”


    “你往後不可這般舉止。”他不悅地抬袖擦臉,“雖非常人,但既在這人間過活,便要守人間的規矩。”


    她垮了臉:“守什麽規矩啊,親你之前還得問你一下可不可以?”


    他認真地點頭:“是。”


    那還有什麽意思嘛。


    她噘嘴,念著還要人幫忙,也就沒再爭執這個問題。


    離開沈府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如意覺得方才那幾個戰戰兢兢的管事和奴從,看她的眼神好像充滿了崇敬和不可思議。


    “姑娘下次再來,不用遞名帖。”管事站在門口,殷勤地與她道,“知會一聲,小的便出來接您。”


    “有勞。”如意頷首,然後上了馬車。


    大約是累著了,她這一路是睡迴去的,醒來的時候拂滿正攙著她往酒樓裏走,賀汀蘭也站在門口,擔憂地看著她。


    “怎麽了?”她懶洋洋地睜開眼。


    目光落在她那衣襟也遮不住的紅色痕跡上,賀汀蘭喉嚨一哽,眼淚當即就要落下來了:“我不當你的掌櫃了,我明日就迴雍州。”


    如意沒好氣地走進去,捏了她的臉一把:“小姑娘,你該不會以為我為了你獻身去了?”


    難道不是嗎?賀汀蘭死死地瞪著她。


    “男歡女愛之事實在尋常,是我該謝謝你給我機會,倒嚐著個好的。”她坐下來,神色輕鬆,甚至還咂了咂嘴,“比以前遇著的都要好。”


    以,以前?


    賀汀蘭傻眼地看著她,下意識地要摸她的額頭。


    如意將她的手攔開,哼聲道:“沒發燒。”


    賀汀蘭氣得跺腳:“你,你這般一來,以後如何還能嫁得好人家?”


    “誰告訴你我想嫁個好人家了?”她納悶地撐起下巴,“我自己難道不就是個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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