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通苦思,穆二胖想起這二字最早的出處是《楚辭》,原句是‘豐肉微骨,體便娟隻’。


    意思是肌膚豐腴、骨骼纖細,體態輕盈,翩然來往。


    ‘便娟’也就是輕盈的意思了。


    但若是直接詩文主旨寫女子美態,稍微拿捏不當,就容易顯得不夠莊重,就違背了試帖詩切忌纖佻浮豔的基本規則。


    所以想到這裏之後,穆二胖仍沒敢動筆,接著再想其他的。


    又過小半日,穆二胖在稿紙上列出了三個名句——


    《章華賦》:‘形便娟以嬋媛兮,若流風之靡草’。


    這是東漢邊讓的作品,辭藻華麗,立意高遠,借楚靈王在章華台遊樂的情景,卻是在針砭時弊,借古諷今。


    《山居賦》:‘既修竦而便娟,亦蕭森而蓊蔚’。


    這篇賦文的作者是謝靈運,在其中表達了達了時光易逝,人生苦短,浮生如夢的感歎。


    《慕園題竹》:‘便娟修竹覆櫩楹,出格幽姿天與成’。


    這詩的作者生平穆二胖倒是一時間未曾想到,但他能確定的是這‘便娟’二字可寫的東西極多,不止可以用來形容女子,也可用來形容花草植物。


    他最後做了一番選擇,覺得《山居賦》感歎人生的立意,自己是寫不好的——畢竟他才十五歲,這會子來感歎人生,很容易寫出‘為賦新詞強說愁’那種不倫不類的感覺,便決定以《慕園題竹》為例,用‘便娟’來寫竹子,竹子素來是剛正君子的象征,再聯係《章華賦》中那句,可從君子角度出發,勸諫君主一二,亦算是好發揮的項目。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八月初九的午夜,穆二胖對倒數第二題已然有了思緒,便趕緊把試卷仔細收起,而後抓緊時間補覺。


    他因為素來體質好,所以才敢熬到這會子。


    而光幕上翠微的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經吹了燭火睡下了。


    沈翠一直關注著他們,所以心裏對大家的進度都有數:


    梅若初是最快的,入夜之前已經寫完了第二首,謄抄上去,最後一道詩題,他雖還未動筆,但已經想了一晚上。他倒是還未動筆,但他寫詩素來是一氣嗬成,連草稿都不需要。他也是最早睡下的,想來是心中已有了分寸,隻等第二日寫出來就行。


    沈傲霜最後一首在稿紙上完成了,但他似乎非常不滿意,寫到一半就停了手,然後另外起了個開頭,這個開頭似乎也不盡如他意,所以寫了一半就睡下了,估計是明日還得接著再想。


    衛恕和衛奚睡前都還在對著最後一題愁眉不展。


    崔斐和穆二胖進度一致,都是第二道詩題打了草稿,但是還未成詩。


    考試還剩一整日,對所有人來說,時間都算是充裕。


    沈翠又檢查了一遍所有人的各項數值,發現隻有衛奚體質掉了1點。


    但他素來知道身子的要緊,所以盡管號房裏悶熱,但是他睡下後還知道裹緊薄被,也就讓沈翠放心了一些。


    沈翠確定他們都睡下了,暗暗在心裏給他們鼓勁,然後也趕緊洗漱睡下。


    第二日,穆二胖是幾人中醒的最早的,因為昨日睡下後在腦子裏還用了會兒功。


    所以旁人起身的時候,他也把第二首詩給寫出來了,總算是趕上了衛恕和衛奚的進度。


    接著他便開始想那第三題。


    《莊子.齊物論》中有一句,叫‘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


    ‘吹’指的是風吹,‘萬’則是萬竅,連在一起則是風吹萬竅,發出各種聲響,而使萬物自行止息。


    但即便是解到這裏,依舊是讓人兩眼一抹黑。


    《莊子》旨高意遠、汪洋恣肆,每個句子都往往富有禪機,需要人細細體悟。而光是這二字,可體悟的東西也就越發多了。


    他遲遲未敢下筆,衛恕衛奚和崔斐同樣如此。


    又過去了小半日,午飯之前,沈傲霜總算是寫完最後一題,將那首他尚且滿意的詩謄抄到了卷子上,開始進行最後的檢查工作。


    沈翠關注他們多了,一個晃眼,發現梅若初的格子裏居然空了——他提前交卷了。


    而且此時才到第三日中午,所以等於提前了半日。


    他答卷素來快,才學也高,但不自傲,萬事求妥帖,從未有過提前這麽多時間交卷的情況。


    沈翠覺得情況不大對,但左右他既然已經交了卷,算著時辰很快就能迴來了,便安心等著他迴來再詢問情況。


    二刻鍾後,梅若初緩步迴到了書生巷。


    也得虧沈翠有係統在,發現他不在考場之後,就出去買了吃食,又燒起了熱水,不然這會子怕是什麽都沒做準備。


    勞不語就沒想到他這個時辰就迴來了,他正在院子裏的樹下納涼,摸不著頭腦地問道:“剛山長又是出門買吃的,又是燒熱水,我還勸她說沒必要這麽早就開始折騰,今日到入夜前才算考完,你們最快也要午飯過後才迴來。沒成想你迴來這般早……卷子這般簡單?”


    梅若初臉色不大好看,先迴答了勞不語的問題,搖頭說‘不是’,而後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噦’一聲開始幹嘔。


    沈翠剛在堂屋裏擺好飯,聽到聲響趕緊迎出來。


    梅若初讓他們別上前,然後自己找地方調整了會兒,這才有氣無力道:“我沒事兒,就是這次坐了臭號,實在有些遭不住,便提前交卷出來了。山長和夫子別上前,我身上氣味難聞的很。”


    所謂臭號,就是距離茅廁最近的號房。


    雖然沈翠給他準備的麵巾有一定的除臭效果,但也不至於說隔絕空氣中所有的氣味,所以等於梅若初在茅廁旁邊待了兩天半!


    而且中間他還用了幾頓幹糧,用幹糧的時候自然不能戴麵巾,所以他就是對著那種味道……


    前頭沈翠看他開場就帶上了麵巾,還以為是他隔壁的書生考場就使上恭桶了,沒想到情況比她想的還糟糕!


    這也得虧是梅若初,換成書院裏其他人,可能也就嗅覺不如常人的沈傲霜能好些,但也必然要被大大影響發揮的。


    沈翠一邊在心裏痛罵法則——阻止不了梅若初入場,就在其他地方惡心人是吧?


    一邊趕緊去把飯菜撤迴灶房,又弄了清水來,讓梅若初漱口。


    梅若初足足吐了三迴,總算是把胃裏所剩不多的東西給吐空了,後頭他喝完了水,又被沈翠和勞不語合力架迴屋平躺了一陣,總算是緩了過來,看沈翠和勞不語憂心不已,還想跟他們說說話,安他們的心。


    沈翠和勞不語沒讓,讓他趕緊沐浴休息去,萬事等其他人都迴來了再議不遲。


    梅若初隨便吃了點東西,換下了氣味難聞的衣物,睡下去之後就不見醒了,可見貢院內的兩天半對他精神和身體都是巨大的折磨。


    下午時分,衛恕、衛奚兄弟倆像有心靈感應似的,一道交了卷,在貢院門口碰了頭。


    衛奚的體質一共掉了2點,在身體上的表現就是麵色就有些發白,衛恕稍微一端詳,也不多說什麽,直接在他麵前蹲下了。


    兄弟倆朝夕相對這些年,早年的不睦和隔閡早就消失不見。


    衛奚也確實感覺渾身無力,沒推辭什麽,趴到了衛恕肩上,由他背迴了書生巷。


    等他們二人迴到宅子裏的時候,衛奚已經在他背上睡著了。


    衛恕輕手輕腳地把他放進了屋內,而後趕緊去堂屋用飯。


    沈翠熬了一點米湯,把調理體質的藥攙在裏頭,端進屋裏。


    衛奚睡迷糊了,眼睛都睜不開。


    沈翠給他喂米湯的時候,衛奚還當是衛恕喂的,小孩子似的哼哼道:“兄長還知道洗了個澡再來喂我,總算是不用聞你身上的臭味了。”


    衛恕在外頭吃差不多了,就叼著半個饅頭進來看他,進屋正好聽到這句話,好笑地衝著他揚了揚拳頭,又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都被熏得直皺眉,便趕緊更衣洗漱去了。


    再晚一些,入夜之前,穆二胖和崔斐也都先後迴來了。


    那會子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他們也是累的不想說話,趕緊吃點東西,洗漱一下躺上了床。


    隔天,八月十一,他們又要入場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這次他們再入場之前,沈翠給梅若初準備了一個新的麵巾。


    這麵巾在係統商城裏的售價,比前頭那個普通的貴了10點,防味的效果更好些。


    但與之相對的,就是佩戴之後憋悶感會更嚴重。


    人在用腦的時候,其實是需要更多氧氣的。此時若是唿吸不暢,很有可能造成大腦缺氧。


    就是因為這個‘副作用’,沈翠之前為他們置辦行囊的時候,才選擇了前頭那種。


    雖然說為了防止作弊,他們第二場的考位跟前頭是有變化的,但沈翠覺著法則既然這種下三濫的昏招都使出來了,很有可能後頭還會接著那般。


    索性就都讓梅若初戴著,讓他到時候自己選擇戴哪個。


    這次他們還是不讓沈翠送,沈翠堅持送了——他們雖然年輕力壯,但前頭在考場裏待了那麽久,隻睡一覺,除了穆二胖和衛恕算是緩過來了,其他人都顯得十分疲憊。


    後頭沈翠把他們送到了考場外頭,才發現鄉試中的考生起碼一多半已經年紀不輕,蓄起了胡須,甚至白發蒼蒼的也不在少數。


    兩廂一比,反而是年輕的才是不多。


    自家學生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尚且如此疲憊,這些人就更是精神萎靡,腳步虛浮,不少人都是家人或者下人攙扶扶著過來的。


    沈翠歎了口氣,目送少年們分批入場後,沒在考場外頭多留,迴了書生巷。


    迴去之後,沈翠便立刻打開了係統查看梅若初的屬性。


    雖然是二次進場,就跟前頭院試正場和複試一樣,到底是同一場考試,所以梅若初的幸運值隻象征性地掉了5點。


    等到了搜身的環節,他頂著35點幸運值,又經曆了一輪嚴苛到足以破壞常人心態的搜身。


    折騰了快一個時辰,軍士才讓他把衣服穿上了。


    不過梅若初這次是真的沒有任何不快,因為比起去臭號那樣的地方待著,在外頭搜身簡直可以算是享受了。


    果然之後他入場,考位相較前頭被調整了一番,但也不過是從茅廁的一側換到了另一側,氣味比之前還濃烈了幾分。


    沈翠在光幕上看到他剛落座就把升級版麵巾戴上了,便也知道情況跟她設想的差不多。


    沈翠這真的是愛莫能助,畢竟他們迴來睡覺的那晚上,她已經在係統裏頭找過,商城裏並不售賣可以阻斷人嗅覺的東西——這種效用委實不算什麽增益效果,所以係統沒有準備。


    後頭穆二胖他們也都依次入座,幾人的畫麵又被連貫成一整幅畫卷。


    因為前頭太過折騰,到現在大家都沒怎麽緩過來,所以他們的動作都很整齊劃一,都是簡單收拾了號房之後,趕緊把木板拚到一處,趕緊睡下養精神。


    曲著腿、抱著胳膊睡了一整夜之後,第二日鄉試正場開考,考卷下發。


    這一場,考雜文和策論。


    雜文題三道,策論題目兩道,攏共隻五道題。


    算起來比前頭第一場題量少了很多,而且這兩種體型,對自家幾個少年來說都不是短板,沈翠看著就放心不少。


    但她不知道的時候,題量減少的同時,難度也大大提高了,像那策論第一題,上來就是問賦稅的,而且問的還是舉人免賦稅這個製度。


    在本朝,考上舉人之後,就可以免除二百畝田賦。


    舉人家若是富裕,靠著這個製度,多購置一些田地,家財自然積攢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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