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後神情漠然的冷視著芸芸眾生,她纖手擺動下,早已變色的海水泛著瘮人的紅色,怒海滾濤。


    “此間不滅,順著這片海域蔓延,人間便會淪為煉獄。”


    天後話語剛落,原本匍匐跪地的天瑞弟子倏然抬頭起身,他們滿目血紅,抽劍刺向此前護住他們的布倫和千笙。


    長劍被夏初瞬息擊落,指責怒罵在這一瞬戛然而止,餘下修真弟子紛紛上前幫忙製住那些天瑞弟子。


    太極元君身形一散,已經來到他們身邊,天羅萬象陣封死了這片空間,造就魔聖之地的大量魔氣也在其中凝聚不散。


    哪怕是天人都要避讓開去,何況這些肉胎凡身?


    太極元君奉命收拾殘局,將此地汙穢盡數掃清。


    然而,他沒想到這其中橫生變故,魔族竟以幻法遮蔽天機,使得這座海島魔氣大盛,讓天羅萬象陣提前發動,卻又留下了這些本該殞命的人。


    倘若在平時,太極元君或許會感慨上天有好生之德,為他們的劫後幸存而欣喜。


    可現在,他不喜反憂。


    這些人雖然死裏逃生,卻都多多少少被魔氣趁虛而入。


    修真其他各派弟子情況還要稍好,可漁民和天瑞弟子大都心神失守,少數雖還暫留些許意識,可也不能再算是‘人’了。


    既是邪魔,就要在流毒於外之前將其誅滅。


    太極元君看向攔在他身前的千笙和布倫,沉聲道:“讓開。”


    千笙不退反進了一步:“太極元君,他們都還是……人,還有……希望的。”


    “人?”


    太極元君抬頭環顧,又望著天上戰況,信仰的崩塌多少限製了天後在凡間所能汲取的力量。


    更何況,還有風挽加入戰局。


    他神情愈發凝重:“你雙耳失聰了嗎?聽不到這些人剛才出口的罵言?他們在詛咒神明,自甘墮落!”


    千笙離的這般近,自然聽的最是清楚不過。


    這些人親眼目睹魔尊救他們於命懸一刻,反倒是供奉的神明要寸草不留。


    連日裏驚恐受難的百姓和被拘了這些日子的修士,似乎終於將所有負麵情緒,都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在魔氣彌漫的當下,怨恨已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千笙眼睜睜看著劫後重生的這些人又哭又罵,看著太極元君現在又把劍鋒對準了這些幸存下來的人。


    “可是……”


    千笙抿了抿唇,“他們都還活著,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


    太極元君沒有再與他多言,提掌推出無形氣勁,直接斬向那些天瑞弟子,千笙和布倫齊齊出手相攔。


    太極元君早有預料,剛剛言談間已在他們腳下掐出印訣,隻要困住他們一息即可。


    然而,就在這一息之中,一道火紅光芒如藤蔓襲來,纏繞住太極元君的手臂。


    他臉色微變:“十三上神。”


    夏初在太極元君到來之時一直背身而立,再加上刻意斂去了周身氣息,一直立於雲端的太極元君並不知道她在此處,隻當是凡間修士。


    “太極元君。”


    夏初微微頷首,“別來無恙。”


    “即便是你,也救不了他們。”


    他啞聲道,“這些人已經墮入魔道,你就算救了他們,也隻是救了一群魔物,不值得。”


    “他們為何成魔?你憑什麽說……”


    夏初忽然笑了,她清麗的麵容在星辰下半明半暗,“不值得?”


    話音落,數道紅色光芒已經纏向太極元君,將他捆綁在身後一棵倒塌的大樹上。


    夏初本就沒打算對他狠下殺手,隻為困住他。


    然而,太極元君並不甘於受縛,他知道夏初真身為上古鳳凰,紅芒也是她的涅火所化,反催其力與之抗衡,引得真火爆發,頃刻間將整棵樹都焚成了灰燼。


    太極元君雖有天甲護體,也仍是萬般狼狽的從烈火中走出。


    天上的風挽和梓穆攻勢愈發猛烈,他不再遲疑,手中烏金槍已現。


    夏初見狀,唇角含笑:“太極元君,這是要和本君撕破臉了?”


    “上神言重。”


    太極元君話雖如此,眼中卻再無敬色,他持槍而立,“天命難違,職責所在。”


    夏初右手虛空一握,下一刻,太極元君手中的烏金槍,已在她手中不斷掙鳴。


    “罷了,你不過也就是愚忠。”


    她握在手中旋了一圈,“這樣吧,我讓你帶千笙和布倫上去,這底下人的生死暫由本君來擔著,你不妨靜候上麵的結果。畢竟天後真正要滅除的是魔族,又何須大動幹戈非要拿他們來祭旗。”


    千笙和夏初的目光相視僅僅一瞬,就垂下了眼眸。


    他素來通透,心下清楚夏初此舉,不僅僅是給了太極元君一個台階,也是替自己和布倫尋了個歸位的時機。


    風挽可以肆無忌憚的挺身而出,其一他有這個實力修為,其二也是因為他無所顧忌,了無牽絆。


    可千笙和布倫不同,他們不僅僅代表著個人立場,一言一行也牽扯著家族與世修。


    千笙的背後是數萬年的醫道名門,布倫的背後還有一整個狼族需仰仗於他。


    千笙一念至此,從夏初手中取迴烏金槍,雙手交由太極元君道:“請吧。”


    夏初剛剛看似隨意亮的一手,已經讓太極元君知道二者差距。


    眼下,他既然得了夏初的擔保,迴去也算有所交差,這師兄妹二人賞了他一個台階,太極元君也就順坡下驢,接過千笙遞來的烏金槍,帶著他們二人迴歸各自本位。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直隱在魔氣裏縱觀全局的向笛。


    他眼見風挽加入戰局,天平重現展現,正是拉下神明的大好時刻,不由心中生問:“如此良機,我要不要出手,助他們一臂之力?”


    腦海裏過了片刻才響起一聲漫不經心的迴答:“漁翁得利,又何須加入這鷸蚌相爭。”


    向笛得令,不再多言,按捺住躍躍欲試的心緒,重新將目光鎖向上空。


    天後將那隻和風挽對掌後微微輕顫的右手負在身後,衣裙如同雲霧一般獵獵飛揚,背後有無數星辰將她環繞,雖然飛退了幾步,也仍是步步生蓮,風姿綽約。


    她看向比肩而立的風挽和梓穆,眉宇清冷道:“妖魔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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