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在諸神義憤填膺的言辭鑿鑿中,印證了風挽所言不虛。


    她充耳不聞謾罵之聲,隻看著那白衣染血的人,輕聲問道:“這也是師尊的意思嗎?”


    墨坱抽出了傷春,刀尖還在墜血,他的目光落在風挽身上,看也未看她,隻低聲道:“跟我迴去。”


    當年夏初聽到這冰冷的四個字,誤會了他的本意,心如死灰。


    她的師尊讓她束手就擒,她如何不成全他的高潔。


    更何況,風挽傷了他,她若聽命,或許還能為風挽換取生機。


    “放過小挽,甘願領命。”


    夏初手中掐訣,是兵解的術法。


    風挽想要製止,可是相柳卻在期盼,那張風月無邊的桃花眼一黑一藍,驚慌與欣喜並存於一張臉上。


    夏初在被束落梅神山的日子,曾聽風挽提過,他的身體裏好像有著另外一個人。


    當時,她沒往心裏去。


    直到此刻,見到了他分裂的麵容,像是黑白雜糅之物,連每一個笑都截然不同。


    夏初在兵解之前,拍了風挽一掌,那一掌讓他周身流通的經絡凝滯。


    她最後看了一眼墨坱,掐出最後一道指訣,相信她曾經的師尊,總該念在六百多年的師徒一場,幫她了卻最後的心願。


    滾滾烏雲都在這一刻如被震撼般散開,璀璨化光再現塵寰。


    九瓣沙華在蒼穹旋轉盛開,墨坱來不及製止她兵解,此刻也隻能騰空阻攔一朵花的凋零。


    夏初的那一掌,讓相柳佇在原地不能動彈。


    可兵解的她,也讓風挽心念成灰,他再也沒有了爭奪主權的意義,他愛的人死了,他有什麽必要繼續活著。


    主動退卻龜縮的風挽讓相柳得以重新主宰自己的身體,衝破凝滯的經絡,也騰空而起與墨坱爭奪九瓣沙華。


    一瓣、兩瓣、三瓣……


    純白的花瓣,融於漫天紛飛的大雪,在兩人爭奪的身影中,逐一凋零。


    相柳因為此前風挽的臨時行動而與魔軍脫離,墨坱雖然負傷,相柳也難敵諸神齊上,終是落敗而逃。


    他與九瓣沙華失之交臂,落荒前也沒有讓墨坱有機會獲取。


    最後相對的那一掌,讓九瓣沙華凋零四散再不複。


    既然不能用它破-除封印,起碼也不能讓神界得到去穩固封印。


    從此,世間再無九瓣沙華,而妖界的土壤上,卻憑空生長出了一株曼欲緋蘼。


    那是夏初的執念生出自主意識,在她兵解時趁機離體,落地生根。


    夏初失去的那段記憶到此戛然而止,後麵所知的一切,都來自於風挽的留影存音之術。


    墨坱在無法阻止九瓣沙華凋零之時,將神力覆在了每一瓣殘片上,並且握住了她一縷元神,才任由它從神界四散。


    如此一來,諸神也無法在用這個法子,去修複封印的裂痕。


    然而,相柳雖被重傷,魔軍群龍無首之下潰敗,可邪神的本源之力還在緩慢流瀉。


    墨坱最後施術凍結了神界歲月,自然也將那流瀉的邪神本源,一並凍住。


    自此,神界消失。


    墨坱帶著夏初的一縷元神下界,尋找九瓣沙華的同時,修複神界裏的封印。


    為了避免沙華聚齊,夏初還要麵臨獻祭,墨坱將她的那一縷元神放進了鳳族遺留的一顆蛋裏。


    那隻未出殼的小鳳凰生來靈虛,沒有破殼的能力,墨坱將她原來的元靈提了出來,放進一隻紅狐體內,又化了一道神力助她在澤沃山溫養。


    如此一來,不僅夏初的元神暫且得了軀體暫存,日後迴歸真身,也算幫助那隻小鳳凰渡了無法破殼的一劫。


    為了兼容的順利,墨坱在那時,就給夏初的元神和那隻小鳳凰的元靈定下了契約。


    當他替夏初的未來籌謀好了一切,將她安置在了鳳鸞山,自己也開始嚐試改變神力,欲修三靈聚體。


    他下界的時候,仙魔正在激戰,魔王畢乾成了他的魔修之體。


    夏初此前在歆瓊展現的那副天幕裏見到的,正是墨坱進入畢乾神識的那一瞬,實則在那一戰裏,看似畢乾的長槍抵在炅霏的咽喉之處,可那看不見的背後,其實早就沒入了炅霏的追風柳。


    若不是墨坱開口認輸,追風柳的尖刃也會率先沒入畢乾的魔晶。


    炅霏雖不知墨坱的具體計劃,可因著他如今附身在畢乾體內,自然不能對魔族趕盡殺絕,訂立天契,隻將殘喘一息的畢乾和餘下的魔族,拘在如岐山的一隅之地。


    倒也並非墨坱故作殘喘之姿,而是他借著畢乾的身軀融合兩靈,本身就是件撕裂神魂的事情,虛弱是當真虛弱。


    墨坱足足花了兩萬年的時間,才得以兼容兩靈,而另一頭被安置在鳳鸞山的夏初,那一縷元神重新在蛋裏凝神,期間一直嚐試破殼而出。


    然,未果。


    直到墨坱融合了之靈匆匆趕來,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她給捧了起來,帶去了一處景秀深色的山林落腳。


    那時的夏初每日隻記掛著破殼,墨坱則疲於在妖界尋找適合的軀體,每日裏還不忘準時歸來替她渡靈。


    直到夏初破殼之後,墨坱也終於在宗南島尋到了最佳的軀體。


    他私心想著,在伴她一段時光吧,起碼也要等她化出人形,才好交到炅霏的身邊。


    那些日子裏,他既盼著,又希望那一天能晚些。


    如此矛盾,就那樣糾結著過了萬餘年。


    當年墨坱收夏初為徒的那段日子,曾聽炅霏不經意間提及,說夏初曾感慨,師尊要是能在溫柔些就好了。


    於是,伴她重新長大的冬末,在這一世,給了她所有的溫柔。


    想她那六百年,確實日日勤勉,不失為一個合格的徒弟,而他卻沒有保護好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師傅。


    冬末對於夏初的溫柔,也算是一種彌補,用來償還當年對她的遺憾和虧欠。


    往昔的嚴厲換成了寵溺,褪去了墨坱那副冰雕的皮囊雪凝的心腸,冬末的那雙鳳目裏始終波光盈盈,猶如溫吞春水。


    他曾無數次將那尚未破殼的夏初捧在掌心,無聲的呢喃:“墨坱欠你的溫柔,就讓冬末來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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