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1-1723:39:25本章字數:4541

    許瓊見李柏毓神情激動,連忙安撫道:“先生如此抬愛家嚴,實在是識英雄重英雄的惺惺之情,小子打心眼裏佩服先生。”說的李柏毓心裏一暖,許瓊忙順勢扶起他來,按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下道:“如今先生已和我許瓊拜過皇天後土,許瓊再隱瞞便是不應該了,故此坦誠相告。”

    許瓊搖手道:“先生這是哪裏話?君子求同而存異,何況各有各的處世之道?小子就是仰慕先生大才,方才如此冒昧與先生之重托,先生日後還要多多辛苦。”說著話,外麵小廝已經送了茶水過來,許瓊和“小許瓊”皆不懂茶道,反正也就胡亂喝了,李柏毓也接過茶碗淺嚐,卻比許瓊文雅得多。

    許瓊就是等李柏毓來問這句話呢,聞言笑道:“先生果然是正誠君子,治學嚴謹不恥下問。好,其實小子在此流連,便是等先生來問這話。說到問案子、查事情,就算先生有大才,可是隔行如隔……嘿,說不定便不如小子那麽有心得了。”

    李柏毓‘哦’了一聲,心中暗道:“隔行如隔山?小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還有什麽隱情?”卻怎也不可能想到許瓊前世就是幹這個的。所謂調查研究,其實也就是摸清事實下定論給意見而已,說起來和後代的司法機關辦案還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從中國司法體製的沿革特點來看,直到小白那時代的辦案方式其實也和從前相差不太大,隻是規範文明了很多而已,要是來個唐朝的積年老吏,他用些符合時代特點的手段,再不受許瓊的製約原則限製,其調研能力也不會差太多的。可惜李柏毓不是幹這個的,所以許瓊並沒有認為是他有多先進,而是總結出了‘隔行如隔山’的觀點,隻是不小心說了出來。

    許瓊笑道:“說到查案呃,查清這些事情,先生隻須注意兩點,便是問清事實、掌握證據。其實咱們自己的事情,沒那麽多條條框框,先生要做的也隻不過是找對人問對事罷了,這事做過一次便上路,容易的緊。說到時間緊迫,其實也就在於‘用人’二字。”

    李柏毓全神貫注聽著,雖然對一些新鮮詞語不怎麽容易把握,不過許瓊的原則性意見倒是聽懂了,知道許瓊馬上就要說到具體的操作規範,想了想,裏忙站起身來到書桌前找筆墨。

    許瓊一笑,敢情這人不但好問而且十分勤學呢,便站起身來走到書桌旁去,示意李柏毓坐下好好寫,自己放慢語速接著道:“說到查清小子要的那些事情,其實並不

    難,隻要先找各位寨主,恩,香主,問清了他手下最得力的是哪些人,這次跟來那些人,目下留守寨中的是哪些人,正在外出公幹的是哪些人,誰管錢糧誰管練兵,誰在寨中人緣好,又是誰老被人到寨主麵前告狀即可。另外小子適才安排的事項也可先粗略詢問他們一次,聽聽大頭領是怎麽個印象,然後出發去寨中細問,如此不但方便查清狀況,甚至還會有些意想不到的好處。譬如寨中的得力人手和寨主所說不同便十有八九的有問題,要麽是寨主自己和主管頭領不善管事,要麽是下屬之人有些不伶不俐的勾當。如真有此事,先生視情況而定,大多可以記下其中可疑之處慢慢計較,但有緊急狀況亦可先斬後奏,因為你查到了他們的隱秘勾當,若有精明之輩說不定待你一走便明白過來,他急急補救,再查就不好查了。故此先生你每去一寨,都必須有該處香主極其信任的幫手跟隨相助,也好保護先生安危。”

    看著李柏毓運筆如飛,漸漸把他說的內容分條寫好,許瓊才踱著步子繼續道:“此乃非常之計劃,到時還得看先生自己掂量處置。再說日常的功夫,先生你帶人到寨中之後,須計算日期加緊進行,反正每處大寨都有不少手足留守,倒不缺人手,可先派人輕騎迴寨,通知四處需要問到的人手速速歸寨,或者定下路線提前安排,一站一站皆有事做。到寨之後便召集人手排隊等先生問話,須得令他們準備嚴謹,問到某人,某人便至,問到某事,不得猶豫不決,可找抄錄者幾人,同時下筆,問答皆如常速,如此本來一日可問八九人,如今一日可問過二三十人,一個大寨能有多少事情?兩三日足夠問個清楚。尚有未到之人,先生你便先行,跟隨你之中自然有人已經學會了路子,派他去便是。”

    李柏毓聽著許瓊的話,不覺茅塞頓開,要說這些精要的統籌理論,辦事多了也自然就能總結出來,可是一聽許瓊侃侃而談,就知道這些已經是比較實用的通常方式了,並且細細一想確實十分可行,更佩服許瓊的“博聞強記”。

    許瓊笑道:“這便說到用人啦!先生,小子看幾大香主來時也都帶著管賬的人,先生可都帶了去,用著他們辦差,能管賬的想必也會識文斷字,學東西也快點,見一次就知道些眉目,隨後便可派出去使用,先生可先找他們幾個問些事情,看看為人是否精明強幹,能用就用,若是覺得不夠,我這許府也有不少賬目精明的熟手,先生可選去幾個,隻是從許府出去的人不能單獨辦事,以免鎮不住局麵罷了。”

    李柏毓連連點頭,許瓊再道:“不過就算如此,一

    月之內連走五寨也未免有些強先生所難,嘿嘿,小子還有分教。五座大寨分處東南西北,其中陸太平的連雲寨最遠,先生可多帶連雲寨的人手,先從其他四寨中挑選一處最近的,從開始安排,一直到寫成折子,都教他們寸步不離,先把他們都教會了,便讓他們直接查去,先生你是獨審,他們就是會審了,並且派其他各寨的精幹人手同去,互相之間出了差錯連坐,有舉報失職查實者重賞,告密之人要求保密的便依言保密,如此就不會出什麽太大的岔子。”

    李柏毓聽著,不住地大點其頭,許瓊有些得意,又道:“隻不過,隻是放開一寨交給他們,先生手上還有四個大寨要奔波,不過有了連雲寨一家,先生隻需照方抓藥,或者定了哪一寨可以再分派出去,可以帶著他們多走一家再看,如此手下人對於此道便更熟悉一分,做起事來也更得心應手。這樣一圈下來,一直跟隨先生的人自然能學到不少東西,派出去的人自己有責任在身,則更賣力鑽研,迴來之後少不了多是日後可用之人啦,哈哈!”

    李柏毓聽得心驚,聽許瓊說了這麽一大圈,到後來竟然已經不止是查案方便,而是已經把目光放到了日後的機構框架上,如此心計,怎是個十歲孩童可以具有的呢?

    許瓊繼續道:“另外還有一些小小關竅,先生也務必記好用好。問到寨中管事人等時,第一要態度和藹親切,畢竟不能如同問案一般,你問什麽他答什麽固然要緊,他是下麵辦事的人,說不定又會對所辦之事有些獨特地想法,有些困難平日裏不好與上峰開口的,有些私密事情不好向頭領交代的,務必也都要他自己說出來。鑒於此,先生到了大寨之後,應該先聚眾說明近日的事體,從前是幾個山寨,現下有了四海盟,要把從前的好生意做好,從前不行的生意自然也要罷手,多出來的人自然另有營生,用人方麵與從前不同,說得好的自然就記上一筆,有腦子的不會讓他閑著,從前有些不幹不淨毛病的,隻要今日交代了日後改了便罷,等等,需要雙管齊下,有賞有罰,該給點指望的定要給點指望,該嚇唬的也定要嚇唬,方才能把該說的問出來,把不敢說的也問出來。第二,問話之時,你帶的人都可在場,但是本寨之中答話的隻能有一人,並且先告訴他在此說話,一是不須有忌諱,二是不須後怕,若是指了誰的毛病,那人自己也是不知道的,若是指出先生你帶去之人的毛病,立刻下了權柄監起來,此事過後自然立刻有人專查此事,隻是防他報複罷了。如此一來,便又有了第三,先生你帶去的人,不管是從這裏帶走又或是寨中新加入的

    人眾,入了隊便不準私下行動,派出去的人絕不能少於三人,以防泄密。”

    李柏毓聽得冷汗直冒,這是單純的調查研究麽?明明是借此機會要把五大寨中的人清洗一遍啊!

    其實說到要搞清洗,許瓊也是挺冤枉的。他其實也就是隨口說說,其中什麽分權製約原則啊、保護證人原則啊、自我監督加互相監督原則啊、公示原則等等,前前後後的手段可都是從現代訴訟法裏學來的,在唐朝就算是積年的老吏也都不一定想得出來。這便是許瓊的思維方式使然了,他上學的時候老師就教過:刑事訴訟法中貫穿這一條最重要的隱形原則,那就是對辦案人員極度的不信任!如果不是這種對自己人的不信任因素的存在,哪會出來那麽多專門的自我約束和互相製約原則?當然對辦案人員越不信任,其實也就越體現了國家對於刑事案件的極度謹慎和對公民當事人權利的全力維護了。

    “清洗”的結果許瓊是一點也沒預想到,他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反腐敗鬥爭現象而給李柏毓的這些行動指示原則,到了李柏毓手裏還真就活學活用了,直接導致了這一趟“經濟普查”經過許瓊的批準延期到了三個月,李柏毓的年都是在山寨裏過的。

    而李柏毓也是有實實在成績的。第一站青天寨就打響了一場漂亮地反腐敗大戰役,殺了n多的人,重判了一大批。有鑒於此,李柏毓對連雲寨方麵的特別行動小分隊的計劃也提升了關注度,大家留在青天寨總結經驗教訓,群策群力地重新整理了世界曆史上第一部法人內部反腐敗單行條例,雖然當時隻有短短的五十多條,日後也沒幾個人知道,不過卻是一部劃時代的著作啊……

    後來從前線傳迴來的戰果讓幾位頭領天天汗顏,真不知自己手下會有那麽多的蛀蟲,而且這些蛀蟲多是親信。至於李柏毓本來帶走的那些主管和協辦內務的人員,要麽留下委以重任主持事務,要麽就是關押起來或者直接就地正法了,也有看看勢頭不對畏罪自盡的,等李柏毓迴來的時候帶的基本上是全武行,各單位能鎮住場麵和有威信又不會牽涉經濟問題的高手幾乎全被許瓊和各大香主命令貼身保護軍師了,倒是給了許瓊一次召開盟中中級以上高手座談會的絕好機會。這是後話。

    李柏毓是個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自然辦事態度極其端正,聽完許瓊的“大致”吩咐之後便立刻告退迴去鑽研新的知識了,並且計劃在最短的時間內召見幾大香主。許瓊這邊也寫了盟主令,親自畫押並且明確通告盟中高級管理人員:盟主的指印是這個形狀的…

    …

    送走了李柏毓,許瓊也沒有急著迴內院,他找到了久違了的工作感覺,同時也覺得這一天下來,自己的新人生呈現了一種**迸發的狀態,一種為國為民做貢獻的偉大情懷充斥著他的心胸,使他暫時忘記了楚楚動人的月姑娘。

    迴到書桌前麵,許瓊鄭重地打開了鐵箱。

    李柏毓剛來的時候許瓊也順便看過一封信的內容,裏麵是相王李旦寫給許天行的親筆信,信中沉痛地告訴許天行,從前在洛陽郊外找到的許天行的兒子,由於先天氣血不足,狀況不佳,至“今”已經兩歲尚不好自己走路,為此王妃親自關照侍者多次,可是仍不見明顯效果。然後再次謝過許天行的忠義,並語重心長地對許天行說,聽說你不但扔了自己的兒子,而且還對你夫人要求納妾多生子的要求置之不理,這是不對的啊,為主上盡忠固然是你的忠義,可是我李氏也不缺錢財不缺權柄,就算終咱們一生都不得光複,可是孩子大了也要認祖歸宗,你作為臣子,有自己一族,哪能打定了了主意把家產都留給皇家子弟呢?勸你早日留下更多血脈,此乃孝義第一之事,萬不可因公廢私到這個程度。

    許瓊本來沒看完這封信,現在看完,不由得發起呆來,怔怔地站在那裏,也不知想些什麽,更忘記了時已深夜。正好雨寧派人來請他迴去,才驚醒了他,打發走了來人,他才換了封信再看,邊看邊發呆。

    這一夜,許瓊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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