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來的工夫裏,他也跟丫鬟打聽了一番,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穆雲川雖然自小受過不少磋磨,但並未影響根基,甚至很少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


    因此盡管穆雲川此時的臉色確實不大好,又聽周氏說了他方才被夢魘著醒不過來,大夫診治過後還是道:“大人思慮過重,確實容易多夢。但大人身體底子康健,並無任何不妥。”


    周氏還是十分擔心,畢竟她自己就是脈象上看不出任何不妥,卻是一日一日的瘦弱下去。


    萬一穆雲川也染上了這種怪症……


    穆雲川看了大夫一眼,大夫立刻就心領神會道:“我開一劑安神助眠的藥,夫人使人去抓來,喝上一頓也就好了。”


    周氏這才放鬆下來,像她得怪症以後,任何大夫可都是不敢開什麽藥的。


    眼下大夫既然能給穆雲川開藥,便也證明他確實隻是小問題。


    “我認識您家醫館,您寫了藥方來,我這便去。”


    那大夫年紀也不小了,腳程不快,得了藥方後,周氏便揣上銀錢,先他一步去往醫館。


    穆雲川則是刻意讓大夫留了一留,等周氏離開後,他問道:“我夫人她……”


    大夫立刻拱手求饒道:“大人莫要為難小老兒,黃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病症,小老兒那更是……”


    穆雲川說不是,“我並不是要為難您,而是想問您一句話,若我夫人一直這般……”


    說到此處,他略有些艱難地頓了一頓,“她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大夫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跟穆雲川說了真相,“大概還有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尊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小老兒聽聞黃大夫最近都留在京中,想來由他出馬,這些時間怎麽也夠研究出新的方子,到時候必然否極泰來。”


    穆雲川沒仔細聽大夫後頭那些場麵話,隻在心中想到:半年到一年的時間麽,那還真的跟那夢境的時間給對上了。


    後頭周氏很快抓好藥迴了來,親自煎了藥端給穆雲川。


    穆雲川本就不是真的得病,喝過熱湯藥後麵色更是又恢複了幾分,周氏堅持要扶著他躺下,看著他入睡了再走。


    這種安神的補藥穆雲川入職翰林院後三五不時就會用一些,所以他很清楚這湯藥效用有限,自己心裏想著事情的時候更是輕易睡不著。


    但周氏是以他為先的,若不讓她安心,她今日肯定是不會照著計劃離家的。


    所以穆雲川還是又躺了迴去,準備閉眼假寐一陣,周氏以為他睡著了,自然就會出門了。


    不過他沒想到剛一合眼,夢中他續娶之後,於金殿之上被皇帝破格提拔入文淵閣的情景居然又十分真實地出現在眼前。


    憑借著極強的意誌力,他從夢中掙脫開來,睜開了眼,且保持了鎮定的神色不變,沒教守在一邊的周氏看出任何端倪。


    “夫君怎麽睡了這麽一會兒就醒了?”周氏嘀咕著。


    穆雲川坐起身,處變不驚地道:“你也知道我素來覺不多,眯過一陣也就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送你去母親那邊。雖母親說了讓我得了空再去請安。但左右今日晨間也無事,闔該當麵給她請個安才是。”


    …………


    這天沈翠早早地起身後,就準備進城去跟周氏碰頭。


    車夫剛套好車,就看到昨日跟在周氏身邊丫鬟急匆匆過來了。


    那實心眼的丫鬟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沈翠先給了她一碗水喝,她才撫著胸口轉達了晨間的事兒。


    不過穆雲川和周氏素來隻讓丫鬟做些外頭的活計,平常不讓他們進臥房的。


    所以具體穆雲川怎麽病了,丫鬟也不知道,隻是轉述了有這樣一件事。


    聽說穆雲川生病,沈翠是真驚著了。


    穆雲川是位麵法則的親兒子,各項包括體質在內的屬性都是接近滿分的。


    反正原書劇情裏從未寫過他有任何身體不適。


    沈翠一邊說自己知道了,一邊讓那半大丫鬟進大堂坐會兒歇著去。


    她忍不住在腦子裏跟係統嘀咕道:【穆雲川從來不生病的,早不生病,晚不生病,今天是周氏說好搬來住的時間,他就恰好‘病’了?法則狗急跳牆?】


    係統說可不是?


    怕又把那膽小實誠的丫鬟嚇到,沈翠臉色沒變,其實氣性又有些上頭了,【法則要真把穆雲川弄病了,那周氏肯定不會離開他半步的。咱們難不成把書院開到穆家隔壁去?】


    【這不至於,法則的最終目的還是扶持穆雲川走上它安排的那條青雲路,旱災已經鋪墊好了,新春之後,朝廷勢必要派人出去賑災的。若不讓穆雲川去,豈不是給別人做嫁衣?它必不會這般本末倒置的。】


    沈翠自己也想明白了這點,所以心下稍安,但也揣度道:【它不惜都讓穆雲川‘病’了,其實也是給出一個信號,周氏病逝這件事在法則裏頭的優先級必定很高,甚至比阻止咱家的培養對象高中的優先級還高。】


    一人一係統正交流著,勞不語和少年們也起了身,先下樓來用早飯,而後便開始準備早讀了。


    下樓後,發現沈翠和丫鬟正坐在大堂裏,他們自然都要上前來問問發生了何事?


    畢竟沈翠跟他們都打過招唿了,說今天一大早自己就會進城去,這兩日一定就書院新址給定下來,讓他們昨晚都把行禮收拾妥當了。


    她雖然有時候想一出是一出的,但每次隻要製定好計劃,執行起來就不會再輕易變更了,很是雷厲風行。


    他們擔心的也不是別的,是生怕她是又不舒服了,所以才這會子還沒出門去。


    為了安他們的心,也是想去親自探究一下穆雲川那個突如其來的‘病’,而且書院選址也同樣迫在眉睫,沈翠就還是讓車夫套了車,帶著周氏的丫鬟進了城去。


    丫鬟幫著指了路,進城之後沒怎麽折騰,沈翠就到了穆宅所在的街巷。


    這處應該都是沒什麽背景的小官住所,所以盡管地段還算不錯,但也略顯逼仄,巷子裏並不夠容納馬車通行。


    丫鬟先從馬車上跳下來,又一邊說著‘老太太您慢點兒’,一邊伸直了手準備扶她。


    沈翠心裏記掛著事兒,心情本不怎麽好的,聽到她的話,不由又好笑地彎了彎唇。


    也是湊巧,她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後沒走幾步,就看到穆雲川和周氏二人一起從巷子裏出來了。


    “娘怎麽親自過來了?可是等急了?”周氏歉然地快步上前。


    沈翠握上她的手,先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確定她和昨日並無什麽明顯不同,才唿出長氣道:“聽丫鬟說大郎病了,偏她又說不清大郎到底怎麽病了,便過來看看。”


    她話是這麽說,但自打碰麵之後,沈翠的目光就沒從周氏身上挪開後,顯然她此刻掛心的,並不是穆雲川,而是周氏。


    穆雲川觀察入微,自然發現了這個,不過他並不惱,神色反而不由的溫和了一些,拱手見禮道:“勞母親掛懷,我隻是晨間被夢魘著了,並無大礙。”


    沈翠在和係統商量之後,就已經得出法則不會真的讓穆雲川生病這個結果,所以此時聽他這樣說也並不意外。


    她還在不錯眼地看著周氏,就隻隨意地點點頭,“被夢魘著了?好端端的怎麽……”


    說到這裏,沈翠猛地止住話頭,碰麵之後第一次把目光落到了穆雲川身上——不會是她想的那種‘預知夢’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早先沈翠接觸到青州府那‘兇宅’時,係統就說過,這不是一個鬼神世界,沒有那些個東西。


    所以法則不可能直接在穆雲川麵前現身,但沈翠好歹也看過一些網文——很多金手指古言裏,主角能做各種預知夢,趨利避開,化險為夷,但又不會被劃分到靈異誌怪那個係列裏。


    盡管原書肯定是沒有這種情節的,但法則狗急跳牆,不擇手段,做出這種事可一點都不稀奇!


    沈翠心頭一陣狂跳,藏在袖子下的手都不由緊緊握成了拳。


    但在穆雲川跟前,她還是盡量保持麵色不變,隻是轉了話頭問起說:“做的什麽噩夢,都能把你魘著了?”


    周氏這才恍然地想起,半上午過去了,她光顧著擔心穆雲川的身體情況了,並沒有去問他夢境裏發生的事。


    是啊,他夫君心智堅定,又遠比常人聰慧,能把他魘住,且讓他醒來後情緒反常的夢境,一定是非同尋常。


    她們們兩人都看著穆雲川,等著他迴答。


    穆雲川本可以隨口對付過去,但那夢境確實古怪,雖沒必要和盤托出,但也可隱晦地提上一二——夢裏那個聲音告訴他了,阻止周氏離家,夢境中的事情就都會發生。


    那麽他可以反過來推斷,若讓周氏按著她和沈翠商量好的,離家住上一段,也大概就意味著周氏的不會落到那般境況了。


    穆雲川依舊對和從前判若兩人的繼母持保留態度,且他素來也不喜和人袒露心事,但到底關乎周氏的性命,便也不妨透露一些,拜托繼母在這方麵看顧周氏一二。


    所以穆雲川沉吟半晌,還是道:“我是夢到半年以後……”


    剛說了這麽幾個字,穆雲川頓時止住了話頭,腳下還踉蹌了一下。


    周氏尚未反應過來,早就做好準備的沈翠已經伸手扶住了他一條胳膊——因為她有經驗,早些時候剛有係統還不適應。加上在二胖麵前她格外放鬆,有幾次在二胖麵前禿嚕嘴說出了‘違禁詞’,那會兒係統也是這麽弄她的,讓她頭疼的跟針紮似的。


    不過穆雲川到底是能當男主的人,劇烈的疼痛伴隨著錯愕和驚異,各種情緒隻在他眼底一閃而過,在周氏也要伸手來扶他之前,他便已經調整過來,不以為意地笑道:“就是光怪陸離的夢,剛還記著的,這會兒卻突然忘了。”


    若不是沈翠特地上前關注著他的微表情,這會子怕是也要被他騙過。


    說著他又不動神色地推開了沈翠的手,“讓母親擔心了。”


    周氏一臉的糾結和為難,又是看他,又是看沈翠,顯然此時她又開始猶豫今日要不要離家了。


    沈翠肯定是要帶周氏走的,正要開口勸他,穆雲川已經說道:“既母親來了,周氏就拜托你了,我剛服了藥,還有些困倦,走路都有些不穩當,便迴去歇著了。”


    沈翠也頷首附和道:“服了藥最需要安靜,我正好把周氏帶走,晚上之前把她送迴來,那會兒你也休息好了。”


    周氏最聽沈翠和穆雲川的話,他們二人都這般說了,所以周氏也道:“那夫君再迴去睡會兒,我先陪著娘去選地方。等忙完我就迴來。”


    穆雲川微微頷首,又對沈翠行了禮告辭,走之前還摸出一個荷包,“京城百物騰貴,一點銀錢,還望母親不要嫌棄。”


    沈翠打定主意不惜銀錢也要把書院立刻規製好的,所以也不同他客氣,直接接過了。


    上了馬車之後,周氏因為還有些有心穆雲川的身體,所以不如前一日那般話多。


    沈翠也正好在心裏盤算一下眼下的情況——穆雲川大概就是做了預知夢,雖然法則不讓他透露過多的東西,他也未必願意跟自己交底,但他透露出來的寥寥幾字中,有一個很關鍵的‘半年後’。


    半年後,大概就是他提前被派出去賑災,差不多迴來的時間點。原書裏他也是去了半年左右。


    那麽那會兒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把他都給嚇住了?怕是周氏已經沒了。


    但法則肯定不會蠢到隻給他看壞的一麵,必然也給他看好的方麵,也就是周氏死後,他續娶了高門之女,加官進爵那些。


    都預知那些了,穆雲川卻還是讓周氏按著計劃離家。可見他並不準備聽從法則的安排。


    沈翠想完這一通,在腦子裏和係統磨牙說:【我越來越覺得,法則跟係統是一樣的,你們根本不通人性。周氏對穆雲川那麽好,就是塊石頭,掏心掏肺地捂了這麽些年,也捂熱了。至於法則許諾的那些,穆雲川必然是心動的,但怎麽可能為了那些,眼睜睜看著周氏在他麵前沒了?穆雲川可以說是法則一手創造出來的男主,但是法則卻也不了解他!】


    係統立刻爭辯道:【我跟這個位麵的法則可不一樣!不過宿主說的也沒錯,我們更類似於宿主所在的那個時代所有的程序和編碼。】


    沈翠好笑道:【我罵它呢,沒罵你,順帶提一嘴而已,怎麽還急眼?總之還是按著咱們的計劃,選新址,考會試。等我通關了,哼哼……】


    後頭沈翠直接讓車夫往牙行去了,還是找上次那個牙人。


    那牙人對沈翠還有印象,見了她就無奈道:“夫人不是昨兒個才來過嗎?我這還沒開始蟄摸呢。”


    看那牙人把自己當成錢少事兒多的難纏主顧了,沈翠也不惱,隻解釋道:“不是來催你的,是我家計劃變了,前頭的預算不作數了,但要求不變,還是隻要清幽、適合讀書和休養的一二進宅子。所以特地來知會你一聲。”


    “那新預算……”


    沈翠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和周氏、穆雲川提供的讚助,“二百兩之內吧,還是租半年。”


    預算直接翻倍,方才還蔫蔫的牙人立刻精神煥發道:“那夫人就不用再等了,我們牙行正有好幾處適合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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