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漫最早看見,試圖相攔,卻被那巨獸帶起的邪風,就給刮到了一旁。


    她口中疾唿而出一句:“小心!”


    慕白在她話音未落前,就已經撐地而起,拉著點點躲過了猛烈一撲。


    刹那間,巨石碎裂,草木紛飛。


    那巨獸狀似豹身虎頭,獠牙銳長。


    夏初追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它張著血盆大口橫在那裏,正對著白袍染血的慕白和點點。


    她以為是巨獸傷了慕白,眸中陡現一抹冷厲,怒火從周身肆意而出。


    慕白是她要殺的人,還輪不到這妖獸來分這杯羹。


    夏初太久沒有打架了,原本一時興起,隻準備拿它練練刀。


    此時,她清目一寒,古刀自手中脫出,自上而劈,巨獸騰空而起,在林木間縱橫跳躍十分靈活。


    夏初那一刀劈下,地上現出一道鴻溝,接著飛身上前逼近巨獸。


    巨獸於半空朝著夏初噴出一團火球,虎尾卻朝著慕白和點點掃了過去。


    夕漫本想上前幫忙,卻被虎尾掃過之處帶起的那道閃電激的樹木橫折,倒的四分五裂,塵煙騰飛,不能視物。


    夏初躲開火球,但見坍塌的林木間,半天都沒有慕白和點點的身影躍出。


    她心下一沉,殺意四起,手中的黑色古刀化出無數刀身籠罩林木,攜雷霆萬鈞之勢,朝那巨獸當頭砸下。


    血沫頃刻橫飛,巨獸一聲哀嚎,從半空墜落於地,密林為之一震,豹身千瘡百孔,似有萬刃穿過。


    夏初急忙向著慕白和點點剛剛的方向掠去,塵埃落定處,隻見小小的點點蹲在渾身染血的慕白身旁,雙眼朦朧,潸然淚下。


    夏初突然頓足,心道:“不可能,不可能。即便他沒有神力,也不能這麽容易就死了!”


    慕白還在流血的唇角,勉力彎出一抹笑意,他眸中眼神逐漸渙散,胳膊緩緩抬起朝著夏初的方向,身體逐漸變得透明,那是形神俱滅前的煙消雲散征兆。


    “慕白,你不能死!不能,不能!你的命是我的,我沒批準,你怎麽敢死!”


    夏初倉惶上前,一把將他抱住。


    趕來的夕漫麵色怔怔,看向六神無主,驚慌失措的夏初,顯得欲言又止。


    明明此前最想將他親手活剮,可實則,夏初一點兒也沒做好長大的準備。


    七萬年前她本一直無憂無慮,懷揣著總有一天會見到冬末的念想,有著軒轅上下的寵愛,交了梓穆、風挽和慕白這樣的朋友,雖然有一個三不五時,找茬打架的言竣。


    但總的來說,仙途漫漫,她過的還是順風順水。


    可突然之間,昔日相濡以沫的至交,殺了自己念了多年的冬末。


    那一刻,就像有一個人硬生生推著她去承受滅頂的絕望。


    那一幕,讓她疼痛的魂魄都仿佛被撕裂。


    那一日,她是真的不惜一切也要殺了慕白。


    然而此時,她心中卻騰起了一絲暗如螢火的恐懼,從胸口升起,驟然散到全身四肢百骸。


    宗南島的朝夕相伴,持續四年的夜夜入夢,凡塵曆劫那一世的纏綿恩愛,全都鉸碎了一般,化成零星碎片。


    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他怎麽敢死在別人手上?


    夏初蘊滿的溫熱即將奪眶之時,耳邊突然響起慕白清冽的嗓音。


    他說:“我不敢。”


    夏初再一睜眼,哪有什麽血流如注,哪有什麽即將身死的形神聚散。


    雖然慕白胸口處的白袍確實浸染了血漬,但那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重傷。


    她慌忙鬆開緊擁的懷抱,一把推開他,慕白悶哼一聲,似乎她剛剛正好推在了他受傷的地方。


    夏初雖然麵色一赧,但剛剛心中升騰起的恐懼,眼下悉數化成了怒意,語氣不善的對著他道:“即便沒有神力,也不能被這麽一隻妖獸傷到吧。我剛剛被那爪子抓了下胸口處,一點事也沒有,慕白上神居然這麽弱了。”


    點點在旁,突然訝異驚問:“你被那妖獸抓過,卻絲毫無損?”


    夏初看到她,又想起剛剛的幻境。


    狐族最是擅長造境之術,她若非當時心神有點崩,哪裏會著了這麽簡單的道。


    恰逢此時,夕漫麵上帶著歉意,在旁小聲道:“我本想跟你說的……”


    就連夕漫都能看出來的幻境,她都能著了道!!!


    夏初眼下又羞又惱,第一次對點點動了怒,將她給一把提了過來:“小小年紀,學點什麽不好,竟學些沒用的東西。”


    點點領口一緊,頓時麵紅耳赤,磕磕絆絆道:“唬住了十三上神的造境,誰敢稱,沒用。”


    夏初被她一揶,頓時有些氣結,半天懟了一句:“到底誰才是你主人?”


    點點扁了扁嘴,本就是一張年畫娃娃般的小臉,裝起可憐隻讓人心都要化了。


    偏生她一開口的話,讓夏初又咬了咬牙。


    “我以為你想讓他死。”


    點點態度真誠,眼神又無辜,麵上一副關懷體貼的模樣,卻看的夏初磨牙謔謔。


    “本上神是想讓他死,但也隻能死在我手上。眼下留著他的命,不過尚且有用罷了。”


    “她們兩一直想做神仙,才會口無遮攔,你別往心裏去。”


    慕白已經給自己止了血,對於她們兩口中剛剛吐露的‘上神’二字,對著夕漫解釋了一番。


    他氣息尚且還不穩,能不帶斷續的說完這話已是不易,胸口的傷並不重,意亂情迷的,是他的心。


    虎尾掃過來的時候他施了靈障,那點閃電之力和坍塌的樹木,根本傷不到他和點點。


    點點施展造境的時候,他原本攔了,可是點點的那句:“你當真不想看看?”


    讓他默默垂下了手,夏初滿麵倉惶奔向他的時候,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本該止於秋水的寂寞,她一個神情,就掀起了滔天駭浪。


    她抱過來的時候,他的心裏,是煙花千千萬萬朵。


    即便她口中說著,她隻是要自己死在她的手裏,可聽在他的耳中,卻猶如情話般滿足。


    他真是魔怔了……


    他早就魔怔了,隻是他以為,如今已經能夠隱藏的足夠好。


    殊不知,竟是這般難以按捺。


    情字難熬,神仙也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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