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儀卻忽然溫柔一笑:“不重要。”

    那笑容,溫柔得讓人,心中不由一顫。

    李珞剛想說些什麽,卻聽得菲儀溫和地道:“小姐想去哪?”眉眼間盈盈笑意,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然言語間確表明並不想說那件事,因而李珞也就知趣的不深究了。

    她笑答道:“哪裏小吃最多,就去哪裏。”

    “那去觀前街好了,那裏小吃種類多,也比較幹淨,還有幾家京城裏最大的酒樓,如何?”

    李珞略一頷首以示同意。

    如此,便敲定好了。

    觀前街是京城裏最為有名的小吃一條街之一,裏麵幾乎匯聚了夕照所有種類的小吃。街邊的嶽秋,苒芩,風吟酒樓皆是夕照達觀貴人所常駐之地,其中又以風吟為甚。

    據說風吟的東家沐修琪是一名尚未出閣的年輕男子,世人對其褒貶不一。有人說其好好的男子不在家相妻教子,在外麵拋頭露麵的實在不象話,又有人說這人年紀輕輕就將這一家原本快要倒閉的酒樓,一躍成為觀前街裏最為有名的酒樓實在是好本事。

    “確實是好本事。”李珞邊聽菲儀解說邊微笑點頭讚賞。此刻,李珞正坐在風吟樓二樓用屏風隔開的小雅間內靠窗的位置。

    風吟一樓做的是些小老百姓的生意,布置得簡潔無比,卻又不讓人覺得寒酸。風吟二樓則是富家子弟達官貴族的天地,因而擺設也較之一樓更為高雅,華麗中又不失簡約,就連作為屏障用的屏風皆是上好的刺繡,一派仿佛天然而成的山水畫,令人如墜雲端一般。

    這沐修琪,果然不簡單。細細一想後李珞問道:“難到這酒樓自開張以來就沒有人鬧過事嗎?”

    菲儀卻忽然神情有些苦惱:“我記不大清了。”眼神卻不住地像呆坐在一旁臉色不怎麽好看的雅致掃過去。李珞方才明白他的意思。這一路來,似乎自己居然好像在和雅致鬧著脾氣。想來也好笑,自己那麽大一個人了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小鬼冷戰什麽呀,說出去估計都會被人笑死,真是白活那麽多年了。

    不過,每次都是自己哄這個小鬼,貌似很吃虧呐。這一次最無辜,根本不知道他在氣惱些什麽,好像,在府裏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不對勁,不過,菲儀的心思確是更加的飄渺,隻除了一開始的有些失措以外,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從不顯山露水;相比之下,還是雅致可愛許多,至少從他臉上就可以看出他現在是在生氣或者心情愉悅。

    可是,安慰人可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情呢,尤其是安慰那個別扭的小鬼。李珞苦笑,然看到菲儀那麽積極賣力的暗示眼神後,也隻得舉手投降。畢竟,若不知己知彼,那麽如何,百戰不殆呢?

    李珞笑道:“雅致,你給我講講好不好?”

    “……”哼了一聲,看向窗外。

    繼續努力,走到雅致身邊,晃著他的胳膊:“雅致,雅致,講嘛講嘛。”

    “……”疑似臉上已經有些發窘了。

    既然如此,李珞唇角勾勾,驀地撲進雅致懷裏,天真無邪道:“珞兒最喜歡雅致啦,雅致就給珞兒講講嘛。”

    “你……你……”身體便得僵硬,言語也不利索了。

    “好嘛好嘛!”厄……貌似很嗲,恩,真的很嗲,不管了,為了將來的幸福,嗲一嗲,又何妨?

    “小姐毋須如此,雅致自然會講。”終於恢複正常了。

    李珞嫣然一笑,依舊霸在他懷裏,豪不心虛道:“我發誓,我沒有任何不良的目的。實在是雅致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嘛。”

    那是一種極淡極淡的香味,淡淡縈繞在鼻尖,卻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別的地方聞到過一般。

    很溫暖的香味,她很喜歡。

    雅致聽了這話後,雖然依然黑著臉,然而語氣卻輕快起來。

    李珞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很好哄。

    “曾經是有人來風吟鬧過事,不過,隻有三次而已。因為鬧事的人無不都在第二天被人在荒郊野外發現,身上都是狼撕咬的痕跡,無一活口。事不過三,從此,沒有人再敢到風吟樓來鬧事了。”

    “那麽巧?”

    雅致點點頭:“的確是很巧。”

    “難道死了那麽多人,官府也不查麽?”

    “那傷口都是狼咬的,還能怎麽查?”

    李珞心念一動,沐修琪,可真夠,心狠手辣。

    她慢吞吞地迴到了原本靠窗的位置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茶。

    看著茶葉在杯中一沉一浮,李珞似乎忽然下定了決心。

    “咦,這風吟是他開的,不知道他長得好不好看呢。”李珞此刻完全如同孩子一般喃喃著:“如果好看的話倒想見見呐。”

    雅致哼了一聲道:“就是見了你也看不到。”

    “為什麽?”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仿若疏密有致的梳子,劃過三千柔順青絲,隻梳到人心裏去。可惜,別扭的孩子又別開了頭,睬都不睬李珞一眼。李珞疑惑地朝菲儀眨眨眼睛,這迴她踩到什麽地雷了?

    眼見場麵有些冷場,菲儀出來打圓場道:“我朝未……未許妻主的男子若需出門則皆需以麵紗遮麵示人。”

    這麽說來,也就是菲儀雅致已經許了人家了嘍。不知道會是誰這麽有福氣呢……反正不是她就對啦!

    這時,原本點的那些小吃,水果,一一都端上了桌。

    李珞討好似地將一碗燉得晶瑩剔透的雞蛋羹推到了雅致麵前,道:“雅致,吃。”笑容天真,烏黑的瞳仁裏有著點點星光,看得人似乎都要被吸引進去一般。

    雅致的頭卻又忽然偏向了一旁,李珞無語,她又哪裏招惹到他啦?

    菲儀笑著道:“小姐,雅致最討厭的可就是雞蛋了。”

    不會把……難得想討好人家一次,結果是……

    恩,罷了罷了,她原本也就不該招惹。

    這麽別扭的孩子,她可惹不起。

    她正準備將雞蛋羹搬迴到自己桌前,然瓷碗卻如同風一般地落入了雅致手中,碗裏的蛋羹完好無損。隻見他麵色通紅,一雙白皙的耳朵由為紅得厲害,道:“小姐說給我的,怎麽好反悔?”

    不是你不要嘛……李珞真想翻翻白眼,暈倒在地完事。剛才,雅致的動作,可真是利索,很……高手。

    李珞不禁開始猜測起他們的身份來,他們,應該不隻是小侍而已。隻是,苦於自己對這個世界了解的太少,不然或許可以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猜測出他們的身份來。

    菲儀依舊溫柔地笑,替李珞張羅著各種吃的,雅致則別扭地吃著據說他最討厭的雞蛋所做的雞蛋羹,看著他皺著眉頭吃著,李珞心裏那同情的淚水如同黃河一般浩瀚無際,真同情那被糟蹋了的雞蛋羹,其實,她也想嚐嚐味道地說。

    吃著散發著淡淡薄荷味的水晶涼粉,李珞的目光時有時無地瞟向著窗外。

    觀前街上人來車往,好不熱鬧。

    各色房子林立,錯落有致,透過散發著些許金色的陽光,眼見著這個城市影照在一片淡金色的霧靄中,甚是好看。

    晃神隻見,李珞好似看到了自己迴到了學校。

    三月,春雨綿綿。

    撐著把天堂傘,緩步地慢步前行。

    前方,楊柳倒掛,搖曳生姿。

    綠色朦朧。

    視線模糊。

    一人,一傘,卻並不讓人覺得寂寞。

    白色的連衣裙隨風飛揚。

    臉上得笑容明媚得如同春風拂麵一般,不知不覺融化了人心上的冰霜。

    同樣的麵容,李珞卻忽然覺得,她並不是她。

    她渾身一個冷顫,手在空中虛無地握了一把,似乎是想要握住什麽一般。

    然,最終,什麽都沒有。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夢境全退,物是人非,她卻仍停留在這不屬於她的喧囂之中。

    迴不去了,迴不去了。

    剛才那個夢境,如此地真實地告訴她,她,李珞,至此以後,迴不去了。

    那個世界,她,永遠都無法迴去了。

    有人代替了她,而且,活得很好。

    這樣的想法,李珞忽然覺得有些安慰,至少,爸媽不會傷了心。

    可惜,她迴不去了。

    李珞有些生氣地想,為什麽別人穿越都是事出有因的,比如古物認主啦,比如靈器出世啊,比如剛好碰到鬥轉星移啦,這樣至少想迴現代也還有個方法可尋;哪像自己是莫名其妙地睡一覺都能睡過來的?難道要自己每天不吃不睡就躺在床上睡麽?這方法好傻也好笨!

    她氣衝衝地毫不自知地用調羹用力地攪拌著碗裏的東西。

    “小姐,可是這涼粉不合口味?”菲儀見李珞狀態有些不對,故而這才有此一問。

    “沒有啊。”

    “那小姐為何如此這般?”

    順著菲儀所指的視線,李珞看到自己碗邊緣的一翻慘景,不由尷尬一笑,正愁如何解說,忽然眼前一亮,她正經道:“在想一個人。”

    “哦?”菲儀道:“哪家的公子如此有福氣。”雅致也是裝作不在意地豎起了耳朵聆聽。

    李珞唇角勾勾,淡定地吐出兩個字:“雅致。”不意外地看見雅致的臉越埋越深,似乎想要把整張臉都埋到碗裏去。

    李珞剛想打趣幾聲,卻聽得窗外傳來一陣騷動。

    她探頭往下一看,卻是一身著妖豔的紫衣,身材修長,英姿挺拔的男子,寬大的紫袍,露出清晰的鎖骨,舉止行為間全無這裏男子該有的嬌羞之態,神采飛揚,令人見之忘俗。

    隻聽得菲儀在一旁緩緩道:“沐修琪。”

    原來是他!

    李珞的目光,越來越增添了幾分諧趣於其中。

    樓下的男子,似乎感受到了李珞的注視,眼瞼微抬,淩厲又夾雜著些許敵意的目光像箭一般地射向了李珞。

    透過他的眼睛看過去,李珞感覺自己仿佛潛入了深海底下一般,明明沉寂得如同死水一般,然波光流轉之間,卻又仿佛憑空多出了無數的色彩,讓人,不由得想靠近深究,即使是死,也在所不惜。

    好有趣。

    全然不顧男子若有所思的神情,李珞的嘴角漾出一抹淺淡的笑,看得人仿佛墜入了最華美的夢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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