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竣答應過天帝不傷夏初性命,答應過梓穆三尺青鋒不會出鞘。


    萬戈門的那一趟,夏初實力如何早已不是秘密,他自認高她接近兩個境界,無論如何也能將她拿捏在手中,打到她跪地求饒。


    沒曾想,她最後一招,竟是逼得自己長劍出了鞘。


    夏初被他吊打了整整一日,言竣身法較她更如鬼魅飄零,劍法也更加神出鬼沒,每每當她站起,劍鞘便攜著破風之勢淩厲而至。


    他,就是不想讓她——站起來。


    “跪下求饒,本殿可以結束這場決鬥。”


    迴答言竣的,隻有夏初顫栗起身的動作。


    她從清晨見他,到現在渾身浴血,滿身傷痕,從頭到尾,一個字也未曾說過。


    他眸光一沉,劍鞘在電光火石間擊出。


    夏初手中劍刺自下而上插入他送來的劍鞘與脖頸之間格擋。


    言竣右手曲肘向後一撞,夏初伸手一掌與他相抵,肘掌相撞間,她隻覺從掌心延至整個臂膀經脈寸寸碎裂,又疼又麻,卻死死捏住他手肘不放。


    言竣手中劍鞘壓下她的劍刺,擦著她右臉皮肉過去,夏初卻用臉壓下他的劍鞘,將那劍鞘夾在她臉頰與肩膀之間。


    晶石破開她細嫩麵頰,夏初卻不管不顧也不後退,手腕一轉,劍刺也扭了方向,鋒芒聚於尖上一點,生出破釜沉舟之氣,直逼言竣脖頸,咫尺之間,避無可避!


    他劍鞘被卡,手肘被捏,迫於無奈,隻能抽劍格擋。


    夏初手中劍刺被他劃走,一觸即開間,隻切開了他衣袂一角。


    她全身都已經是傷,原本如玉的麵頰也被血汙掩了滿臉,鬢角發絲黏在上麵,看著模樣當真淒慘。


    可她,還在掙紮著起身……


    “夠了,結束。”


    言竣手握三尺青峰,劍芒照在他的眸間,他雖不願,卻遵守約定,他劍已出鞘,不會再動手了。


    夏初氣力倚在劍刺上,雖不筆直挺拔,卻仍是孑然站立,她仰頭看著夕陽燦爛,晚霞華美,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結束。”


    結界消散,水球破裂。


    她全力以赴,他卻意猶未盡,他還沒有聽見她求饒,還沒有看見她躺倒在地,他的心願,並沒有了卻。


    炅霏上神替夏初處理了外傷,那原本白嫩的臉蛋又淤又青,腫了兩圈不說,還遍布傷痕。


    “言竣那臭小子,不知道仙子不能打臉嘛,也太不君子了。”


    炅霏上神罵罵咧咧,胤奎神君在旁遙望天際,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撫炅霏上神的心疼勁兒,隻好務實說道:“送到靈泉裏泡泡吧,原先她在宗南島的那些日子,就日日去泡,應該是歡喜的。”


    炅霏上神頷首應允,胤奎神君正要喚小仙娥過來伺候,夏初卻不知何時醒了,一頭紮進炅霏上神懷裏:“我要迴軒轅山。”


    “好好。”


    炅霏上神連忙應道,扒拉著她的腦袋,這剛上了藥的臉,怎麽能到處蹭啊。


    奈何夏初死也不肯抬頭,她可不想這張臉被胤奎神君瞧見,往後談笑間說與慕白聽,更加不想被慕白親眼看見。


    當初,義無反顧的要來。


    眼下,迫不及待的要走。


    “你也別喚小仙娥了,我這就帶她迴去。”


    炅霏上神又不敢使勁扒拉,見她埋頭不出,隻好打橫抱起,這就掐訣要走。


    “誒?”


    胤奎神君見他騰雲,朝著他背影喚了聲:“你家淩雲還在呢……”


    “讓他從蕘緬塔試練完了滾迴軒轅就是。”


    迎風送來的一句話,讓胤奎神君撇了撇嘴,他一迴頭,正好就撞見了剛剛破開五感,一路飛奔而來的淩雲。


    “唔。”


    胤奎神君支吾一聲,指了指上空劃過的遁光,上麵還有殘留的那一道雲弧:“你正好也聽到了。”


    “十三有沒有事?”


    胤奎神君本以為他多少失落於炅霏上神的厚此薄彼,沒曾想,他滿麵緊張關切,問出的隻有十三。


    “自然是沒事啊,否則你師尊哪有這麽安分。”


    淩雲聞言,默了片刻,正當胤奎神君準備開口安撫他一句不用擔心,就見他再抬頭已是春風滿麵,揮著折扇,喚著他宗南島上幾位紅顏的名字,相約喝酒去了。


    胤奎神君:“……”


    他剛剛抬起準備拍淩雲肩膀的胳膊,尚且還懸在半空,看著他的背影著實愣了一領。


    這淩雲,這些年在軒轅學的是變臉吧?


    夏初自炅霏上神懷中偷偷抬起一點點頭,眼睛眯了條縫,見已經離開了宗南島,才徹底探出頭來,本想自己從他懷中爬下來,結果不動還好,這一動,肺腑裏氣息翻湧,全身骨頭仿佛被萬馬踐踏過,寸寸骨骼都是撕心裂肺。


    她嘶了口涼氣,炅霏上神又氣又心痛的沉聲斥了句:“別動。”


    夏初隻好安分的龜縮在他懷裏,炅霏上神掌心溢出神力,她隻覺從尾椎骨的地方向著四肢百骸有暖流傾瀉而過,將剛剛的疼痛稍加撫平。


    “上神。”


    “嗯?”


    “我是不是得躺一陣子了?”


    “你也知道?”


    炅霏上神氣的脫口而出,見她閉眼,睫毛簌簌顫動,心又一軟,溫了語氣續道:“不過是將養些時日,好在沒有傷了仙根。”


    夏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偷摸看他,見他神色軟了下來,才接著道:“我覺得吧,天帝那兒子,倒也沒三千年前那般討厭了。”


    “怎麽著?”


    炅霏上神被她氣樂了:“你這頓打,還挨的挺高興?”


    “不是。”


    夏初麵帶赧色,炅霏上神這話可真是一點也沒說錯,壓根就不是決鬥更謬論切磋二字,她就是純粹的在挨打……


    不過嘛,她抓著炅霏上神衣襟道:“他沒有用靈力壓我,手中長劍也一直未出鞘,最後看我體力不支,還放過我了呢。”


    昨兒夜裏,梓穆同她說,再見言竣,感覺他倒是變了不少。


    她本也沒往心裏去,就那小子挑釁欠揍的模樣,再變也是討人厭的德行。


    沒曾想,他今日之風範,其實已經堪稱君子了。


    這一戰,夏初雖然傷的不輕,可眼下清醒過來,卻又覺得獲益良多。


    她尤還記得,昏迷前炅霏上神說她腦子被打壞了,生怕他以後阻止自己和言竣再行切磋,眼下趁熱打鐵,趕緊說上幾句他的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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