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新的冬衣發了下去,下人們發現今年的冬衣用料雖與往年一樣,但卻厚實不少,每人還多了一件單衣,各個都喜上眉梢,暗道府裏有了女主人後就是不同,連帶他們這些粗等下人生活水平也提高了。

    小甘子手裏提溜著下麵人孝敬給他的玩意兒,臉上帶著笑意,對身邊的小太監道:“瞧瞧這府裏各個喜笑顏開的,跟過年似的。”他心裏清楚,這王府瞧著花團錦簇,可最下麵的奴才也不過是能吃飽罷了,若比起主子跟前的奴才們,那真是一個天一個地了,也難怪這些人得了一丁點好處就喜得跟什麽似的。

    “這不是王妃仁慈,還有哥哥與兩位總管管理得好,”小心跟在他身邊的太監討好笑道,“前些日子幾個管事被王妃嚴懲了一頓,連點怨氣都不敢有,老實著呢,如今府裏上下誰還敢無故折騰下麵的人?”

    “他們是個什麽東西,王妃罰了便罰了,就是要了他們的命,也隻怨他們運氣不好,”小甘子說到這,瞥了眼跟前的太監,“你也是我手下的人,且記著這後院是王妃做主,若是做了混事,別怨哥哥我不護著你。”

    “哥哥放心,您放心,”小太監得了小甘子一句提醒,感激涕零道,“小的一定好好聽哥哥的話,絕不辦渾事。”

    小甘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他雖不及錢常信與明和受用,但也是王爺用慣的人。如今王爺明顯是想抬舉王妃,王妃又是個雷厲風行的,那手段快的,連他也沒迴過味來呢。

    什麽警告,什麽先禮後兵通通不用,先是一頓好打,把人唬住了,這事倒還好辦了。那些人以為王妃會因王爺想法而束手束腳,連他也這樣認為,所以當時事鬧出後,便找了個借口出府免得為難。哪知王妃直接把人處置了,連王爺也沒通知一聲。待王爺當夜宿在正院,第二日早上神清氣爽的上朝,他就知道,這事又讓錢常信與明和撿了個大便宜。

    技不如人,也難怪這兩人在王爺麵前最有臉,小甘子歎了口氣,自己日後還是要多長些心眼,就算比不過錢、明二人,至少也不能讓人代替了自己位置。

    王府花園中,黃楊匆匆走著,迎麵走來一個麵容甜美的丫頭,口裏一勁兒的叫著黃楊哥哥,把他堵在了路口。

    黃楊心頭不喜,麵色如常的問道:“這位姐姐,請問有何事?”

    小丫頭哪裏敢當他一聲姐姐,若是以前倒也無礙,如今府裏誰人不知他是王妃麵前最受用的太監?她一邊笑著稱不敢,一邊道:“黃楊哥哥,我們家主子近

    幾日病了,叫了郎中也不見好,求您在王妃麵前給我家主子說句好話,讓王妃給太醫院下個帖子使使?”說完,便把一個荷包往黃楊手裏塞。

    黃楊見她樣子陌生,也不收那荷包,反把手背在身後,語氣嚴肅了幾分:“你家主子是哪位?”

    小丫鬟見黃楊不收,心中焦急卻又無法,隻好道:“好哥哥,我是雲傾姑娘身邊伺候的,你且替我家主子求求王妃,我先在這謝過了。”說完,就給黃楊深深一福。

    “這是哪裏伺候的丫頭呢?!”

    小丫頭聽到這個聲音,迴頭一看,就見到王爺帶著錢常信與明和走過來,發話的正是明和,她頓時一喜,噗通一聲跪下:“奴婢玉兒,是雲傾姑娘的婢女,奴婢見過王爺。”

    賀珩緩步走近,微微垂首看著跪在腳邊的玉兒,隨後看向黃楊:“這是怎麽迴事?”

    黃楊躬身道:“王爺,這位玉兒姑娘說雲傾姑娘病了,想讓奴才稟告王妃,讓王妃給太醫院下帖子,請個太醫給雲傾姑娘瞧瞧。”

    賀珩皺眉,毫不猶豫的抬不便走,錢常信忙跟了上去。

    留下來的明和不屑的看著玉兒,似笑非笑道:“雲傾姑娘怕是病糊塗了,咱們府上除了王爺王妃,便隻有側妃與正經妾侍能請太醫,不知她是哪麵上的人能請動太醫?”

    當初被送進府時,不是滿臉清高說什麽寧做窮人,不做富人妾麽?一個被人送來的窯姐兒當真以為自己是世家小姐了,就那身份能收做通房便是給當初送禮那大人麵子,還不屑做王府裏的妾侍,做什麽春秋大夢呢?如今生個病,府外的郎中不配伺候她,還要太醫?什麽東西!

    明和嗤笑一聲,端著步子便走了,黃楊看著神情呆滯的玉兒,麵色不變道:“你迴去告訴你們家主子,既然這個郎中無用,便換個郎中,若缺了什麽,去告訴木槿姑娘一聲,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待黃楊走出十幾步遠,玉兒才反應過來,她怔怔的看著王爺離開的方向,有些明白當初她被分到翠幽苑伺候時,周圍人同情的眼神是何意了。原來王爺根本不在乎主子,而不是主子說得那樣,什麽王爺內心甚喜主子,這都是主子臆想吧?

    若是真的甚喜主子,王爺怎麽會如此無動於衷呢?玉兒緩緩站起身,慢慢往迴走,明和公公把話說得這般明白,即便主子不滿,她也已經盡力了。

    黃楊迴到正院後,便向曲輕裾稟報了這事,把事情從頭至尾細細說了一遍。

    “雲傾姑娘?”曲輕裾對雲傾此人,隻記得那素白的衣服還有清高的模樣。

    堂堂王爺對花魁一見傾心,因花魁高潔更加情根深種,最後抵抗各方勢力,與花魁幸福快樂的在一起,這樣的故事是話本情節。

    那個傻女人當真以為賀珩是那話本中的人物了?

    “讓人送些藥材過去,叫個得用的郎中給她,”曲輕裾淡笑著道,“不過十六七歲的丫頭,往後日子還長著,犯不著讓她沒了命。”

    “王爺就是心善,您不也這麽大,何必感慨別人?”銀柳把一個套著錦緞的湯婆子放到曲輕裾手裏,“當初她那副嘴臉,可是傲氣得很呢。”

    曲輕裾笑了笑,把湯婆子捂在兩手中:“你這笨丫頭。”銀柳心計不如木槿,但是這樣性子的人有時也有妙用,更難得的是那一片忠心,她倒聽得這樣的嘮叨。

    “這滿府上下都看著呢,”站在旁邊的木槿無奈的看了銀柳一眼,“這麽一個人對王妃來說不痛不癢,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她沒命,在別人眼裏成什麽樣了。”

    曲輕裾不管兩人的交談,對黃楊擺手道:“這事你親自吩咐人去做,就說我憐雲傾姑娘才貌出眾,讓人好好照顧她。”雲傾其人她不見得喜歡,但還不至於由著她病死,她還沒這麽扭曲的心態。

    黃楊領命退下,心下冷笑,那雲傾姑娘不是自認清高麽,現如今還不是因為王妃憐惜才能保著命,有本事別求人,那才是真清高呢。

    翠幽苑裏,雲傾臉色蠟黃的躺在床上,聽著玉兒滿臉欣喜的說著王妃仁慈做了什麽雲雲,眼中恨意越來越深,憑什麽她要讓其他女人高高在上的同情才可保命,憑什麽她才貌雙全還比不得相貌平凡的江詠絮等人?

    喝著苦澀的藥汁,她眼中染上了濃烈的求生*,她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她要站在高處,看誰還敢同情她?還敢瞧不起她?!

    曲輕裾聽到翠幽苑的雲傾十分配合郎中,饒有興趣的擱下手中的筆,看著紙上翩躚的蝴蝶,端詳半天才道:“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木槿放了一個纏枝牡丹香爐到桌上,笑著道:“王妃早料到了?”

    “這樣的人,哪裏聽得憐惜這樣的話,”把畫紙隨意弄到一邊,曲輕裾開始勾勒一朵豔麗的芍藥花,“馮子矜最近不是很閑,不然怎麽能把府裏的事情傳到敬妃那裏?”

    “王妃怎麽確定是她?”木槿猶豫一下道,“瞧著敬妃也不是很看得

    上她們兩人。”

    “敬妃那樣的人,既想打壓不討她喜歡的我,又不想真的讓側妃壓過我,所以她定會在某個側妃那裏了解到我一些事,但又不想那個側妃失了規矩,所以當日在鍾景宮中,她會那麽輕易的免了我伺候,而讓兩個側妃從頭站到尾,”曲輕裾揮著筆,很快描出一支桃花,“江詠絮是個聰明的人,所以定不會做這種得罪我的事,那麽最可疑的就是馮子矜了。”這個時代,婆婆待兒媳可能是天底下最奇怪的心態了,很多時候她們喜歡自己欺負兒媳婦,卻又見不得別人讓兒媳婦沒臉。要不然怎麽說女人心海底針呢?

    木槿聽了這話,細細一想,也覺得有些道理,但是想起敬妃有時對王妃的故意為難,木槿還是覺得敬妃這個婆婆不好伺候。

    一朵簡單的水仙圖躍然紙上,曲輕裾沒了作畫的興致,讓旁邊的金盞收了畫,笑看著木槿沉思的樣子:“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敬妃此人雖難對付,也不是沒法對付。”對付腦洞開得太大的人,天然呆是大殺器,她不是天然呆,總能扮呆。宮裏的女人愛用嘴刀子戳人,光裝聽不懂就能氣死她。反正無亂如何,敬妃這會兒也不敢真的動她,她還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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