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頭沒過多久,周氏就做好了午飯,家裏提前開飯了。


    飯桌上還是其他人在用飯間隙間或和穆雲川攀談兩句,既沒有冷場,氣氛也不算特別熱烈。


    飯後,請了半上午假的穆二胖接著迴去上課了,沈翠讓周氏帶穆雲川去午歇,順帶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至於鼓勵她什麽,周氏很快就會意了。


    周氏住在後罩房,這邊光線比前頭差一些,但因為宅子整體大,並不會像前頭那個小院裏的後罩房似的吵鬧,反而十分清幽。


    而且兩邊配了兩間耳房,一處放浴桶,用作沐浴的淨房,另一處放恭桶,這樣她就不用和其他人共用一個茅廁。


    日常這種大宅子的後罩房都是給家裏的女孩住的,穆雲川打眼一瞧,就知道周氏真的沒說謊,沈氏真是把她當女兒養了。


    周氏做飯的時候已經燒好了熱水,提到了淨房讓他沐浴。


    沐浴過後,穆雲川洗去了一身疲憊,也沒有去午歇,而是從包袱裏拿出一本書翻看。


    周氏見他沒有睡下,做了好一會兒心裏準備後,便開口問道:“對了,還有件事兒,不知道夫君準備何時去京城赴考?”


    “會試春闈在明年二月,但京城路途遙遠,光是趕路,可能就要花上月餘。而且那邊氣候和咱們這邊又不同,我想入冬之前就過去,早作習慣。”


    “入冬之前,那就是沒多久了。”周氏在心裏算了算時間。


    既然知道他不日又要離開,那麽那件事就需要現在提出來商量了。


    穆雲川也知道自己愧對於她,聲音越發溫和地道:“明年便是最後一年了。”


    他們夫妻最後分離的一年。


    周氏看了一眼外頭的方向,知道沈翠便在自己不遠處,於是又鼓起勇氣問:“那……那我能和你一道去嗎?這些年娘並不讓我貼補家用,你也不要我寄銀錢過去,我賺的銀錢雖不多,但都好好存著,存了三年,也有小幾十兩。應當夠多一個我,和夫君一道去趕考。”


    穆雲川略有些驚訝,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說。


    畢竟在他的印象裏,周氏即便麵容略有變化,性情應當還跟從前似的,不會主動提出什麽要求。


    “銀錢倒是不用操心。”穆雲川道。


    他滯留在臨南府,一邊是應付那邊想和他拉關係的富豪鄉紳,一邊是找了一間大書局合作,出版自己的詩文集。


    他早就有這個打算了,但前頭他隻算是青州府永寧縣一代頗為有名,青州府雖繁榮,但到底不好和文風大盛的臨南府相提並論,就算合作出版也掙不到什麽銀錢。


    考上解元之後則又兩說。


    所以他一早將自己的詩文整理成冊,談成之後簽了契書,對方爽快的預付了一百兩銀子給他。後頭還會按著賬目給他分紅。


    他如今也是舉人了,並不怕對方弄鬼,後頭的進項也不用發愁。


    迴想到方才沈翠和周氏一觸即散的眼神對視,穆雲川手指輕點桌麵,詢問道:“是母親讓你這般的?”


    “是……是我自己想的。”周氏並不會扯謊,尤其是對著他,這一說慌就開始結巴起來了。


    穆雲川並不戳穿她,隻繼續看著她。


    在他這一切了然於胸的目光注視下,周氏知道瞞不過了,解釋道:“是娘提點了我,但前頭我確實不大好,總擔心你在外頭過得不好,好幾日吃不下睡不好。娘說我那是缺少什麽……安全感?說是因為咱們分別太久了才那樣的。她真的沒有像早先那樣有什麽壞主意,她真的變了,真的!”


    怕穆雲川誤會沈翠,周氏又紅了眼眶。這次是急出來的!


    穆雲川出聲安撫道:“我知道的。她待你很好。她確實和往日不同。”


    或許說,從沈氏開始讓穆二胖讀書的那一年起,她就已經不同了。


    不然沈氏還是前頭蠢毒的模樣,他也不會放心讓周氏去她身邊。


    同樣,若沈氏還是前頭蠢毒的那個,她既已徹底收服了周氏的心,便不會在這會兒這麽輕易地放周氏跟到他身邊。


    而應想辦法把周氏長久的留在身邊拿捏住——畢竟隻論他,沈氏除了‘孝道’的大帽子外,並無其他依仗,是拿捏不住他的,而拿捏了周氏,便能讓他投鼠忌器,裏外都需要忌憚。


    思考了半晌,他應下道:“左右隻是提前一年相聚而已,你若不怕辛苦,咱們便一道去京城。”


    周氏當然不怕什麽辛苦,她破涕為笑,讓穆雲川單獨休息會兒,而後腳步輕快地去把這好消息分享給沈翠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周氏過來的時候,沈翠正和係統閑磨牙。


    【宿主這次見到穆雲川,好像心情並沒有受影響?】


    【二胖長大了,我怕啥?】沈翠想到自家那個小管家公,就要忍不住笑,【而且他後頭就要下場了,迴頭也有功名在身。】


    【真隻是因為1號培養對象?】


    對著係統沒什麽好隱瞞的,沈翠接著說:【當然還有別的。】


    前頭她對穆雲川心存忌憚,雙方實力不對等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因為理虧啊。


    那些原身作下的惡,雖不是她沈翠做的,但她繼承了對方的身份,理所應當的,那筆爛賬就也算在了她頭上。


    前頭時日短,想短時間內讓生性多疑的穆雲川相信她改好了,那不是天方夜譚嗎?


    但現下都過了三年了,她再沒耍什麽花樣,隻一心培養胖兒子,開設書院,順帶還幫他調教出了一個能上得台麵的媳婦。


    穆雲川觀察入微,自然能發現她這麽長時間所作的努力。


    當然了,這是沈翠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穆雲川會如何——如果說三年前沈翠尚且能看出他溫潤外表下掩藏的鋒芒。


    如今的穆雲川,就像是一塊經過千百道工序打磨出來的玉,讓人看不見絲毫鋒芒,仿佛這就是他本來的模樣。


    這要是還不能讓他改觀,沈翠也放棄了——她是真盡力了。


    就這樣吧。


    若是後頭穆雲川還要想什麽壞折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總歸不是孤身一人,還有胖兒子和那麽些學生呢。


    老話還說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呢,一書院的聰明人,真遇上什麽事兒,大家湊在一起商量商量,總能想到對策。


    和前頭那種隻能被動挨打的境況完全不同了。


    沈翠最後笑道:【而且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你不是還能借穆成的身份嗎?我隻是他繼母,他用原書中那種辦法,還能摘掉這層沒有血緣的關係。但若是‘穆成’真出現了,親生父子的血緣關係那是萬萬撇不開的。】


    這話係統愛聽。


    尤其是聽完之後,係統也不因為沈翠一直沒把他放出來而覺得委屈了。


    他的聲音也比平時歡快了幾分:【原來宿主是要把我當成底牌來用!】


    沈翠給係統畫完大餅,周氏過來了,說穆雲川同意她跟去京城陪考了!


    而且周氏不想打亂他原本的計劃,也就是最近都要動身了。


    說著周氏又眼眶發紅了,既是高興其實又舍不得沈翠和穆二胖他們。


    說來也奇怪,從前她十幾歲的時候,境況那般艱難,再大的苦楚,她都是打碎了往肚子裏咽。她知道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


    但在沈翠身邊久了,自己年歲也大了一些,都二十了,眼窩子反而淺了,一激動就容易掉淚。


    “是好事兒啊!”沈翠喊她坐到自己身邊,拿帕子給她擦眼睛,“但我也得嘮叨幾句。”


    “不是嘮叨,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周氏止住了淚,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沈翠也不是要和她說旁的,就是讓她到京城後也別忘了自己找些事情做,看書習字、畫圖製衣什麽的,哪怕不缺銀錢,隻當個興趣愛好,也不能說放棄就放棄了。


    有了自己的事情做,她就不會一門心思都撲在穆雲川身上,如原書中那樣,成為穆雲川的附庸。


    周氏點頭應好,“我寫字是您教的,畫圖是夫子教的,費了你們那麽多心血,肯定不會荒廢。到時候我會經常寫信迴來的,把‘功課’都交上。”


    沈翠心下其實也有些舍不得她,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而且夫妻本就是要在一處的。


    她便先不去想分離的事兒,問起:“那你也問問雲川,看他離開前是怎麽個章程,在外頭擺酒呢,還是在家裏熱鬧一下?”


    周氏很快就問到了,穆雲川的意思是昔日府學的同窗和在外頭小聚就行,但崔家那邊,崔斐對他照拂頗多,若沈翠這邊方便的話,他想在家裏宴請崔斐。


    沈翠本來就想親眼見一見崔斐,自然沒有不方便的。


    於是後頭幾日,穆雲川早出晚歸,先是拜訪教導過他的府學教授和訓導,再和昔日同窗相聚。而後還抽出時間迴了永寧縣一趟,那當然是去拜訪淩青明去了。


    而等他迴來一道用晚飯的時候,衛恕衛奚梅若初都從府學迴來了。


    前頭穆二胖能想著自己作中人,緩和沈翠和穆雲川的尷尬關係。


    其他人當然也能想到。


    於是在用飯的時候,衛恕這昔日好友也會和穆雲川敘敘舊。


    間或到了無人說話的時候,梅若初也會和穆雲川討教一二。


    兩人都互相聞名的一代天才,雖性情差異略大,不可能一見如故。


    但才學差不離的兩人,若一方有心攀談,自然不會缺了話題。


    更別提大家都是在入了府學的,光府學裏的事兒,衛奚偶爾也能和他聊上幾句。


    加上穆雲川也沒表現出任何異樣,沈翠這邊日子照過,後頭就寫了帖子去給崔五娘,邀請她和崔斐過來一道做客。


    最後家裏的小宴定在十月上旬,那會兒穆雲川也忙的差不多了。


    到了小宴當日,一大早,崔五娘就和崔斐上門了。


    沈翠帶著穆雲川和穆二胖一道去了大門口迎人。


    見到崔斐的時候,沈翠難免心道難怪梅若初說府學裏的同窗提到崔斐會有那種奇怪的反應了。


    因為崔斐真的……太胖了!


    胖到足有他親姐姐崔五娘四五個那麽寬,崔家下人七手八腳但又十分熟練地把他抬下馬車,剛走到大門口,崔斐就已經氣喘如牛。


    從前的穆二胖已經很胖了,就算現在的沈翠用親媽眼去迴想他那會兒的樣子,都不得不說委實是個紮實的小胖墩。


    但穆二胖底子好,加上那會兒年紀小,所以胖歸胖,並不難看,讓鄭氏說那叫有福相。


    崔斐的胖是已經胖到旁人根本看不出什麽底子,隻記得他龐大到不像話的身形。確實是有些不美觀的。


    所以前頭他們打聽到,從前崔斐不怎麽願意去府學,日常拿假缺課,可能並不是他厭學不上進,而是身體原因?


    沈翠這麽想著,麵上也沒顯出什麽,看崔斐一邊喘氣一邊還不忘給她行禮問安,她笑著讓他不用多禮,“都是自家人不講究這些,快裏頭請,咱們坐著說話。”


    其實沈翠想事情的時候,崔五娘也在打量她的神色。


    畢竟她清楚知道自家這親弟弟,旁人見到之後雖然嘴上不說什麽,但卻會不自覺地帶上幾分輕視和鄙夷。


    甚至也不是旁人了,崔家的族人、甚至下人,都是這般的。


    但沈翠沒有,她初初見到崔斐的時候,自然會流露出一絲驚訝,但驚訝之後她並表現出任何反感和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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